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上前把樂器接了,還給那琵琶女,又給了她些賞錢銀子,那琵琶女大為感激,拜謝而去。
這會兒船上重又歸於寂靜,小侯爺看向衛玉:“方才衛兄說這曲子很合你的心境,這是塞上曲,塞外邊關……難道衛兄曾經在邊關待過?”
衛玉道:“確實,雖然短暫逗留,但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小侯爺思忖著:“那不知是邊關風物打動了衛兄呢,還是那裡的人?”
他這話越發意有所指。
衛玉嗬嗬然,不答反問:“剛才小侯爺說,假如遇到你要找的那位友人,你就會更頭疼,怕他不聽你的話……”
小侯爺點頭:“正是如此,他的脾氣十分倔強,普天之下能降服他的,還不知道有沒有呢。”
衛玉道:“我想,隻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必他會明白。”
小侯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促狹之色:“那……衛兄跟你的那位同伴,可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麼?效果如何呢?”
真是刺心,衛玉皺眉。
羅醉卻又話鋒一轉:“何況我那位友人可不是個愛講理的,他要是講理知規矩,就不會闖了大禍了。”
衛玉微微屏息:“闖了大禍?這是何意?”
小侯爺道:“意思是……把天都要捅了一個窟窿。”
衛玉喉頭發乾:“是麼?難道無法收拾?若真如此……你還要帶他回去?”
羅醉嘿嘿的笑了兩聲:“我不帶他回去,我沒法交差呀。如今當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他說話半真半假,衛玉沉默。
小侯爺卻打量她道:“怎麼?衛兄莫非不敢苟同?那假如你是我又該怎麼做呢?”
兩人四目相對,衛玉道:“既然當得起一聲’友人’,那自然要為他著想。而不是到什麼死道友不死貧道,大難來頭各自飛。”
小侯爺拍著桌子,放聲大笑:“衛兄你說的什麼話?我跟他又不是夫妻,說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的……我剛才說了,我不害他他就害了我呢,當然還是他死我活。”
衛玉冷哼了聲,站起身來:“時候不早,告辭了。”
小侯爺笑容一僵:“啊,衛兄何故……”
衛玉轉身:“酒逢知己千杯少。”
阿芒在旁邊正在默默的吃東西,反正他聽不懂那些琵琶曲,也聽不懂衛玉跟羅醉在說些什麼,猛的看到衛玉站起身來。才曉得他們兩個一言不合了。
阿芒嘴裡才吃了一塊魚肉,見狀趕緊跳起來。
衛玉向船艙外走去,身後傳來小侯爺哈哈大笑的聲音:“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乾嘛?我還沒怎樣,你怎麼就舍不得啦。”
衛玉大概是踩著了雪,腳下滑了滑。趕緊扶著阿芒的手過甲板去了。
而裡間船艙內,牡丹小聲的跟羅醉說:“少主,您為什麼要戲弄這位衛巡檢,何必得罪他呢?”
小侯爺撫著衣袖道:“誰戲弄他了?我隻是想看看,在他心裡那個家夥到底有幾斤幾兩罷了。”
牡丹問:“那少主可試出來了?”
小侯爺道:“試出來了,看來不像是那家夥以為的那樣無心,唉,這就讓我有點兒嫉妒了。”
牡丹仰頭望著羅醉:“少主嫉妒什麼?”
小侯爺揉著下頜:“我以為我的眼睛才能看見稀世的寶貝,原來那寶貝早就名花有主了,你說我嫉不嫉妒?到底遲來了一步。”
牡丹的眼珠轉動:“那少主可以把那寶貝搶過來呀,這有什麼難的,我不信有人能搶得過少主。”
小侯爺看向牡丹,似乎在認真的尋思,然後他道:“雖然我覺得你說的話不錯,隻可惜……硬搶不得。”
牡丹思來想去:“少主說的寶貝,到底是哪一個?”
小侯爺嗤地笑了,嘴邊的笑容綻放,眼神卻落寞了下去。
正在此刻,突然聽見外頭喧嘩之聲,羅醉轉頭向外看去。
衛玉匆匆的出了船艙,才上岸。就聽見遠處仿佛有兵器響動。
駐足遠望,果然看見十數丈開外,有幾個人影纏鬥在一起。
這會兒雪依舊在下,雪地裡的身影逐漸清晰,隱隱約約是有五六個人圍著一個猛攻,仿佛獵狗圍住了一頭孤狼。
衛玉看的疑惑,阿芒已經先說道:“幾個人打一個算什麼……”
正說著,那人身上已經挨了一刀,血潑灑在雪地上,那人就地一滾,慌張而逃。
其他幾人卻越發凶悍,步步殺招。
衛玉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會兒那幾個人向此處靠近,被圍攻的那人踉蹌著連連後退,支撐不住,其他人一擁而上,眼見幾把刀一起落下,阿芒衝上前喝道:“怎麼回事?光天化日下殺人嗎?”
拿著兵器的那些人猛然停下,盯著阿芒叫道:“你是誰,是他的同夥麼?”
