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雪愕然:“胡鬨,難不成又要像上次處理範太保案子一樣?不可輕舉妄動。”
“小九可能出事了。”衛玉衝口而出。
劍雪大驚:“什麼?怎麼可能?”
衛玉道:“要追殺他的那些江湖人都被他反殺了,我找到的最後這個留下了一句遺言,說是什麼螳螂捕蟬……小九在京內沒有彆的敵人,也許是我病急亂投醫,但是我不想錯過這個可能,我隻怕時間門越拖延越對小九不利,先前圍攻他的四個人都是高手,他一定受了傷。如果這時候又有不測……”
劍雪眼神閃爍,聽到最後她決然說:“那就讓我去。我潛入王府看看,假如被他們發現了,你就說不認得我,我也不會承認我是東宮的人。”
衛玉雖然感激,但卻知道她是唯太子之命而聽的人:“你這樣做,殿下隻怕不高興。”
劍雪垂眸:“那我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九落難而不理。隻要他能平安無事,殿下如何懲治,我都認了。”
她說了這兩句後卻又輕鬆一笑:“誰叫我吃過他做的飯呢,就算是……報答吧。”
張統領在旁邊心驚肉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衛玉對他說:“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你也當從沒聽見我們的話就是。”
張爾贇欲言又止。
衛玉隻帶了阿芒,正欲回禦史台,卻有個小童跑來:“是衛巡檢嗎?有人想見你。”
要見衛玉的是章台會的當家戴三娘。
章台會顧名思義,是青樓的雅稱,雖然人人都瞧不起青樓風塵地方。但不可諱言,若論打探消息,眼線眾多,青樓也算是得天獨厚。
小小酒肆內,戴三娘隔著簾子,輕聲道:“難得衛巡檢肯來見我。還以為你嫌棄不願。”
衛玉道:“三娘是有事相告,我豈敢不來?”
戴三娘笑了兩聲:“你猜的卻準。不過看著你先前把徐老大弄得那樣狼狽,我告訴你也無妨。”
衛玉屏息。
戴三娘道:“聽說換了新的武林盟主,還是個少年,我也甚是驚訝。又聽說他在南邊兒教訓了好幾路的山賊水匪,好些人都說他年少不知輕重,才上任就得罪人,遲早晚不知道怎麼死呢……衛巡檢彆見怪,這些都是他們在樓裡說的話,說的人多了去了。”
衛玉不語。
“不過也有為他說話的。”戴三娘繼續道:“畢竟幫派裡的不都是些為非作歹之徒,也有好些苦出身的。”
衛玉道:“小九爺所做,問心無愧罷了,公道自在人心。”
戴三娘點點頭:“我雖然沒見過那位宿九爺,但是知道他在豫州那裡打了勝仗是有軍功的。再加上他在南邊兒行俠仗義,我覺得這種人的人品絕對不差……你想問什麼?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
“有沒有人看見他?或知道他的行蹤。”
“據我所知沒有。”
衛玉的心一沉,想了想又問:“那案發的時候,京內各處有沒有什麼異動?”
“你指的是哪裡的動靜?”
“比如,城門口或者是靖王府。”
戴三娘沉默,然後說道:“巧得很,半個時辰之前聽說靖王殿下出城去了。”
衛玉屏住呼吸:“去了哪裡?”
戴三娘看她:“衛巡檢是東宮的人。你總該知道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幾處彆院吧。”
衛玉的心砰砰亂跳,知道可以到此為止了。
她緩緩站起身:“三娘今日之恩,衛玉銘感在心。”
“不必,”戴三娘擺手:“我並不想參與這種事。不過……如果能幫得上衛巡檢,也是我的榮幸。”
衛玉一怔。
戴三娘道:“你真以為我願意回答你的問題是因為小九爺。卻不知道我是衝著你衛巡檢來的——還記得先前你辦教坊司那件案子嗎?為了一個墮入風塵的女子,你不惜得罪京城權貴,還因而幾乎遭貶,三娘心裡佩服。”
衛玉沒想到她竟會提起這件事,這也是無心栽柳柳成蔭,深吸了一口氣,衛玉拱手:“多謝。”
她說完這句,拔腿往外疾步而行。
中途,太子派了人來叫衛玉回去。衛玉本來想回東宮向太子表明這件事,或者商議討教對策。
可又一想,還是打發了來的小太監,又讓隨行的差役自行回衙門,她隻帶了阿芒一個人出城。
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好幾處彆院。
李司遖是個好尋歡作樂的人,城外的祈晏山,八裡莊,玉清河三處都有歇腳的地方。
衛玉就近先去了八裡莊,下馬詢問得知王爺並未來此。
她心急如焚,策馬往前,竟到了一處岔路口。
往南是祈晏山,往東便是玉清河。
正在猶豫不決,就見祈晏山的路上,有幾個人緩緩而來。
馬車就要經過身邊的時候,車簾子打開,裡頭有個人問:“衛巡檢?”
