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照麵兒交手, 各有損傷。
繡娘一把揪住衛玉的手臂,硬是將她拽了過來,惡狠狠地說道:“我還是小看了衛巡檢, 果然不是凡品……我竟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子, 當然不能錯過……”
此時他說話的聲音忽然變得粗嘎。渾然不像是個嬌柔的婦人。
衛玉的手腕被他握緊, 手中的匕首也被他搶了過去。
但跟被賊人挾持更讓衛玉驚心的, 是這繡娘竟然知道她是女子。
抬頭看向那繡娘,眼睛裡應該是落入了煙塵, 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腦中也跟著有些發暈,衛玉察覺不妥, 正欲掙紮, “繡娘”卻笑著靠近。
衛玉身上女子特殊的淡香氣,彆人興許以為是熏香,但這賊人閱女無數,也害了無數無辜女子,又怎會不曉得。
他獰笑說:“真是奇了。朝廷的巡檢大人竟然是個女子, 還落在我的手裡,也算是老天眷顧。”
發現了這個秘密,這惡人得意非凡,握著衛玉的手腕,手底隻覺著如握溫玉,他似乎看到了世間門難得的美味, 亟待享用。
衛玉搖搖欲墜,感覺這繡娘拽著自己, 她拚儘全力大聲叫道:“阿芒!”
院牆外,阿芒總算趕到,他大步流星, 早撇開帶路的丫鬟,隻是一時找不到衛玉,此刻總算聽見衛玉的聲音,便叫道:“玉哥兒,玉哥兒!”
繡娘臉色一變,看向門口,又忽然低頭望著衛玉:“你竟然還帶了幫手……”他極其狡詐,突然不懷好意地一笑:“好啊,就是不知道你這個幫手知不知道堂堂衛巡檢是個女子,對了還有……”
他尚未說完,阿芒已經飛奔進來,猛地看見裡間門情形,雷聲般吼道:“玉哥兒!”
他的聲勢驚人,那繡娘也不由心生畏懼,急拽著衛玉向屋內退去。
阿芒身材高大,威風凜凜,門神一般,繡娘自忖有些打不過。
何況又不知道衛玉還帶了多少的幫手。
一個進一個退,阿芒猛地跳進門內。繡娘一驚,叫道:“站住!”
“你是什麼鳥人,放開玉哥兒!”阿芒怒不可遏。
繡娘看看衛玉又看看阿芒,見阿芒仿佛還要上前,繡娘嗬斥:“不然我就先殺了她。”
“你敢……”阿芒聽他嗓子粗啞:“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敢傷害玉哥兒一根汗毛,我把你撕成碎片。”
衛玉這會兒已經有點兒神誌不清,她知道對方剛才揚起的那個是迷/藥。
“你想怎麼樣?”衛玉低低問。
繡娘說:“叫他讓開路,讓我安全離開,隻要我離開這裡,你就會無恙,不然的話你就跟我同歸於儘。”
衛玉咳嗽了聲:“你想逃?你身份暴露能逃到哪裡去?我勸你……”
繡娘靠近她耳畔:“你要跟我賭?我如果能拉你衛巡檢一同死,那也值了。”他見阿芒不動,忽然眼珠一動,竟攥著衛玉的領口,突然往下一撕,還好冬天的衣裳厚,倒也沒如何。
但這舉動仍是把衛玉嚇得清醒了幾分:“你乾什麼?”
繡娘要挾地笑:“你不是硬氣嗎?我把你的衣裳脫下來,讓大家看看你衛巡檢的真實身份。如果不想我這麼做,就乖乖答應我的要求。”
衛玉屏息:“阿芒。彆動。”
阿芒不知道繡娘為何撕扯衛玉的衣裳,正摩拳擦掌,聞言愣在原地。
繡娘怪笑了兩聲:“這才是聰明人。”
顧小姐這房間門有後門,之前衛玉聲東擊西,讓小紅帶顧小姐把後門去了。這會兒繡娘也想如法炮製,帶了衛玉從後門兒離開。
阿芒則投鼠忌器,隻目不轉睛的瞪著他。
衛玉勉強問:“你方才撒的是什麼?”
繡娘笑道:“那是會讓人欲/仙/欲死的好東西。”
衛玉心頭一沉:“給我解藥。”
繡娘眼珠轉動:“衛巡檢是怕自己按捺不住嗎?放心,我會給你的。”最後一句,不懷好意。
說話間門,繡娘已挾持著衛玉將要退出屋門口。
這賊人先仔細打量過外頭並沒有伏兵,也沒有聽見任何異響,他摟著衛玉的腰:“美人兒,稍後我……”
刹那間門,繡娘嘶地一聲,突然臉色大變。
他立即鬆開衛玉,回身一擋。
這人手中拿著的正是衛玉的那把匕首,隻聽“當”的一聲響,他的虎口頓時被震裂,鮮血滴滴答答,匕首更不知飛到了哪裡。
但與此同時,那道雪亮的電光直接向上,削過他的頸間門,從耳根處掠了出去。
鮮血如湧泉般奔流,這“繡娘”不可置信地低頭,目光轉動看著頸間門噴湧而出的血,滿臉的駭然,匪夷所思。
而當目光轉動,卻見麵前站著的是一個伶仃少年,雖然從沒有見過,但這繡娘脫口而出:“小九爺?”