阿芒道:“我是過路的,看不過眼而已,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公然殺人,難道不知有王法麼?”
那些人盯著阿芒,依舊警惕,惡狠狠道:“這狗賊本就十惡不赦,我們不過是要他血債血償,倘若是無關緊要的人就趕緊滾開,否則連你一塊兒砍了。”
地上那人卻聲嘶力竭叫道:“我沒殺人!我是冤枉的!”
“閉嘴!”其中有個飛起一腳把那人踢翻在地。
阿芒本來礙於衛玉的命令,不敢貿然動手,可聽到這裡又看他們欺人太甚,便怒吼一聲:“就算他殺了人,也有縣衙定罪,輪不到你們動用私刑!”
他一出手,頓時掀翻了前麵兩個想要行凶的,威風凜凜擋在那傷者跟前。
其他幾人見狀,厲聲叫道:“你是哪裡來的莽漢子,不知好歹,你敢得罪我們金龍幫,隻怕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你掉的!”
又有人嚷道:“什麼縣衙定罪,縣衙都已經張貼了他的緝拿榜文,就算我們砍了他的腦袋拿回去又能怎麼樣!”
被他們追殺的那人本來自以為必死,見阿芒出手,他眼中閃出一點希冀的光芒:“好漢,我不是……我沒殺人……”
他捂著胸口,嘴角已經流出血來,卻仍舊是叫道:“真的不是我……”
此時船上的袁執事跟平執事聽見動靜也跑了出來,看那些人來勢洶洶,袁執事忙道:“衛巡檢,這裡危險,我們還是回船上去吧。”
平執事則看向衛玉的身後,小聲問道:“那位姑娘是何人?”
原來在衛玉身後不遠處,正是跟隨小侯爺的牡丹,撐著傘站在風雪中。
衛玉將幾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也看清地上受傷不輕的那人,見他渾身浴血,一身青袍幾乎被血浸濕,衛玉看明白他身上的衣袍,驚問:“你是宜州府的差役嗎?”
那人扭頭,依稀瞧見有人在問自己,他便撐著回答道:“是,我正是宜州的衙差,我……”
阿芒才反應過來,對那些持刀人怒喝道:“你們好大膽子,敢殺公差?”
不料那些人毫無懼色,有人大聲說道:“他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狼,殺了他還是輕的!你們最好彆不知好歹多管閒事!”
這會兒隻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響,前方路上,又有一堆人奔向此處。
持刀那幾人見狀,越發冷笑,原來趕來的也同樣是金龍幫的幫眾,對他們而言自是如虎添翼,就算阿芒再勇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袁執事見勢不妙,又勸衛玉:“衛巡檢,我們人生地不熟,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還是彆多管閒事。”
平執事卻隻顧看向衛玉身旁,原來是牡丹撐著傘,陪著小侯爺羅醉也走了過來。
小侯爺好整以暇地抱著雙臂,戲謔的口吻:“怎麼了衛兄,莫非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麼?可惜看這情形,隻靠你身邊這位壯士隻怕有些難啊。”
衛玉道:“羅小侯爺莫非是來看熱鬨的?”
羅醉一愣,繼而笑:“嗯?你叫我什麼?”
衛玉哼了聲。
也沒有必要再遮掩了,先前船上兩人的一番話,羅醉旁敲側擊,擺明了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也知道了她口中的那位同伴就是宿九曜。
衛玉道:“鎮遠侯之子羅醉羅小侯爺,我應該沒有認錯吧。”
羅醉眼中帶笑:“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那小侯爺又怎麼知道衛玉的。”
他笑的如貓一般:“衛巡檢大名鼎鼎,又是貌美如女子,氣質風流灑脫獨此一家,我一看就知。”
衛玉道:“那小侯爺也是不遑多讓。”
兩個人鬥嘴的功夫,那些金龍幫的人已經衝到了跟前。
人多勢眾,他們也越發氣焰囂張,竟形成半圈狀,把他們幾個人圍攏在中間了。
阿芒並不懼怕,隻如鐵塔一樣擋在衛玉身前。
袁執事跟平執事兩個瑟瑟發抖,後悔方才竟然從船上下來了。
雪綿綿而落,撲在臉上有些冰涼。
河邊那些船上的人,都看見此處一觸即發,均都不敢高聲。
金龍幫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們這些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念在你們是過路不知情的份上,快把那狗賊交出來,可以饒你們不死。”
羅醉笑著對衛玉道:“衛巡檢,不如交出去吧,他們人太多了我們打不過。”
地上那傷者,臉色慘白,身子蜷縮成團,瑟瑟發抖,已經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衛玉道:“他若有罪,也是交給衙門查辦。他若無罪,死在這裡就是冤殺。”
羅醉倒吸了一口冷氣:“你這個人……”歪頭打量衛玉驟然清冷的臉色:“喲,跟他倒是挺像的。”
衛玉淡淡道:“小侯爺這會兒走還來得及。”
羅醉長歎了聲:“我倒是想走,可我要是不管你吧……那家夥以後知道了一定不會饒我。”
“嗯?”衛玉轉頭的功夫,羅醉已經邁步向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