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
顧菟呱了一聲超級大聲的呱, 以示自己的不滿。
男孩子怎麼就不怕磕磣了?
偏見!這絕對是偏見!
還有,它哪裡長得磕磣了?明明就是蛙蛙中最帥的那一隻蟾蜍精。
見顧菟不說話了,潘垚伸手戳了戳那鼓起的腮幫子, 笑盈盈道。
“生氣啦?”
“我都說彆生氣了, 是真夥伴才說真話的, 你都應下了, 可不敢賴皮!再說了,我多用力的給你鼓氣啊, 這都是做朋友的一片真心。”
“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 你這金蟾肚可不能差了宰相肚。”
“那我必須不能輸。”顧菟的好勝心起了, 立馬道, “我沒有生氣。”
潘垚:“這就對了嘛,吃瓜吃瓜。”
潘垚去堂屋抱了個大西瓜過來。
西瓜藏在米缸裡, 還埋了沙子,用清淩淩的井水洗淨了,大刀一切, 瓜瓤鮮紅, 清冽多汁,一股瓜香撲鼻而來。
“來了來了, 過來吃吧。”潘垚招呼顧菟。
一陣青煙攏過,井邊不見湖綠色的小蟾蜍,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嘴巴大眼睛的蟾蜍精。
冷不丁的, 潘垚被嚇了跳,“你怎麼變這個樣子了?”
顧菟大眼睛盯著瓜,“這樣嘴巴大,吃得痛快些。”
潘垚:……
因為顧菟這句話,潘垚給顧菟切的瓜也格外大塊。
夕陽下, 兩個差不多身量的小娃娃坐在井沿邊,小腳懸空,自在的晃呀晃的,手中再捧著一片大西瓜,吃得滿嘴糊塗,大眼睛齊齊眯起,彆提多開心了。
潘三金從灶房的窗戶裡看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冷不丁的,他也被顧菟的模樣嚇了一跳,隨即,他又被兩人這小兒的憨態樂到了。
潘三金搖頭,小娃娃喲。
“和盤盤這樣要好,也沒有陳頭頭說的嚇人嘛。”潘三金自言自語。
……
吃了瓜,又往金蟾肚裡揣了幾顆大西瓜,顧菟和潘垚揮手告彆。
下一刻,湖綠色的蟾蜍精往井中一跳,隻聽“噗通”一聲,井水裡泛起層層漣漪。
潘垚快步走到井邊,撐著井沿,朝井水裡大聲喊道。
“顧菟,你一定要努力啊。”
“好好的賺錢,要重現祖上榮光,不要忘記自己的金蟾血脈!”
“……苟富貴,勿相忘!”
最後一聲,格外的大聲。
井水咕嚕咕嚕,時不時有水珠跳起,好似顧菟在回應一定一定。
……
顧菟走了,潘垚有些失落。
夜裡的風有些涼,徐徐的吹過樹梢,拂動枝葉輕輕晃動。
“沙沙沙,沙沙沙。”
見院子裡的枇杷樹輕輕搖晃,潘垚決定出去耍一耍。
隻見魂靈出竅,如一道清風般自在。
風從芭蕉村卷過,最後,瞧著老廟屋簷處的仙人跑獸石像,心神一動,潘垚落在簷角邊。
她側頭看石像,突然咦了一聲,接著自言自語道。
“我擱在這的樹莓呢?”
潘垚上下翻找,擱在這一處的樹莓不見了,隻剩空蕩蕩的蘆葦小籃子。
難道是被小鳥兒叼走了?
潘垚想著,思考是不是明天再摘些新鮮的過來。
這次不然摘番石榴吧,聞起來挺香的,就是裡頭的籽多,她愛紅媽媽不讓她多吃,因為吃了以後會像貔貅一樣。
不過,供奉就沒事了!
潘垚機靈。
“心情不好嗎?”這時,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
潘垚回頭,就見一道白影憑空的出現,那是玉鏡府君。
“府君。”
“怎麼受傷了?”玉鏡府君的目光一凝,視線落在潘垚的肩頭。
那兒魂靈的瑩光黯淡一些,一瞧就是受過傷的。
“哦,這個呀。”潘垚瞧了一眼,不是太在乎,“和彆人打了一架。”
玉鏡府君沒有說話,隻那目光還落在魂靈黯淡之處。
潘垚頗為自豪,“我還打贏了。”
片刻後,隻聽一聲歎息聲起,玉鏡府君抬手,拂過潘垚肩頭處,月華氤氳,黯淡的魂靈重新光亮。
潘垚覺得輕鬆起來。
“沒事的,我自己養養也能好,府君你……”
潘垚有些擔憂他為自己療傷,會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不過,她又怕自己明說,會傷了府君的自尊心。
一時間,潘垚欲言又止了。
玉鏡府君好像知道潘垚的所思所想,拍了拍潘垚的腦袋,輕笑一聲。
“無妨。”
……
玉鏡府君看著那傷處,“魂靈受傷不能輕視,是誰傷了你?”
