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淵的心竟一悸,淡淡笑道:“人人皆有好奇之心,難道你跟她會有什麼秘密?”
“我心中並無秘密可言,我的心意從來極為坦蕩。隻要她允許,我可以向天下人昭告。”宿九曜垂眸:“隻是……我雖然不想瞞著太子殿下。但是我也不願意忤逆她的意思。”
太子有些窒息。
宿九曜又道:“殿下,我想見衛巡檢。”
太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崔公公。
崔公公笑著說:“小將軍,事有不巧。小衛先前回來後,倍覺勞乏,才剛剛睡下呢。你要想見那也改日吧,彆打擾她歇息了。”
宿九曜轉頭看向他,好像在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
崔公公對上少年漆黑的眸色,心頭凜然,卻又笑道:“對了,聽說今日在保嬰堂小將軍做了些薺菜肉丸湯,小衛可讚不絕口呢。說的人怪饞的,改日小將軍得閒,不知能不能叫我們也嘗嘗?”
宿九曜本來有點兒疑惑。可聽見崔公公這樣說,他微微一笑,心中生出了幾分喜歡,便把那點疑心拋下了。
太子親自來宣旨封賞,外頭黃總鎮安澄等人早聽說了風聲,紛紛前來賀喜。
小九雖不願意應酬,但黃士鐸是他的前上司,其他的又都是熟人,自然不能失了這個禮。
入了夜。
崔公公帶著小安子,端著些菜飯來到衛玉房中。
室內極安靜,衛玉躺在榻上仿佛已經睡著。
崔公公擺擺手,小安子放下飯菜退了出去。
公公走到床邊兒,低頭細細看她,小聲問:“之前給你拿的傷藥塗了沒有?”
這會兒也看清楚了她臉上那道傷,殘血已經乾涸,傷口繃在一塊,顯然是沒有上藥。
崔公公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啊,偏偏又是這麼倔強,不聽話,趕明兒留了疤看你怎麼辦。”
他自己去桌上取了那瓶藥,挑出些許,輕輕的塗在傷口上。
衛玉的眼睫微動,把臉往裡埋了埋。
崔公公嗤地一笑:“不許亂動。”卻又斂笑,心事重重地歎氣道:“知道你睡不著。起來吧,吃點兒東西,”拉了拉她的袍子,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又成了現在這樣,前世冤孽一般。”
他見衛玉不動,自己就沿著床邊兒坐下,發了一會兒呆,崔宇道:“小衛,你跟我說句實話。你……你心裡……喜歡宿小九?”
衛玉無聲。
崔宇回頭看了一眼:“罷了,當我沒問。我隻是想跟你說,你和我都明白殿下的心思,你也該知道你在殿下心中的有多重。正因為太看重你。所以才容不得一點兒閃失,才……”
他還是想給太子今日的盛怒尋個解釋。
“公公,”衛玉終於出聲:“跟彆人沒有關係。我跟殿下之間的事,隻是我跟他之間而已,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終究不能留在殿下身邊。你是明白人,應該早看出來了。”
崔公公心一跳:“你在說什麼?”
“殿下不相信,總覺得我是因為小九、還是什麼彆的,可是……”衛玉睜開雙眼,語聲平靜道:“您說我在殿下心中很重,但是遲早有一日殿下會因為彆的東西而把我扔下,我很有自知之明,或許我該因為殿下以前對我的恩情心甘情願去赴死。可是我還是……”
她還是不甘心。
何況已經被犧牲過一次了,這一次隻是想儘量躲開而已。
崔公公當然不懂這些話:“你說的是什麼?”
“殿下原先說要叫我恢複原來的身份,可是京內認識我的人不少,再怎麼樣也無法隱瞞的天衣無縫。隻要我留在殿下身邊就是一個隱患,殿下想當明君,就不能有任何軟肋。公公知道,我知道,殿下也知道。”
崔公公呆了呆:“不要說這些胡話。”
“不是胡話,是真話。”
“可是……”
“我知道殿下對我好,但是他有更重要的東西。我跟那些東西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殿下也未必是真喜歡我,隻不過……”
崔公公似懂非懂,聽到最後一句才道:“瞎說,殿下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樣上心了?!”
“我或許是跟彆的女子不太一樣,但也僅僅是有點不一樣而已。”衛玉的笑裡多了一點苦澀:“對殿下而言,什麼國公的孫女太尉府小姐,或者衛玉,實則都沒什麼不同。”
崔公公有些駭然。
夜逐漸深了。
衛玉正朦朧中,便聽見腳步聲響,有人走到床邊。
她聞到了一些酒氣,心頭有些發酸。
衛玉本來以為是小九又冒失,但來人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氣驚醒了她。
她猛然一抖,剛要起身,那人已經俯身將她擁住。
“玉兒。”
近在耳畔的呼喚,太子翻身上榻,靠近了過來。
衛玉毛骨悚然,正要掙開,太子卻把她往懷中一摟。
“彆動。”太子低聲說:“彆動……讓孤好好的抱抱你。”
“殿下。”大半天沒有說話,衛玉的聲音有點沙啞。
勒在腰間的那隻手臂更緊了些,衛玉能感覺到背後太子的身體正隱隱發熱。
“你為什麼……跟崔宇說那些話。”太子聲音仍是很低:“你說什麼我會因為彆的東西而拋下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玉兒,我自忖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衛玉口乾的很。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太子喃喃道:“難道是因為太子妃……你不高興了嗎?所以才說、跟什麼國公府太尉府的女子都一樣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
衛玉嚇了一跳:“殿下,我沒有這麼想。”
“那又是為什麼?如果你要那個位置,遲早……那就是你的。孤答應你……”太子說著貼近衛玉後頸,嗅著氤氳浮動的香氣,他有些情難自禁:“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從小到大我哪裡騙過你,不隻是你一個人喜歡這首詩,記得往日情形,我也一直都記得,正因為銘記那些舊日的情誼。所以才……越發舍不得,不能讓你離開,你懂不懂?你如果懂的話,又怎麼會輕易說什麼讓我放你走呢。”
衛玉本來還要說話的,聽了這些,眼淚卻先流了出來。
“我不變,你也不要變。”李星淵歎息了聲:“我不會再對你動怒,也不會再追問彆的。你也不要再提什麼離開之類的話,心裡隻有我一個。好麼?”
