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這話一出, 周建章幾人的臉色,齊齊大變。
兩鬼抬轎,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隻鬼也就算了, 竟然還有兩隻鬼。
李大煦這樣的年輕人倒是沒多大的感覺,難以置信的同時, 他還恍惚著,不比陳草香, 她這樣的老婦人,聽到這裡, 腳都要軟了。
“小大仙, 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十分凶險?”周建章急急的問道。
“對對, 這兩隻鬼, 能不能想想辦法,將它們都送走。”
陳草香連忙附和,說完後又加大砝碼,“我, 我們給它們燒大金大銀,供奉一桌好菜好飯, 成不?”
“你們誤會了, 這兩鬼抬轎,說的不是真的有兩隻鬼抬轎子。”
潘垚指著李家的房子, 解釋道,“你看,你們這一處的房子在同一條線上,成並排形狀。”
“你們在中,卻比左右兩邊的房子高出好大一截,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抬肩煞,也就是風水裡說的兩鬼抬轎。”
潘垚看著李大煦這一處的房子,對他們的運氣是頗為服氣了。
對於起房子這件事,人人自然都想自家高一點,寬敞亮堂一些,看過去派頭一些。
這是人之常情。
隻要銀錢夠,也不過是多添幾塊磚頭的事。
並排的房子,中間門的比兩邊的高一些,這樣的房型,潘垚也有見到過。
遠的不說,六裡鎮上,江寶珠家就也是偷偷搭了小半層,讓自己的房子肩挑兩邊,力壓群雄。
不過,李家這一處房子的八卦位置不妥,正好合了兩鬼抬轎的風水。
事情就是這麼寸,房子蓋得威風了,比兩邊的房子高出一截,偏偏兩邊房子的朝向同李家的不同,看過去就比他們的來得寬。
如此一來,瞧過去有些像工字型。
兩鬼抬轎,屋子成棺。
“不錯。”於大仙穿了件深灰色的大棉衣,頭戴雷鋒帽,這會兒風大,他將手插在袖筒之中,微微躬著背。
聽到潘垚這話,他點了點頭。
“土土啊,你要記住,兩鬼抬轎有兩種,一種就是這種犯了形煞的,還有一種就是真的有兩鬼抬轎。”
旁邊,潘垚聽得認真,於是,於大仙教的更用心了。
“那種抬轎房,正好屋前屋後都有墳,如此一來,墳生兩鬼,屋子便也成了棺材房。”
“屋前屋後通了陰間門,形成陰路,也就是我們說的俗黃泉路,這等宅子更凶,住在裡頭,那是人不安,牲畜不寧。”
陳草香幾人聽得心更驚了。
總覺得他們家的牲畜,好像也不寧。
確實是不如彆人家的好養活!
李大煦靠近陳草香,小聲道。
“媽,以前是我和爸誤會你了,不是你偷懶,也不是你手臭,是咱們家的風水不好,養的雞鴨也蔫。”
陳草香懊惱。
她倒還寧願是她自個兒手臭,不得畜生的緣分,也不想是這個勞什子的兩鬼抬轎。
抬轎!抬轎!
