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見顧菟還在發愣, 也不見外,起身牽起它的手,笑著道,“跟我來。”
說完, 她往蘆葦江中跳去。
隻聽“噗通”“噗通”聲起, 江麵漾起兩圈漣漪。
顧菟跟在潘垚身後, 見她小小的魂靈在水底瑩瑩有光, 就像一團光團, 照得冰冷發暗的河底都有了溫度。
一人一妖從水底掠過。
聚在一起的小魚群,水裡浮動的砂石,隨著流水搖擺的水草,還有砂石堆裡吐著口的蜆子河蚌……
方才匆匆見過的水景,在潘垚的牽引下, 一下就鮮活生動了起來。
天大地大, 世界不是隻有偶爾飛過飛鳥的井口大小。
顧菟心中的憤懣一點點消去。
潘垚回過頭, 衝著顧菟眯眼笑了笑。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眉眼彎彎, 鼻子小巧圓潤, 唇邊漾起兩個小梨渦, 細細的水泡泡隨著呼吸咕嚕咕嚕的往外冒,一串又一串。
好玩!
潘垚又找到了樂趣。
她自在極了,像條大魚一樣繞著顧菟遊了幾圈,特意吐出大泡泡小泡泡, 以水推著泡泡, 讓它們將顧菟包裹住。
“呱呱。”
顧菟不甘示弱,大肚皮動了動,水底瞬間門出現一個巨大的泡泡, 直接將潘垚纏住。
潘垚哈哈大笑。
她也不慌,任由泡泡將自己帶著,浮出了水麵。
……
月色明亮,兩人在蘆葦江的江麵上推泡泡,嬉鬨玩耍。
星星在遠處眨眼睛。
潘垚玩的累了,直接躺在江麵上,四肢浸在水中,耳邊是流水潺潺的聲音,靜謐又寧靜。
“好了,天都要亮了,咱們該去撈水管了。”
說完,潘垚率先起身,一頭往河底紮去。
顧菟不知道為什麼,等它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跟上了潘垚。
兩人在蘆葦江底翻找,潘垚在前頭,顧菟在後頭,水管有的紮在河底的淤泥裡,像箭一樣,有一些淌在水中。
不一會兒,潘垚就撿了好一捆,她嫌一趟趟的往河岸上丟麻煩,轉頭就對顧菟道。
“你把嘴巴打開,這些水管先寄在你的肚子裡。”
顧菟:……
也對,事情都是它折騰的,理當由它自己收拾。
顧菟張嘴,“啊。”
……
“你這肚子真好使。”潘垚又好奇了,“它能裝很多東西嗎?”
顧菟將水管吞下,它忍住打呱呱的衝動,拍拍肚皮,故作輕鬆,道。
“自然,我都說了,我有金蟾血脈,金蟾是什麼?那是肚藏金山,口吐金錢的富貴人!”
言下之意,金山都能吞了,這肚皮能不大嘛!
潘垚哈哈直樂,“那你好好修行,肯定有一日能夠重現祖上榮光。”
她環顧了下周圍,水底已經沒有水管了。
“你數一數,看看數量對不對得上?還有沒有落下的?”
“……我不識數。”
見潘垚難以置信的神情,顧菟難得有些羞赧了,它輕咳一聲,大眼睛咕嚕嚕的看向旁邊。
“那什麼,也不是不識數,就是多了就數不清了。”
“先說一句啊,不是我偷懶蠢笨,我們妖精和你們人類不能比,能開智通靈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潘垚:……
“成成,我知道了,沒說你笨。”
這就是隻井底小蛙蛙,不能計較太多。
……
臨出水麵時,潘垚瞧見河底的一處石頭塊格外順眼,想著要將它往顧菟肚子裡塞,到家了再還給她。
顧菟瞅著這快有它個頭大的石頭,死活不肯了。
潘垚叉腰,“是不是一起玩的好夥伴了?小氣鬼!”
“當然是好夥伴了!”顧菟急急應道。
隨即,它又支吾了。
“你也說了,金蟾血脈,它還隻是血脈。”
潘垚,“然後呢?”
瞧著潘垚那水靈靈的大眼睛,顧菟垂頭耷腦,隻得實話實說了。
“肚子裝不下了。”
“呱呱。”
說完,憋了好久的呱呱又蹦了出來,顯然是打嗝了。
潘垚哈哈直樂,“沒事沒事,那我就自己來。”
話落,潘垚的魂靈附在大石頭上,就像一張大網,也像一灘柔和的水。
一個用力,水底湧動,砂石淤泥將河水攪得渾濁,下一刻,石頭被撬動了。
潘垚借著水的浮力,托著石頭往江麵遊去。
“走呀。”走的時候,潘垚不忘招呼蟾蜍精。
……
石頭被推著擱在岸邊,濕噠噠的淌著水,河邊柳樹垂河,一陣清風吹來,柳條撩開水波。
潘垚看了看天上的月光,“咱們先去陳頭頭家,把這水管還了吧。”
顧菟點頭,“嗯,聽你的。”
說實話,這些水管擱在它的肚子裡,它也挺不好受的。
畢竟,水管隻是鑄鐵做的,金蟾血脈自然不喜歡。
它喜歡金的銀的,大珠寶的!
