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荔枝樹下泛著銀灰光亮的水管,心中的害怕頓時不翼而飛。
精怪算什麼?
水管找回來了!
哈哈哈!
陳頭頭鞋子都跑丟了,赤著一隻腳在荔枝樹下。
他上下打量,左右探看。
沒錯沒錯,這就是水管,村子裡丟掉的那一批水管!
激動的情緒過後,陳頭頭總算是有心思想剛才的事了。
還水管的小矮人一瞧就不像人,雖然聽過不少鄉村鬼事,上次察覺鳳釵不對,還拿去了給於大仙鎮一鎮。
不過,道聽途說是一回事,親眼得見,又是另一回事。
陳頭頭又是敬畏又是怕。
等等……
剛剛那大嘴巴妖怪和旁邊念叨,好像有個瞧不到的人影,它嘴裡喊的是什麼?
盤盤?
三金種的瓜?
彆說,潘三金種的瓜,確實是挺好吃的。
同樣吃過瓜的陳頭頭恍惚了。
……
第一日,潘三金扒拉了幾口飯,匆匆忙忙的就去尋陳頭頭了。
他以為還得扯皮好一會兒,不想,難纏又性子板直的陳頭頭改性了,這次,他意外的好說話。
“給。”陳頭頭遞來一張紙。
潘三金急忙去看,紙張上寫著潘垚是他潘三金和周愛紅所出,大隊長陳頭頭簽字蓋章證明。
“這,這就好了?”瞅著那蓋在名字上的指紋印,潘三金都有些恍惚了。
他以為還得被拒絕呢。
這會兒,陳頭頭也頗為奇怪的麵色,憋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了。
“三金啊,盤盤真是你閨女?”
“那還能有假?”潘三金激動,“夢裡好大一輪月亮,就朝我奔來了,老仙兒都說了,這是胎夢,月亮就是我家盤盤!”
“哦哦,是孩子自己挑的你。”陳頭頭恍惚,三觀又受到了動搖,“既然當了人家爸爸,就得對人家好。”
“這還用你說。”潘三金拎著證明,喜滋滋道,“那可是我親閨女兒!”
陳頭頭又問:“你有沒有瞧見孩子特彆的地方,比如說,她有沒有什麼特彆的玩伴,嘴巴大一點,眼睛鼓一點。”
最後,在潘三金的視線下,陳頭頭訕笑了下。
潘三金狐疑:“隊長,你今天怪怪的。”
陳頭頭想了想,還是將昨夜瞧到的一幕說了說。
“那小妖怪把水管吐出來,還向你家盤盤討瓜吃,你是沒看到那大嘴巴,張得都快有臉盆大了,要是你在,朝你這大腦門上一口咬下去,保準一下就沒了,嘖,好生嚇人。”
潘三金卻道尋常。
“於大仙說了,盤盤有仙緣,自然和尋常人不一樣。”
不尋常的人,自然認識不尋常的人。
潘三金得了便宜開始賣乖,他睨了一眼陳頭頭,開始討伐。
“你看你,多小氣,卡著這證明的事就是不肯辦,我家盤盤心好,一點沒計較,瞧見你急,還幫你把水管找回來了。”
陳頭頭低頭,“是是,是我想岔了,盤盤這孩子確實是你家的孩子。”
“唉,說起來都怨你,要不是你不能生,孩子哪至於在彆人家待了這麼多年。”
一時間門,信胎夢一說的隊伍裡,又多了個陳頭頭。
潘三金擺手,“唉,我這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他將證明小心的折好,往戶口本上一擱,“好了,多謝大隊長了,我得趕著去鎮上派出所,把這戶口給登記了,接下來孩子還要讀書呢。”
陳頭頭見他竟然隨身帶著戶口本,心中又是感歎,真是慈父心腸。
“去吧,我也得去忙村子裡通水管的事了。”
兩人寒暄兩句,各自蹬著各自的自行車,往兩個方向去了。
……
烈日炎炎,潘垚拎了個馬紮坐在院子裡,任由日頭曬在身上。
《太上日月經》的功法運轉,隨著一呼一吸,日光煉化成日華,朝絳宮處充盈。
自從淩空畫符破藏魂瓶,絳宮處的靈氣用得光光後,再修煉,潘垚發現,絳宮處能容下的靈氣更多了。
這也算是破而後立。
日華氤氳,總有些日華朝四周溢散,院子菜地裡的菜苗長得格外喜人。
爬藤往上探,抽出鮮綠的嫩芽,絲瓜,茄子,小青瓜……一個個掛在藤上,風吹來,輕輕搖晃。
這時,叮鈴鈴的聲音傳來,潘垚睜眼看去,是潘三金回來了。
“爸,你回來啦!”