白影神情朦朧淺淡,聲音如山間的流水,聽不出喜怒。
莫名的,潘垚就是知道玉鏡府君這是動了怒,她連忙伸手拉住玉鏡府君的寬袍。
“不要緊的,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現在是好朋友了。”
玉鏡府君低頭看拉住自己寬袍的小姑娘,隻見她眼睛亮亮,顯然所言非虛。
心中怒意平靜,不再乾涉。
潘垚抓上玉鏡府君的袖子,一時就忘記了放手。
府君究竟是怎樣的存在?衣袖碰觸起來暖暖的,柔柔的,像雲,像風,也像一團虛無的光。
玉鏡府君好脾氣,任由小姑娘好奇的將廣袖翻了又翻。
……
“給,吃嗎?”
手一翻,玉鏡府君的掌心出現一掛的荔枝,褐色的老枝,青翠的綠葉,鮮紅長刺的小果。
還未剝開,一股荔枝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是荔枝啊。”潘垚歡喜,伸手去拿,“謝謝府君。”
正是荔枝成熟的季節,潘垚早就饞了,就是潘三金和周愛紅不讓她多吃,怕吃多了上火。
玉鏡府君這下給的是荔枝的精氣,潘垚是魂體,正好放開了吃。
玉鏡府君笑了笑,神情淺淡朦朧,“樹莓很香。”
潘垚:“原來是府君嘗了呀,我還以為是被小鳥叼走了,您要是喜歡,我以後再給你摘。”
玉鏡府君側眸,見小姑娘撥開荔枝殼,露出裡頭瑩白的荔枝肉,她一口一個,吃得滿口滿手都是荔枝的香氣,絮絮叨叨的聲音還在傳來。
“春天枇杷掛果,爸爸說了,我們院子裡的那棵枇杷樹是老枇杷,掛的可香可好吃了,帶一點點酸味,正好不膩人!”
“還有還有,水叔領我去摘樹莓的地方,那兒也有幾顆桑葚樹,明年春天時候,我給你去采,個大肉厚,我挑紫紅色的采,保準好吃!”
潘垚越說,自己越饞,從春天的枇杷桑葚,講到夏日的西瓜,再說到秋日的番石榴,冬日的大橘子。
最後,潘垚將最後一個荔枝往嘴巴裡塞去,總結道,“都好吃的!”
玉鏡府君側坐在小廟的屋簷上,手輕撐住額處,白影微微在動,似在悶笑。
“好。”在潘垚側頭看過來時,他應了一聲,“那我就等著這四季鮮果的供奉了。”
潘垚擺手,“肯定不會忘。”
區區果子算什麼,那都不是事兒,她還想著要讓小廟香火重新興旺呢。
玉鏡府君化了個帕子,遞給潘垚。
潘垚擦了擦手,隻覺得老廟這一處都氤氳著荔枝的香氣,就連清風好似都染著荔枝香。
她和玉鏡府君說了顧菟要去看外邊世間的事,又是替它高興,又是心中不舍。
才成為小夥伴就又要分彆,一道耍的伴兒走了,今天去蘆葦江推泡泡都不好玩了。
玉鏡府君寬慰,“有離彆,自然也會有重逢的一日。”
潘垚想想也是。
“等幾年顧菟發財了,我讓它買BB機,買大哥大,一次買倆,我一個它一個,它到時都是大肚子的大富翁了,肯定不能小氣。”
見玉鏡府君投來的目光,潘垚又道。
“府君不知道BB機和大哥大吧,就是通訊的工具,你見過的,以後的手機就是在它們的基礎上發展的。”
“我聽耀祖叔說了,市裡已經有BB機,再過兩年,大哥大也會出現,大哥大和電話一樣,到時遠隔千裡,兩個人就能聯係了。”
“原來如此。”玉鏡府君明白了。
他多數時候在石像中沉睡,被21世紀的潘垚撿回去後,才一點點的恢複意識。
那會兒,他被小姑娘擺在地上,一會兒是扮演爸爸,一會兒扮演媽媽,一會兒又是一道玩耍的小夥伴。
扮演最多的,就是騎公雞的小夥伴。
漫長虛無時光的死寂,就是被這樣的童言稚語,一點點的驅散,重見了清風和朗月。
小姑娘一點一點長大,上學,認識新的朋友,不變的都是那背包中的仙人跑獸石像。
她長大了,也沒有擱下它。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他荒蕪的世界也變得熱熱鬨鬨了。
……
在那一場落水中,他用儘了全力護住她。
雖然不敵命運,兩人還是一道來到了這過去的時光。
不過,幸運的是,這一世,她也和彆人一樣,有了屬於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再也不是那個在玩過家家的遊戲時,衝著個泥偶石像,借著遊戲將想念和委屈宣泄,喊一聲爸爸媽媽的小姑娘了。
也不用再對著馬路邊,牽手走過的一家三口,駐足又貪婪的看上許久,最後隻能捧著泥偶石像嘀咕。
失落又惆悵模樣。
她的爸爸媽媽,他們是什麼樣子?
玉鏡府君看著潘垚,眼裡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和。
……
“手機真是個好東西。”
潘垚不知道玉鏡府君想起了自己的前一世,提起了手機,她有了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