衛玉本來正在猜測這馬車是否跟靖王爺有關,看見簾子下的人,花容玉貌,赫然竟是宛箐。
衛玉心一跳:“原來是先生。”
宛箐嫣然一笑,問:“眼見天要黑了,衛巡檢這是要上哪去?”
衛玉道:“說來巧了,有一件要緊的事要見見靖王殿下。”
宛箐笑道:“這可是稀奇,平常請您過去王府,你還不肯賞光呢。怎麼巴巴的追出城來了?”
衛玉深呼吸:“王爺到底在哪兒?是在祈晏山的莊子,還是玉清河那裡?還請告知。”
宛箐靈動的眼珠轉了轉,他並不回答,卻說:“衛巡檢你上回跟我說,如果為了報複而傷及無辜之人,那我就跟範賜沒什麼兩樣了?”
衛玉皺眉,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時候說這些。
“我一直記得您說的話,”宛箐道:“你隻問那個被引入歧途的孩子在經曆了磨難之後,會不會恨那個罪魁禍首,但是你卻沒有問在走入歧途之後,他還會不會是當初的那個孩子。”
衛玉看他竟回憶過往,有點兒著急。
宛箐仿佛沒看出來一樣:“也許那孩子早死了,也許他真的變成了跟範賜等一樣的人,在遭遇了那些之後,什麼無辜不無辜的?一切都該死!沒有無辜者。”
衛玉隻能打斷他:“宛箐先生,我並不是逼你,隻是希望彆把事情弄得無法開交,到毫無挽回的餘地。請你務必告訴我,王爺在哪裡?”
宛箐掩口:“你的膽子可真大呀,衛巡檢,是太子殿下太寵你了嗎?你就這麼信心十足的覺著你能攔住殿下?”
“不能攔也要攔。”
“那麼關心那孩子啊。”宛箐看著衛玉決然的神色,麵上仿佛閃過了一點暗色。
他這一句話顯然透露了他是知情的。而小九的失蹤一定跟靖王有關。
衛玉的瞳孔收縮。
找了這半天,她的擔心已經無以附加,見宛箐竟然輕描淡寫,衛玉俯身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聽我說,”她傾身盯著那張柔媚的臉,道:“小九要是有個萬一,我絕不會放過靖王,包括你……他到底在哪兒?快說!”
宛箐仰頭看著她,絲毫沒有反抗,甚至笑了笑:“哦……那你去祈晏山莊吧。”
他剛才來的正是這條路。
衛玉趕緊放開他,打馬帶著阿芒向著祈晏山的南路而去,
此時天就要黑了,黃昏降臨。路上有些霧氣蒙蒙。
路的兩側,蒼黑色的柳條垂地,像是用筆畫出來的屏障。泥地上仿佛落了一層雪白的霜,馬蹄踩落,泥霜四濺。
才跑出十數步,衛玉心頭一動,她急忙勒住韁繩,回頭看宛箐。
馬車並沒有走開,淡淡的暗影中宛箐正在凝視著她,目光之中意味不明。見衛玉停了,他略顯得意外。
四目相對,衛玉忖度片刻,把牙一咬。
她調轉馬頭,重新轉了回來。
車中,宛箐微微皺眉,問道:“怎麼了衛巡檢?耽誤了的話,可就來不及了。”
衛玉沒有回答,而隻是深深地凝視宛箐的雙眼。
那雙靈動的眸子微微收縮。
最終衛玉沒有說話,隻是一揮馬鞭,往東邊玉清河的路上奔去。
背後,宛箐趴在車窗邊上,悵然若失。
耳聽的馬蹄聲遠去,眼前的背影也看不清楚了,宛箐喃喃道:“就這麼不相信我嗎?我可是為了你好啊。”
他惆悵地望著即將黑下來的天色。天空中有幾隻寒鴉飛快的掠過。
“憑什麼他就……”宛箐語焉不詳地,隻長長的籲了口氣,口中嗬出的氣化成一陣白霧,慢慢的消散殆儘。
玉清河,靖王彆院。
衛玉翻身跳下地,阿芒已經先一步上去敲門。
裡頭門房聽見動靜,隔著門,不耐煩地喝問:“什麼人?”