他說完之後,目光垂落,向著白膩如玉的後頸上輕輕的親了一下:“好玉兒,玉兒……”
擱在她腰間的手,帶著幾分生疏而自然。
衛玉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察覺到被挑開的衣襟。
她猛然掙開太子的手,向內坐了起來:“殿下!”
毫無預兆,李星淵的雙手落了空。
太子盯著眼前的衛玉,他慢慢的坐起身來。
狹窄的床帳內,李星淵的語聲冷了下來,道:“你昨夜,也曾這麼拒絕過他嗎?”
方才的旖旎繾綣,沉和溫柔,仿佛曇花一現。
在衛玉回答之前,太子變了臉色:“你還要孤怎麼樣?還不夠遷就你?”
“我不……”
衛玉還未開口,李星淵探臂,攥住她的手臂。
“殿下!”衛玉覺著劇痛,不由叫了起來。
李星淵卻並未放開,用出擒拿的手段,將她翻倒在榻上。
用力壓住衛玉的後腰,太子感覺她在掌心之中掙紮,感覺像是摁住了一條上岸的魚。
他又恨又愛,其念越動。
李星淵深深吸氣,緩緩說道:“你果然是變了。不再是那個聽話的玉兒,是孤縱容你太久,總是把你捧在掌心裡……或許早該好好教教你,你才會知道、到底該如何……”
衛玉聽見衣料裂開的聲響,她驚懼之極,嗚咽了聲,。
剛要奮力起身,便又給太子摁倒在榻上。
臉蹭著枕頭,之前的傷口被碰到,一陣刺痛。
“彆動,這些事情,你早該會了的……”太子略重的喘細從後麵傳來。
“不要!殿下!”衛玉的手在榻上亂抓了會兒,徒勞無功。
太子卻冷笑道:“要是昨天你也這樣大叫大嚷的……他恐怕未必留得下,那到底是為什麼才許他留宿的,是玉兒心軟了、還是你戀上了他、又或者是他強行逼迫……嗯?”
衛玉睜大雙眼,淚珠一顆顆落下來。
太子俯身,埋首。
衛玉躲無可躲,她屏住呼吸,叫道:“他不會像你這麼對我!”
李星淵的動作一停,抬眸。
房間外傳來了幾聲響動,依稀像是有人在吵鬨似的。
但太子並不在意,置若罔聞,銳利的眸子隻看著身下的衛玉。
方才那一番亂掙中,她的發簪不知落到哪裡去,一頭如墨長發散亂逶迤,襯著白玉般的肌膚,若隱若現的腰身,竟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妖媚。
衛玉毫無察覺,隻瞪大了雙眼看著麵前暗色的床帳,啞聲道:“他從來不會強迫我。他不像你,三王爺。”
李星淵倒吸一口冷氣。
小時候衛玉到他身旁,常常會半帶生疏而畏懼地這麼稱呼他。
整個王府裡隻有她一個人這麼叫。
起初李星淵覺著新奇,後來她學會了規矩,這個稱呼,就成了對那段極珍貴日子的一個提醒。
太子低頭,望著衛玉。
隻看見被他撕扯開的裡衣淩亂,露出了半邊雪白的肩頭,不盈一握,如此可愛。
她如驚弓之鳥,還在瑟瑟發抖。
李星淵的喉結動了動,按捺著沒有動作。
“你,”他仍舊有些驚惱地問:“……你說什麼?”
衛玉吸了吸鼻子,想要放聲大哭,卻隻是無聲地掉了淚。
“我不欠你啦,三王爺……要不是九爺,我早就被你害死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沒有退路了,隻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你說的對,我現在確實想著離開你,因為我害怕到哪一天再重蹈覆轍,那次我到豫州我就是故意的,因為我不想回京!後來我要去湘州我也是想遠遠地離開你!所以我真的不是喜歡誰才想這麼做,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再死在你手上。這條命、我給過你了。這輩子……不想再給……”
如果不是良妃出事,隻怕衛玉絕不會再回京。
而她回京之後,太子的那些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安排,衛玉沒有否認,一則是因為良妃的故去,她不忍。二則便是她心裡清楚,倘若那時候她再一走了之,李星淵一定會遷怒給宿九曜。
暗影中,李星淵的雙眸睜大,其深如淵。
衛玉無力地趴倒在枕頭上,聲音裡帶著幾分輕顫:“這次,你放我一條生路吧,三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