世間門居然有這樣風姿超絕美貌絕倫的少年。
怪道顧老翰林稱讚“獨一無二”。
宿九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邁步從旁向內而去。
身後,繡娘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先前在繡娘脫手而出的瞬間門,衛玉就跌了出去。
她渾身軟趴趴地,還有一點殘存力氣,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領口衣襟。
阿芒就在這時候衝上來,及時的抱住了衛玉。
衛玉雖然沒有回頭,可是聽見了繡娘最後的那聲,衛玉半垂著眼睛對阿芒說:“彆……”
神智畢竟已經有些不清醒了,說話都有些含糊,衛玉拚力道:“帶我回去。彆、彆叫他抱我。”
此時宿九曜已經到了跟前:“衛巡檢……”他一眼看見衛玉臉色潮紅,頭發散亂。又看她衣領微微散開,雖然冬日的衣裳厚,仍是稍微露出一點刺眼的雪色。
宿九曜不由自主地看見這幕,喉頭發緊,又趕忙轉頭:“你怎麼樣?”
衛玉道:“你彆、彆來。”
小九愣在原地。
阿芒則抱著衛玉,腳步不停地衝出了顧家。
在出門之時,正好撞見帶人前來的蘇知府跟兩位執事。
阿芒也不理會,隻把衛玉放進馬車裡,策馬狂奔,趕回了驛館。
之前蘇知府說了那句看著眼熟,袁執事雖然覺得不信,但他回去後,無意中就跟平執事說起來。
兩個人隻是閒談而已,沒想到旁邊小九爺聽了個正著。
宿九曜便出門去往府衙。
蘇知府把昨夜的案情相關也看過了一遍,正也又拿起那張畫上發呆,見宿九曜來到,便問他為什麼沒去顧家。
畢竟顧老翰林對於宿九曜之欣賞喜愛,人儘皆知。
不料宿九曜還沒回答,蘇知府突然間門領悟,大叫道:“啊啊!原來如此,顧家!……本府想起來了,我確實見過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在顧府。幸虧小九爺你來了,提醒了我!不然幾時才想到……”
原來當初的繡娘進顧家的時候,正好知府大人在翰林府做客。
出門的時候依稀瞧了一眼,因為那女子生的美貌,所以知府大人有印象。
宿九曜聽聞之後,立刻馬不停蹄趕去顧家。
而蘇知府因也知道衛玉在那裡,生恐出意外,急忙點兵帶人,隨後趕到。
衛玉恍惚中醒來,天已經暗下來。
她一個激靈,睜眼看向身上,先看到一床蓋的嚴嚴密密的被子。
衛玉屏住呼吸,手探入被子裡摸摸索索,確信自己身上衣裳完好無損,才長籲了一口氣。
忽然她覺著氣氛有點兒不對,手一頓,衛玉轉頭,猛然看見床邊站著一個人。
竟是小九爺。
他正有點疑惑卻仍極安靜地看著她。
衛玉嚇了一跳,又有點尷尬:“你、你怎麼在這裡?”趕緊把手從被子底下拿了出來。
宿九曜掃過她很小而軟白的兩隻手。他的臉色有點沉鬱。
衛玉的心裡七上八下:“阿芒呢?”
宿九曜轉開頭:“他才出去了,我幫他看一會兒。”回答了這句又問:“你覺著怎麼樣?要喝水嗎?”
衛玉也確實覺得口渴,趕忙點頭,小九爺倒了一杯溫水回來,衛玉已經掙紮著坐起來,三口兩口喝上。
又連喝了三杯才停住,衛玉心有餘悸地又問:“那個繡娘呢?”
宿九曜看著她唇上沾著的水:“他死了。”
“死了?真的死了?”
“嗯。當場就死了。”
其實當時小九爺趕到之時,那人已經挾持了衛玉,他發現不能正麵硬對,就隱身在閨房後門,伺機而動。
果真給他找到機會,雷霆電閃般的出手。
宿九曜本來就沒有給那賊人留一線生機。
畢竟當時衛玉在他的手中,所以小九爺隻求一擊必死。
可現在聽衛玉問他,宿九曜問:“你莫非不想他死嗎?”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
衛玉看了宿九曜半天:“沒事兒,死就死了,反正他也該死。”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想到了那賊人竟然看出她是女子,萬一不死,到處嚷嚷出去,那可真是不知如何收場。
而且,若留此人,勢必要仔細審問他昔日所犯之案子,一旦供認出來的話,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受害之人……在這樣世道裡,張揚出去,後果更是難料。
雖然說發生這種事情絕非女子的過錯,但一旦被人知道,那最受罪的也是無辜女子。
畢竟,嚼舌好事者的唾沫會淹死人,鄙陋偏見者的指指點點更會戳死人。
但另一方麵又有點遺憾,衛玉曾懷疑此人還有同謀,倘若留個活口,便可以問他有沒有同夥。
可世間門並無雙全法,殺了也好,至少不會再禍害彆人。
衛玉的心緒有些亂,又靜了半晌才問:“你怎麼會去顧家的?”
宿九曜就把蘇知府認出那繡娘的事說了一遍。
又道:“之前知府來過兩次,問你怎麼樣。”
衛玉無語,沉默片刻:“小九爺,這次多謝你了。”
宿九曜道:“我隻要你無事而已。”
衛玉苦笑。
想到先前對他的那些言語,她也覺得自己很過分。
但是要道歉又說不出口。而且衛玉以為,自己那麼做都是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