陳草香垮下了臉。
她就一鄉下的老太太,祖上三代貧農,根正苗紅,她不配坐這轎子啊。
老太太心裡的嘀咕和哀嚎沒人聽到。
……
李家這一處的房子坐北朝南,東西兩邊的屋子卻是坐東朝西,屋宅寬,將李家東西方向的風都擋住了。
於大仙略略思忖,開口道。
“風管人丁,水管財,這李家的形煞,克的是子息。”
潘垚聽得眼睛亮晶晶,當即就衝於大仙就豎了個大拇指過去,捧場道。
“師父,都說薑還是老的辣,您這雙眼兒真利,確實克的是子息。”
“好說好說。”於大仙樂樂嗬嗬,微微拱著的背都直了幾分。
數九寒冬的冷風吹來,被小徒弟這麼一誇,那也成了暖呼呼的春風。
陳草香欲言又止。
這……
她也知道啊,她家請他們來看,看的不就是兒媳婦肚子裡的大孫孫嘛。
周建章瞪了一眼過去。
親家母這麼掃興作甚?沒瞧見人家師徒正樂嗬著嘛。
在潘垚說出兩鬼抬轎後,周雲夢的腳步就停住了,離屋子也遠一點,這會兒,聽到於大仙說克子息,她想起了自己前一次莫名流掉的孩子,神情黯淡了幾分。
李大煦伸手附上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夫妻兩人對視一眼,皆有傷感,也有彼此的安慰。
“對了,兩位大仙,我昨兒下午還做了個夢。”
周雲夢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的開口。
“我夢到了一棵桂花樹,開了一樹的桂花,特彆的香,我碰了碰樹乾,心生歡喜和親切,它也搖搖擺擺,朝我身上落下了滿兜的桂花。”
她仔細的想了想,鼻尖好像還有那漫天落下的桂花香,神情都柔和了幾分。
“後來,我就在桂花樹下睡了,睡得好香,等大煦回來的時候,他按了車鈴鐺,我才醒過來的。”
“不過,”說到這裡,周雲夢的眉頭又皺了皺。
“那會兒醒來,我卻心裡有點慌,看小玉人的時候,就覺得它的笑模樣淡了一些,問了媽,媽覺得好像又沒有,天兒遲了,我們也就沒有回芭蕉村。”
“是這樣的。”陳草香點頭附和。
“昨兒是還不大瞧得出來,今兒一醒來,我也瞧出來了,這笑模樣是淡了,看過去也沒那麼歡喜,好像眉頭都有點簇起。”
夢見桂花樹開花?
嘿,這事兒他熟啊。
於大仙一聽,眉毛一挑,斬釘截鐵道。
“這是胎夢。”
又聽胎夢一說,潘垚在一旁偷笑。
“當真?”陳草香歡喜極了,“是大孫子嗎?”
於大仙笑而不語。
他才不說呢,說準也就老太太開心開心,說得不準了,到時還砸自己招牌。
像他們這一行,講究的是打太極,雲裡霧裡,模棱兩可。
如此,才能顯得高深莫測。
另一邊,李大煦和周雲夢也開心。
“難怪我摸著那桂花樹,心裡那樣的高興,大煦,我們一會兒就去醫院瞧瞧吧,過幾日就年三十了,等開年衛生院的醫生上班,還要好幾日呢。”
“好好,我們一會兒就去。”李大煦搓了搓手,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邊了。
他們是有所猜測周雲夢是不是有了身孕,不過,高人的一句胎夢,比他們的猜測更讓人開心。
周建章覷了一眼於大仙,又去問潘垚。
“小大仙,你怎麼說?”
潘垚乾脆的點頭,“是胎夢。”
彆的不說,昨晚魂靈已經入了輪回,隻等著十月瓜熟蒂落,投胎來李家。
人家前生的娘,忙前忙後的將魚都趕來,又送錢又送糧,就為了討新姥爺一個好,以後疼愛孩子。
這一次老仙兒著實瞧對了。
這桂花樹,還真的是胎夢。
……
屋子形煞已成,陳草香懊惱,旁邊,李大煦也在埋怨他娘。
“當初蓋房子的時候就說了,咱們聽做泥瓦工師傅的,媽你偏不要,什麼事都要爭人家一頭,就是要比叔叔伯伯他們家的,都要更高一截!”
“那時候,那泥瓦工怎麼說的?”
李大煦想了想,好半晌才記起了泥瓦工的隻言片語。
“說什麼他們那一行傳下的規矩,後頭的房子要比前頭的高一點,高一塊磚都成,咱們在中間門,規規矩矩的最好。”
“你瞧,咱們貪心了,爭高了,這下成兩鬼抬轎了。”
陳草香也懊惱,不過,這事兒又怎麼能都怪她?
她將臉一板,頗為悻悻。
“出了事就是媽,你又不是沒沾上這大房子的便宜,彆的事不說,說親是不是都好說了?”