她一骨碌的從馬紮上跳起來,朝院子口跑去。
潘三金停下自行車,隻見大太陽下,他笑得見不到眼睛,見到潘垚跑來,揮了揮手,手上有一個大紅色的本子。
“盤盤,快看這是什麼?”
潘垚眼睛利,一下就瞧到紅本子上燙金的三個字,明晃晃的寫著戶口本。
她也跟著歡喜,“我上戶口了?”
“上了上了。”
潘三金走到潘垚旁邊,牽著她的手往屋裡走。
最後,他將戶口本翻了翻,戶主那一頁自然是潘三金,第一頁是周愛紅,第三頁才是潘垚。
與戶主關係那一欄,赫然寫著父女一字。
不是養女,是女兒。
潘垚怎麼瞧怎麼稀罕。
潘三金:“回頭還是要再謝謝陳頭頭,對了,他和我說,水管是你和一個小妖怪還回去的?”
“恩。”潘垚點頭,“它叫顧菟,是蟾蜍精,也是咱們這一片的井靈,偷吃咱們家大西瓜的也是它。”
知道顧菟和潘垚是小夥伴了,潘三金自然不會計較那幾個瓜,當下就大方道。
“它要是愛吃,彆的不說,這西瓜咱們家還是有的,讓它敞開了肚皮吃。”
閨女兒的小夥伴,家長必須大方,那樣,孩子在夥伴麵前也有麵兒。
潘三金雖然是半道當爸爸,意外的卻當的格外好。
潘垚摟住潘三金胳膊,甜甜的笑,“爸爸你最好了。”
潘三金樂嗬嗬。
不過,潘垚可不會真讓顧菟將肚皮敞開了吃,那會把她家吃窮的。
她牽著潘三金,兩人一道去河邊,將潘垚從河底托上來的大石頭一道運回家,不是魂體的潘垚,力氣還不夠大。
路上,潘垚將顧菟偷水管的緣由說了說。
潘三金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都四十好幾了,和潘垚這樣的小丫頭不一樣,這個年紀的人,思想很多都固定了,在現在變得越來越快的社會裡,他就如那老井,一不留神,就要被拋下了。
因此,他格外的能體會顧菟的那份迷茫。
“哎,小妖怪還怪不容易的,這樣吧,今年中秋時候拜井,咱們給它多上份香火!”
想著顧菟吃瓜的樣子,潘垚道,“它可能更喜歡吃菜。”
“都成都成。”潘三金不介意,“對了,顧兔,聽著這名字,它是女娃吧。”
潘垚怔了怔,這她倒是不知道。
“我還沒問過,爸,顧菟不是兔子的兔,是菟絲子的菟,要再加個草蓋頭,是月宮蟾蜍的意思。”
“哎,你們都天上那一處的,緣分呢。”潘三金一聽,也樂了。
……
潘三金幫著潘垚將石頭搬到院子裡。
往角落裡一擱,石頭砸地,漾起浮塵,這一塊地也凹了一小塊土下去,可見這石頭著實的沉。
“盤盤,這石頭用來乾嘛的?”潘三金捶了捶腰,問了一句。
“我聽顧菟說,咱們蘆葦江以前有河磨玉,這一塊石頭的氣息不像石頭,要是我沒感覺錯,它應該是一塊河磨玉。”
河磨玉,河水磨出的玉石。
潘垚是魂靈時,一瞧這東西就喜歡上了,它在水裡還有光暈,隱在那層石頭皮下,等閒瞧不到。
潘三金驚到了,繞著石頭左右的瞧,怎麼看都是灰撲撲的大石頭。
隻見石頭表麵凹凸不平,經過常年的河水衝刷,棱角都被磨平了,隻一些大的棱角還崢嶸著。
“這要是玉,得多大啊。”
“也不一定都是玉。”潘垚也歡喜,“就算不多也沒關係,就河裡撿來的,等我修行再厲害一些,我把外頭的皮子磨掉,挖出玉肉,給你和媽媽做平安玉佩。”
潘垚念叨,爸爸媽媽要有,老仙兒要有,要是有富餘的,最好還能給公雞仙人重新刻一個像,擺的位置她都想好了,就擱在老仙兒睡覺的老廟。
