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 小廟陸陸續續的有人來,潘垚都送了一張六畜興旺的平安符,大家夥兒高高興興的回去了。
甭管這養雞場辦沒辦, 家裡總是要養雞鴨鵝這些畜生的。
鄉下地頭,彆的不多, 就地頭多,家門口的自留地大, 裡頭種一些玉米番薯, 自家吃不完,就切了煮了喂畜生,年節時候,也能往肚子裡添些油水。
六畜平安符,在農村這片天地下, 大有可為。
……
過了初八,這天氣才陰了下來,遠處有山風吹來,帶著潮濕潤澤之意, 雨水綿綿密密的落下, 又陰又寒。
村子裡出來玩耍的人少了一些。
“天公作美,今年真是天公作美。”於大仙嘮叨。
潘垚趴在桌子旁補著寒假作業, 頭也不抬的附和道。
“是呀,好歹還過了初八穀日才開始下雨。”
外頭雨水綿綿, 清風拂過樹梢,嘩啦啦的落下一樹的雨水,小廟裡生了炭火,到處都暖呼呼的,潘垚穿了件鴨蛋青的毛線衣, 一頭細發用皮筋束起,偶爾有幾縷落在臉頰旁,襯得那張小臉愈發的稚氣可愛。
她停筆想了想,又唰唰唰的下筆寫。
於大仙在一旁瞅得直搖頭,拿過潘垚的筆盒,用小刀將鉛筆削了削。
“給,筆都寫禿了,換一根寫。”
“師父最好了。”潘垚仰頭,笑得眉眼彎彎。
她也不客氣,接過老仙兒削的鉛筆,當下就將寫禿的那一隻遞了過去,笑得討好。
“師父,您這手藝好,再給我削一根唄。”
“少給我灌迷魂湯,哪是我手藝好,就是你自個兒愛偷懶!”於大仙笑罵。
“土土啊,你說你,早點寫作業不好麼,這時候拚命的趕,多累啊。”
“師父你不懂,這叫做衝刺,假期的衝刺,講的就是一個生死時速的刺激。”
於大仙搖頭,他是年紀大了,經受不住這刺激。
每天寫一點多好,悠悠閒閒,從從容容的。
唰唰唰的落筆聲不停,潘垚神情認真,筆換了一根又一根,幸得老仙兒幫忙,半天時間轉眼過去,潘垚也順順當當的將作業都寫完了。
……
接連幾日都是陰雨綿綿,土路不好走,到處都濕噠噠的,走起來泥濘不平,就是這樣,該上學的還是得上學。
“潘垚,這兒這兒!”
江寶珠才看看到潘垚,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衝潘垚招手,示意她坐旁邊。
“寶珠,新年好啊。”潘垚也跟著笑了笑。
她將雨靴換下,換了雙透氣又暖和的棉鞋,這才坐到江寶珠旁邊。
這麼一看,潘垚眼睛瞪大了些,頗為詫異道。
“寶珠,你白了好多,不過,你也胖了。”
江寶珠不開心:“氣人!你說前頭的就好了。”
她伸手往潘垚臉上掐來,“再說了,你這個二妹就彆說大姐,你也胖了,像個桃子。”
江寶珠嘿嘿怪笑的張嘴,作勢要朝潘垚臉蛋上咬來。
一開始,她隻是做做樣子,不過,手碰到的潘垚的臉蛋時,她一下就變了主意。
好好掐啊。
咬一口,應該不會生氣吧。
江寶珠蠢蠢欲動。
“會,我會很生氣。”潘垚手抵著江寶珠的臉蛋,將她的腦門往旁邊一彆,笑著玩鬨。
兩人笑鬨了一會兒,潘垚注意到,江寶珠坐一會兒,還得挪挪屁股,換個位置坐。
這是挨揍了?
潘垚想著,也就開口問了。
“恩。”江寶珠眼裡都要沁出眼淚了,從書包裡將寒假作業翻出來,“因為這個。”
平時不好好寫作業,趕著寒假最後兩天寫,她不單單挨了罵,還挨了奶奶打。
最後,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還得掐著鉛筆,淚眼朦朧的將作業趕完了。
慘,她真是太慘了。
潘垚慶幸,“我家老仙兒倒是沒有打我,還給我削鉛筆了。”
江寶珠羨慕,“潘垚,你家大人真好。”
潘垚點頭,這樣一看,老仙兒還真是怪好的。
……
新年新氣象,新年開學的頭一天,學校裡倒是沒有安排功課,就做做班級衛生。
外頭還下著雨,除草的活就暫時停了。
下午時候,大家搬書分書,書很新,墨香味重,空氣中好像都彌漫著知識的味道。
小江老師站在三尺講台桌後頭,手中翻著大家交上去的寒假作業,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鎖。
潘垚看了一眼,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幸好她寫了,沒有犯經驗主義,以為寒假作業這東西,老師都不檢查,回頭就賣給了收廢紙的老伯。
江寶珠也是對這愈發積威的姑姑心裡發怵,覷了她一眼,見沒有注意自己這邊,這才湊近潘垚,小聲地邀請道。
“潘垚,中午去我家吃飯唄?”