李大煦一窒,沒話講了。
這倒也是。
他家房子高,比叔叔伯伯家的瞧過去更氣派更敞亮,往常時候,他也是頗為自豪的。
親家母和女婿吵架,周建章瞧得直想歎氣。
“阿妹,讓你看笑話了。”
潘垚搖頭,“沒事,牙齒和舌頭還打磕絆呢。”
……
房子既然蓋成這樣了,房煞已成,總不能將房子再拆了重建吧。
鄉下地頭不容易,賺錢的路子也少,這蓋房子是一代人一輩子的事,她總不能草草的就將人一輩子的努力都毀了。
潘垚認真想著化煞的事。
於大仙想了想,道,“萬煞不離五行宗,五行化煞有神功,李家這一處兩鬼抬轎的形煞,倒是可以試一試五行通關,陰陽相濟的方法。”
潘垚施展望氣術,目光似闔未闔,心思入靜,視線落在李家這一處的宅子上。
似看非看,目注而達心。
很快,她便瞧到了屋子周身氤氳的氣場,如霧如嵐。
隻見黑色的煞從屋底下頭騰空,相互彙聚,最後竟然成為一條長蛇形狀,尋常氣流夾雜其中,遠遠看去,這煞有些像是黑白相間門條紋的毒蛇。
血口大張,獠牙儘出。
似乎是注意到了不尋常的注視,形煞猛地朝潘垚方向看來。
下一刻,蛇身支棱,蛇頸蓬炸,猶如一條過山風。
“師父小心!”
潘垚和於大仙站得很近,兩人身上皆有修行的氣息,隻是一人深,一人淺。
這成形的煞察覺到潘垚的目光,竟然也知道柿子挑軟的捏,血口一張,腥臭的煞風如黑霧從口中湧來,直奔於大仙的命門而來。
潘垚一個心驚,腳步一轉,護在了於大仙前頭。
同時,她手中的動作不慢,打鬼棒往身前一擋,護住了自己和於大仙。
周建章幾人驚疑不定,隻覺得此地突兀的起了一陣風。
風又陰又邪,好似還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腥臭,卻在潘垚麵前被擋住了。
明明隻是一根普通的棍棒,形成的氣流卻像一個罩子一樣,將眾人護在了後頭。
“雷來!”
“疾!”
潘垚眉眼一沉,神情謹慎認真。
她以指為筆,靈氣為朱墨,天地為符紙,速速的在半空中描繪符文。
隨著最後一道五雷入符膽,符紋漾起符光。
下一刻,潘垚將手一推,符紋化作一條雷光,猛地朝李家的蛇頭絞殺而去。
“打,打雷了。”
周建章幾人瞧不到成蛇形的煞,不過,這雷光他們還是能瞧到的。
驚雷如長蛇,帶著劈裡啪啦的雷光,周建章一把拉過周雲夢,將人護在身後。
他長手長腳大塊頭,眼睛圓瞪,自有一番走大江漢子的氣勢。
雷光纏上了形煞,猶如兩蛇並咬,瞬間門,雷光影動。
到底是能消萬惡滅諸邪的雷霆,雷光劈裡啪啦的響,黑白的形煞被消去煞氣,蛇頭高仰,痛苦的擺動蛇尾,卻徒勞無功。
隻見每一下雷落,它的身形愈發的小去。
末了,它從高空墜了下來,正好落在李家院子之中。
黑白的身形扭動了兩下,顯然還有一口氣,想要借地遁走。
“哪裡走。”潘垚動作不慢,打鬼棒重重的插入了地裡,入土三分。
“嘶~”尖銳哀嚎的蛇鳴聲起。
陳草香和李大煦皆是驚疑相互看。
兒啊,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媽,你也聽見了?
多年的母子默契,讓兩人一瞧,就知道對方說了啥,這麼一交流,兩人都有些抖了。
潘垚見狀,也不麻煩他們了,抬腳走到院子裡放農具的小屋,拿出了一根鋤頭。
“我來我來。”周建章大步的走了過去,接過這比潘垚都要高的鋤頭,不忘道。
“你這小阿妹拿這鋤頭作甚,使喚伯伯一聲就成,你瞧這刀口多鋒利,一不留神,那腿就得被割了。”
“謝謝周伯。”潘垚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