……
兩人往村西陳頭頭家跑去。
另一邊,陳頭頭在床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旁邊,媳婦李燕芬睡得很香,嘴巴張著,微微打著呼嚕。
陳頭頭想著水管的事,越想越焦心,他側過身,冷不丁瞧到李燕芬的睡臉。
隻見月光下,她嘴裡打著呼嚕,眼睛是半睜半闔,裡頭那眼珠子還在轉著。
“嗬!”陳頭頭嚇了一跳,一下就更清醒了。
“你啊,睡著了也不踏實,非要唬我一下。”
陳頭頭回過神,小聲的說了一聲,伸手替李燕芬將薄毯往肚子上蓋了蓋。
左右睡不著,躺著還更難受,陳頭頭變幻了數種姿態後,沒辦法,歎了一口氣,起身坐了起來。
他坐在窗戶旁邊,瞧著外頭的月亮發愁。
這時,外頭青蛙的叫聲更大聲了一些,陳頭頭不禁有些奇怪。
“怎麼回事,蛙鳴聲這麼吵。”
……
“咱們這一路過來,青蛙的叫聲都大聲了。”另一邊,和顧菟走在一道的潘垚也發現了這一點。
“那是自然。”顧菟自豪,“我是老大嘛。”
見潘垚看了過來,它陡然想起自己打輸了,喊潘垚老大的事,當即願打服輸,肚子一挺一縮,對著田野的方向就是一聲大呱呱。
田野裡的蛙鳴聲停滯了一刻,隨即,更熱烈的蛙鳴聲朝潘垚湧來。
“孤寡孤寡,孤寡孤寡。”
老大老大,新老大。
“怎麼樣,這排場可以吧。”顧菟一臉的邀功。
潘垚:……
她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
“太熱情了,大家都太熱情了。”
……
“好了,咱們就把水管擱這兒吧。”
陳家院子大,西邊種了一畦的菜,東邊有一棵荔枝老樹,樹很高,瞧過去有十多米,紅紅的荔枝掛在枝頭,還沒有摘下剝殼來嘗一嘗,隻是一看,口舌中就生了津。
清風搖晃而過,好像染上了荔枝香。
潘垚讓顧菟擱下水管的地方,就是荔枝樹下。
顧菟依言而行。
它走到荔枝樹下,準備發蟲合蟲莫功。
“盤盤,你靠邊點,我要開始了。”
潘垚往旁邊站了站。
這時,潘垚聽到一聲抽氣聲,聲音很輕,隻是一瞬間門的事。
潘垚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下就瞧到了躲在窗戶後頭,兩隻手死死掩住嘴巴的陳頭頭。
啊,是大隊長!
這會兒,潘垚是魂靈,陳頭頭自然瞧不到,不過,他瞧得到顧菟。
小個子,圓圓凸凸的大眼睛,還有一張紅豔豔大嘴巴的顧菟。
一看就不是人!
陳頭頭嚇壞了。
潘垚在心中道歉。
真是對不住大隊長了。
不過……
視線一轉,潘垚目光重新落在顧菟身上。
大隊長瞧不到她,隻能瞧見蟾蜍精,她自然不用著急,權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再說了,還完水管後,她和顧菟就走了,又不會傷害大隊長。
到時,大隊長多了見識,以後還可以和他的孫孫孫女說故事,小娃娃最喜歡聽這樣的睡前故事了,村子裡還能多個趣聞,不錯不錯。
潘垚腦海裡飛快的轉過這樣的念頭,就沒有打斷顧菟的蟲合蟲莫功。
……
顧菟張大嘴巴,隨著肚子鼓脹,嘴巴越張越大,不過片刻,嘴巴就有的臉三四倍大了。
陳頭頭瞧得是腿又軟又抖。
這妖怪,該不會是來吃他和媳婦的吧。
下一刻,就見一根根水管從顧菟的嘴巴裡飛出。
潘垚指揮,顧菟像個機關槍一樣,指哪打哪,突突突的就讓水管在荔枝樹下疊得整整齊齊。
最後,顧菟摸了摸癟一些的肚子,舒坦得嘴裡跳呱呱了。
“盤盤,好了,咱們走吧。”
“水管我還了,你答應的事也要做到,明兒我要吃一整個大西瓜,三金真不錯,做船手藝好,種瓜的手藝也不賴,芭蕉村就屬他種的瓜最好吃了,又甜又多汁,你這個爸爸挑的不錯。”
潘垚:……
“有有有,明天給你吃兩個。”
她不敢回頭瞅了,這呱呱嘴巴真能呱呱,又喊了自己名字,還點了她爸潘三金的名字,這是生怕陳隊長認不出來自己呢!
轉而,潘垚又將這事拋到腦後。
反正陳頭頭看不到她,要當真來問,她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這時候是魂靈的潘垚快活著,什麼事都擾不了這份開心自在。
……
雄雞唱曉,天光熹微。
潘垚猶如一陣清風朝前卷去。
顧菟追逐而上。
陳家院子裡。
“喔喔喔!”大公雞跳在籬笆牆上,錐子嘴一張,又是一聲嘹亮的唱曉。
陳頭頭終於回過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