阿芒回頭看了衛玉一眼,大聲回答:“禦史台衛巡檢,有事來見靖王殿下。”
裡頭沉默了一陣,然後說稍等。
大概是一刻鐘左右,大門從內打開。
衛玉進門之時才發現,在旁邊的門房中坐了大概有十幾個王府的親衛,每個都腰間門帶刀。
看見她跟阿芒入內,那些侍衛紛紛轉頭,一個個虎視眈眈。
衛玉跟著內院的侍從向內而行,在第一重門的時候,那侍從道:“衛巡檢,王爺有命,隻容您自己前去。你這位侍從還請留在外間門。”
衛玉咽了口唾液:“阿芒你先等在這裡。”
阿芒著急:“玉哥兒,我得跟著你。”
衛玉一搖頭:“彆衝撞了殿下。你好生等著。”暗暗衝阿芒使了個眼色。
如是又走了有半刻鐘,終於到了靖王起居所在。
衛玉站在門口,稍微遲疑,那侍從已經退下了。
隻聽裡頭道:“今日是吹的哪陣風?竟然把玉兒吹到本王跟前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衛玉邁步進內。
靖王李司遖緩步自屏風後走了出來。
他身著一襲絲緞長衫,極其單薄,行動時可見軀體輪廓,外頭隻鬆鬆的披了件厚的狐裘,臉色似乎微紅。
衛玉才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怪異的香味兒,頓時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衛玉俯身:“參見王爺。”
靖王目光爍爍然,打量她的舉止,嘴角的笑意掩飾不住:“怎麼了?巴巴的跑到這裡來,是有什麼要緊事?還是單純的是想本王了?”
衛玉抬頭:“有人說王爺傳了宿九曜來彆院,臣因為有一事須要找他料理,還請王爺讓他出來,我帶他回去。”
李司遖眼神一變:“哦?誰說他在我這裡?”
“自然是有目擊者。”
李司遖冷笑起來:“是嗎?那麼那個人想必是看錯了吧。”
“我已經在這裡了,請王爺務必讓宿九曜出來。”
靖王的臉上露出一點惱怒,他暗中磨了磨牙,哼道:“是本王忘記了……先前他確實是在這裡。可是在你來之前他已經走了。”
衛玉哪裡會相信這搪塞的話:“王爺!”
李司遖變了臉:“衛玉!本王是看在太子的麵上才容你進來的,你可不要過於放肆,要知道本王可不是太子,不會一味的縱容你。再敢放肆連你也走不了。”
衛玉咬唇:“王爺說’連’衛玉也走不了?”
靖王露了破綻,卻笑道:“你倒是很會咬文嚼字,不過你也不必怕。先前本王想讓你到我這邊兒,這話可還有效。隻要你肯,讓本王開心,本王自然什麼事也願意答應你。”
衛玉暗暗握拳。
“你既然不願意,那就不要來打擾本王,送客。”李司遖冷然說罷,拂袖欲走。
“王爺……”衛玉喚了聲,抬眸看向靖王:“若、若我願意的話,你是否可以……讓宿九曜離開?”
她換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好像生怕惹靖王生氣,笑容裡透出了一點討好。
李司遖微微眯起眼睛,怦然心動,打量著她溫潤的臉色,俊美風流的眉眼,一時色授魂與。
不由說道:“假如你肯應了本王,當然可以讓他走。”
“那王爺就是承認小九在這裡。”衛玉盯著他。
靖王一梗,此時要改口未免顯得太沒品格。
隻可恨衛玉太狡黠,他心裡越發的癢,心思轉動,忽然間門生出一個主意來,隻覺著有趣。
“不錯啊,他確實在我這裡,竟然瞞不過你。你想見他嗎?想見他就跟本王來吧。”
衛玉意外。
雖然覺得靖王答應的太過痛快,仿佛有什麼貓膩,但是此時此刻她隻想快點兒看到小九,確認他安然無恙的。
欠身,衛玉道:“多謝王爺。”
“不用謝。”靖王笑的有些怪異,“待會兒你還要更謝本王呢。”
李司遖領著衛玉向內,越過屏風,穿過一處甬道,停在後院一間門房子跟前。
指了指房門:“小九兒就在這裡。你要不要見他?”
衛玉看向靖王的眼,確信他並沒有說謊。
靖王道:“去啊,等什麼?”
他越是如此“大方”,越讓衛玉忐忑。
咬牙推開門,撲麵而來的又是一股奇香。
衛玉腳步頓住,靖王卻抱著雙手,笑的不懷好意:“裡頭有老虎會吃你嗎?還是說你怕小九兒吃了你?”
“小九!”衛玉把心一橫,邁步入內。
身後似乎是門響,衛玉正要回頭看,耳畔卻響起了一聲熟悉的悶哼。
她想也不想,快步入內。
眼前簾幕低垂,衛玉焦急,循聲將重重簾子胡亂撩開,終於見前方地上,是宿九曜蜷縮著身子。
“九爺!”衛玉衝上前將他扶住,剛一碰到宿九曜,隻覺得手指間門的肌膚滾~燙。
衛玉正覺驚心,誰知小九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