阿芒不識水性,到了水中本就險象環生,可聽他們的意思,水中竟然還有人。
衛玉心念轉動,毫不猶豫地喝道:“聽好了,我是東宮特使,你們要是害了我的人,明日就有千軍萬馬,把你們趕儘殺絕,誅滅九族!”
那兩人正要動手,聞言都愣住了:“什麼東宮特使?”
衛玉似乎聽見水中阿芒在掙紮叫嚷,便喝道:“還不叫人住手,你們真的想被誅九族麼?”
兩個水匪對視了眼,其中一個說道:“哥哥,他……”
另一人卻皺皺眉,回頭叫道:“老七,先彆要那傻大個的性命!”
“哥哥怎麼聽他恐嚇,”先前那人嘖道:“什麼東宮又什麼特使?以為我們是嚇大的麼?這裡天高皇帝遠,彆說是東宮,就算是皇帝老兒也不管用。何況咱們悄悄地把他們結果了,一刀一個扔在水裡,誰知道是咱們做的。”
衛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家中妻兒老小想想,到底賭得起還是賭不起。”
那人見她臉色是病中一般的蒼白,但語氣鏗鏘,透著一股莫名的威壓,他竟甚是不爽,上前一步道:“你在要挾我們?”
衛玉淡聲:“我是在談條件,讓大家相安無事的條件。”
那人狠狠地盯著她,逡巡片刻:“你是東宮特使,有什麼憑證?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空口恐嚇?”
衛玉從袖中掏出巡檢令牌:“這個造不了假。”她掃了眼沒有聲音的水麵:“先把我的人救上來。”
那人的眼珠轉動,突然出手如電,將位於手中令牌搶了去,他拿在眼底看了會兒,突然嗤地一笑,揮手一扔,隻聽“噗通”了聲,令牌已經從他手底消失。
衛玉心頭一寒,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那人冷笑,步步緊逼,一邊說道:“彆以為爺爺真被你嚇住了……在江上吃這碗飯,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就憑你……”
這些都是亡命之徒,竟然不為衛玉的言語所動。
就在這時,船艙處,一個聲音戰戰兢兢道:“衛巡檢……”
衛玉轉頭,卻見是袁執事跟平執事兩個,竟拖著底下那昏迷的水賊爬上來,袁執事手中握著一把剪刀,抵著那水賊頸間門,衝著上麵叫道:“把衛巡檢放開!”
那逼近衛玉的水匪很是意外,但也不以為意,正欲取笑,那看似為首的水匪忽然道:“你叫他什麼?”
袁執事被他一問,反而不敢答。
那水匪就看向衛玉:“你姓什麼?”
“告訴你也無妨,”衛玉冷道:“衛青的衛。”
“衛……”為首那人急忙拉了拉衛玉身前的水匪,低低地跟他說了句什麼。
那人聞聽,麵上露出一種惶惑的神情,然後他扭頭看向衛玉,不太相信地問道:“你就是在定縣辦了銀蛇劍的衛玉?哪個衛巡檢?”
衛玉沒想到這些人竟會聽聞此事:“又如何?”
旁邊為首那水匪見她承認,急忙掠到船舷處:“老七快把那人弄上來!”
話音剛落,潑剌水聲,阿芒龐大的身體被扔到船邊,船上的那匪用力拉住,終於把他拖了上來。
衛玉疾步趕到阿芒身旁,見他昏迷不醒,正自懸心,從水下跳上一個人來,問道:“怎麼了哥哥?”
那看似領頭的人低低跟他交代了幾句,水下上來的人驚愕,頻頻打量衛玉:“就是他?”
說了這句,他趕緊跪地,揮拳捶向阿芒胸口,打了數下,阿芒吐了幾口口水,悠悠醒來,才看見麵前濕淋淋的人,阿芒吼了聲,猛然張開雙臂將他摟住。
那人大叫:“放開!”
衛玉才知道方才他是為了救人,急忙道:“阿芒放手!”
雖然阿芒終於放手,但那人也被他勒的不輕,捂著脖子咳嗽:“這傻子真是恩將仇報不知好歹,早知道把你淹死在江裡就行了。”
為首的那水賊打了個手勢,自己上前對衛玉道:“衛巡檢,早就聽聞大名,沒想到在此遇見……方才並不是有意冒犯,若早知道是你,絕不敢如此胡為……我替我的兄弟們賠個不是,請你不要見怪。”
衛玉見他忽然前倨後恭,不知何故。那水賊又道:“從這裡往前八十裡,絕不會再有人侵擾,勞煩衛巡檢以後……”他欲言又止,改口道:“或者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將今夜之事忘記、千萬莫要對任何人提起就是了。”
這個形勢之下,衛玉自然隻想相安無事,雖不知他們為何突然收手,但不傷人命,已是最好。
當下袁執事平執事把那昏迷的水賊拖了出來,衛玉將阿芒拉到身旁,心中兀自有些警惕,誰知那些水賊說到做到,將昏迷那人抱上小船,飛快地離開了。
船工等他們去了,才戰戰兢兢爬出來。衛玉本想問他那些是何人,可又一想,那些人突然罷手,必有緣故,既然叫自己不要透露,那又何必強問,免得連累船工。
倒是那船工,經曆了這番後,對衛玉格外恭敬。
又行了數日,進了宜州地界,距離湘州越發近了。
這日陰天,早早地船靠碼頭,兩位執事上船置買些所用之物,忽然有個女子懷抱琵琶走到船頭,行禮問道:“客官可要聽曲?”
衛玉擺了擺手,那女子見她相貌出色,有些不舍,隻是衛玉此刻並無消遣之心,女子隻得依依不舍離開。
過不多時,冷雪蕭蕭從天空墜落,悄無聲息的融入水中。
衛玉斟了熱茶,才喝了一口,忽然聽見隔壁船上傳開琵琶聲響,料想是那女子找到了主顧。
她便微微傾身,聽著曲子看江雪亂落。
正自打量,便聽到對麵船上有人念道:“嚼雪哦詩格外清,誰令失腳入紅塵。錦囊二十篇中景,長與西山麵目親。”
這是程公許的《題詩卷》,衛玉詫異於此處竟有如此風雅之人,但這聲音仿佛又透著幾分熟悉。
她微微抬眸,卻正見對麵船隻窗口,有一人俯身看向此處。
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頭戴玉冠,一襲紫衣,粉妝玉琢的臉,笑容可掬,實在是人見人愛。
可衛玉看到這張臉,整個人一抖,手中捏著的茶杯撲通了聲,掉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