“我奶奶說了,請你吃白菜釀肉。”
見潘垚張口要拒絕,江寶珠纏上潘垚的胳膊,晃了晃,纏道。
“去呀去呀,我留了好看的掛曆紙,咱們一起包書皮。”
江家書香門第,江寶珠的爺爺姑姑都在學校工作,這年頭有單位的,福利待遇也好。
像潘垚家裡就隻買了一本小小的萬年曆,掛在廚房裡每天撕一張,江家卻能有好幾本的掛曆,那都是單位發的福利。
愛和江寶珠一道耍的小朋友很多,她最喜歡潘垚,就隻樂於將這掛曆紙和潘垚分享。
潘垚看著桌上的新書,想了想,點頭應下了。
“那成吧。”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下課的時間,潘垚跟著江寶珠往學校門口跑的時候,還瞧見了潘燕妮。
她周圍圍了幾個同學,頭湊著頭,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燕妮兒,你這頭發好像密了,也黑了,是家裡淘了什麼秘方嗎?”
潘燕妮自豪地甩了甩頭,“哪呢,不一直都是這樣的麼,你們羨慕不來的,我這叫做天生麗質。”
潘垚瞅著天生麗質的堂姐: ……
潘燕妮注意到視線,順著視線看了過去。
嗬!讓她能夠天生麗質的小堂妹正瞅著自己呢。
說大話的潘燕妮不好意思了,她跑了過來,往潘垚手裡塞了兩條的果丹皮和一小包的無花果乾,肉痛不已。
“三土啊,中午去同學那兒玩嗎?拿著拿著,和同學一起吃,要是喜歡吃了,回頭姐再給你買。”
說完,潘燕妮眨了眨眼,暗示那天生麗質是個秘密,就甭戳穿她了,好歹給她留點麵子。
潘垚好笑:“姐,我不說。”
潘燕妮放下心來,轉過頭就蹬蹬蹬地跑了,濃密的馬尾巴在腦袋後甩過好看的弧度。
江寶珠瞅著潘垚手中的東西,羨慕不已。
“這是你姐姐嗎?她也好好哦,潘垚,你們家的人都好,我家的姐姐就不行了,她就隻會搶我的東西吃,一口餅乾都不會分給我。”
潘垚:……
這不是姐妹情深,這是封口費!
……
那邊,潘燕妮和幾個女同學圍在一起,幾人看著打鈴的位置,眼裡都有惆悵之色閃過。
“現在不是徐蒔樹打鈴了,是學校的老林老師。”
“是啊,徐蒔樹他去香江了,知道香江吧,那地方可繁華了,我聽我媽說,外頭到處都是黃金,吃得好,穿得也好,好玩的東西也多。”
“唉,他是去過好日子了。”
幾個大姑娘又看了一眼,齊齊歎了口氣。
冬風卷著枯葉吹過,就像她們此刻的心情一樣,涼颼颼的。
彆看她們還小,那也是懂美醜的大小孩。
徐蒔樹生得多好,身子板挺直,就像書上寫的小白楊一樣,清清爽爽。
走在學校裡,背個綠色的書包,看過去就不一樣,好多人都會偷偷瞧他呢。
現在打鈴的老林老師也生得不錯,不過,他老了啊。
才三十來歲,覺得自己風華正茂的林品杉打了鈴下來,瞧見操場上圍著的幾個同學,正想打招呼,下一刻,就見幾個丫頭片子瞅了瞅他,一窩蜂的散了。
林品杉:……
他摸了摸臉,有些莫名。
嘿,他怎麼覺得,這些孩子今兒瞧著他,眼睛裡透出了幾分嫌棄?
錯覺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孩兒們都可愛,一定不會嫌棄他。
……
潘垚跟著江寶珠來到江家,受到了李燕芳熱情的歡迎。
“去寶珠屋裡玩吧,奶奶再炒個菜,很快的,你們先自己玩,小大仙彆客氣,就當來了自己家一樣。”
“好的。”潘垚才應下一句,還想著要不要再寒暄兩句,就被江寶珠拉著手,轉頭進了屋。
“這裡這裡,我留了好幾張,你挑挑要哪一些。”江寶珠大方。
潘垚看了看,這應該是兩本掛曆上撕下來的,一本是現在正流行的港台明星美人,一顰一笑皆是動人的風情,豔而不俗,媚而不妖。
另一本則是老式的山水掛曆,荷花池塘,濃墨潑開,荷花池中一朵荷花探出尖尖角,畫得格外的好,好像下一刻就有清風吹來,荷花便能隨風搖搖擺擺,沁出花香。
潘垚看了江寶珠一眼,笑道。
“我都成,你先挑吧。”
江寶珠喜滋滋,一把抓過桌上那美人的掛曆,“我喜歡這個,瞧過去真好看,潘垚你看,她這穿的還是婚紗呢。”
婚紗,這在他們這邊可沒有,結婚那天就是穿一身的襯衫,工整又精神即可,江寶珠喜歡這樣漂亮的掛曆美人,還喜歡她耳朵上掛的耳環。
可惜啊,這些東西她們都沒有,隻能折個磨盤草掛耳朵上,丁丁當當的,就當做是耳環,臭美臭美了。
“是很漂亮。”潘垚看了一眼,附和道,“衣裳好看,人也好看。”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筆盒中的小刀,比劃著課本和掛曆紙,讓圖案的位置正好在書的中間,這才開始動手裁紙張。
江寶珠卻不是太稀罕這美人,她主要是喜歡她們的衣裳和裝扮。
“這有什麼,我們鎮上的雪桃姐姐也這麼漂亮。”
“有這麼好看嗎?”潘垚隨口應道。
“雪桃這孩子,確實生得好。”
這時,來喊潘垚和江寶珠吃飯的李燕芳聽到了,笑著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