得人傳承,她得讓老廟的香火重新旺起來。
潘三金心中欣慰,摸了摸潘垚的腦袋,“那爸爸媽媽就等著的平安玉佩了,不急,咱們慢慢來。”
“哎。”潘垚應下。
……
九月開學在即,緊鑼密鼓,下午時候,潘三金就帶著潘垚去鎮上的供銷社買東西。
潘垚第一次去供銷社,眼睛都不夠瞧了。
供銷社就像個小百貨,牆上掛著偉人的畫像,靠牆的地方擱了木架子,上頭有紅紅綠綠瓶子的飲料,還有各種煙酒等物。
地上則是有三排的玻璃貨櫃,裡頭什麼都有,針頭線腦,煤油燈,手表,手電筒……各個貨物琳琅滿目。
潘垚瞧著玻璃裡頭的東西,每一個都覺得稀奇。
這些東西,以後很多都瞧不到了,彆的不說,就那小小的火柴盒,上頭印著鐵塔一字,旁邊一個高高的鐵塔,這東西在以後,她就沒有再見到過。
潘三金買了日用的物品,手電筒的電池,煤油燈要用的煤油,家裡廚房的鹽巴醬油醋。
潘垚側頭看去,這時候的醬油醋等物,都是要用自家瓶子打的。
難怪以後有句話說是,媽喊你去打醬油了,原來真的是打醬油啊。
最後,潘垚背著軍綠色的誇包,裡頭一個新筆盒,新鉛筆,新橡皮,新本子,手中拿著根老冰棍。
冰棍很冰,帶著甜甜的味道,外頭裹著紙衣,拿在手中還冒著煙氣。
潘垚笑眯眯道,“爸,這是個雙棒棒的,咱們一起吃吧。”
說完,她掰斷了冰棍,一半給自己,一半給潘三金。
大熱的天,兩人都吃得很開心。
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留戀的拂過樹梢。
潘垚下了自行車,聽到井裡的動靜,知道是顧菟來了,她連忙跑到井邊。
潘三金側頭看去,就見一隻巴掌大的小蟾蜍,周身漾著湖綠色的光澤,像玉一樣,倒不像陳頭頭說的那樣可怕。
他搖了搖頭,推著自行車去擱東西了。
井邊,小蟾蜍跳在井沿邊,潘垚也坐在上頭,兩人湊在一處,嘀嘀咕咕的在閒聊。
“瞧,我的新書包,我要去讀書了。”
小學雞的生活,還是到來了。
“你說的對,井通江河,我也要去外頭看看!”
蟾蜍精握拳,大大的眼裡都是期待。
潘垚鼓氣,“恩,我們一起加油。”
末了,潘垚想起潘三金問自己的話,連忙問蟾蜍精。
“顧菟,你是雄蛙還是雌蛙啊,咱們是好夥伴,總不能要分彆了,我還不知道你是雄是雌吧。”
顧菟不痛快了,“你想什麼呢,我這麼壯,前肢這麼粗大,一看就是雄蛙啊,呸呸呸,我不是蛙,我是蟾蜍!”
聽到這話,潘垚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顧菟不解。
“彆怪我說話直啊,咱們是真夥伴我才說的。”潘垚打預防針。
顧菟,“恩,你說。”
潘垚同情:“你化形的樣子著實是差了一點,要是姑娘家長成這麼磕磣,心裡多難受啊。”
“現在就很好了,男孩子不怕磕磣,再說了,你都說了,你有金蟾血統,這次去外頭,你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潘垚用力鼓氣。
“高富帥做不到了,起碼撈一個富字,做一個大肚子的大富翁,你說是不是?”
蟾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