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事,等雪桃在這兒安頓好了,過兩天,我也就回去了,住哪裡不是住?”
“就這一兩個晚上的,你們就彆廢那個錢了,小年輕賺錢不容易,以後有孩子了,花銷隻會更大!”
李燕芳自豪挺胸,就是鄉下來的婆子,她也是個體貼的老婆子!
杜芙彥和常博文對視一眼,皆是有些著急。
往常時候就算了,這個時候,他們家哪裡方便住外人啊?
而且,李燕芳算是江家人,要是讓她知道他們的盤算,一定會將雪桃帶走的。
一時間,夫妻兩人都有些沉默。
李燕芳注意到這兩人的眉眼官司,心中歎了口氣,這下更是肯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杜芙彥喊雪桃這孩子來,為的不是彆的,就是為了讓雪桃這丫頭做小保姆,伺候生孩子的她,伺候奶娃娃!
李燕芳語重心長,“芙彥啊,雪桃找學校的這件事,你還是得上些心。”
“你自己也是讀書讀出來的,一定知道,這女娃娃讀書,那比男娃娃來得不容易,也更珍貴。”
“都說女娃娃這一生投胎兩次,一次是爸媽,一次是嫁人,依我看,這讀書也是一次投胎,還是咱自己能努力的。”
“雪桃成績還不錯,既然孩子自個兒爭氣,咱們就彆耽誤了孩子。”
李燕芳的目光落在杜芙彥的肚子上,又道。
“要是實在沒人幫,就花點錢雇個人,我瞧常同誌穿著體麵,言行舉止不平凡,工作應該還不錯,請個保姆,這事兒能負擔得起。”
“再苦也就苦兩年,孩子大了就好了。”
現在不比以前,村子裡很多人出去討生活,做的也是保姆的活計,不像前幾年那樣,這方麵控製得嚴格。
按勞動賺錢,就是保姆都是光榮的!
“常同誌,你說是不是?”
“是是,嬸兒放心,雪桃還小,肯定還是要上學的。”
常博文笑著應和了兩聲。
杜芙彥臉上有些難看,她知道李燕芳心裡是誤會了,以為自己讓雪桃過來,是為了給自己伺候月子,照顧奶娃娃的。
杜芙彥抬手撫上肚皮,眼簾垂了垂,斂住其中複雜的思緒。
是,她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將雪桃叫了來。
可是,她不是想要讓雪桃照顧孩子,她是想讓雪桃替了她,替了孩子。
……
G市是熱鬨的大城市,自然不是六裡鎮那樣的小鎮能比,寸土寸金。
杜芙彥的家不大,是磚頭蓋的,搭了兩層半,和常博文另一個堂親共同出錢。
一樓是廚房,二樓是對門的兩間屋,常博文和堂親一人一間。
三樓上有個小閣樓,小閣樓就半間,平時堆了一些雜物。
幸好這會兒還是正月,天氣還冷著,閣樓倒也不熱。
李燕芳提著小袋行囊往樓上走。
才上樓,她就動了動鼻子,四處嗅嗅,一邊探頭,一邊嘀咕不已。
“怎麼有一股血腥味兒,還有點肉臭。”
後頭,常博文臉皮跳了跳。
“彆是什麼死老鼠吧。”
李燕芳扯了衣袖,就要四處看看。
常博文連忙扯開話題,“嬸兒,沒事沒事,我前兩日剛收拾的,絕對沒有死老鼠。”
“至於血腥味兒,應該是肉的味道。這大過年的,我東西買得多,肉就掛在這兒晾著,應該是這樣沾上了味道。”
費了老大勁兒,終於將老太太哄下了樓。
見人的身影不見了,常博文原先還帶著笑的臉一下沉了下來。
他走到閣樓旁邊,鼓搗了兩下,從廢磚遮掩的地方拎出一個麻袋。
打開一看,麻袋裡頭裝著四十來個雞頭。
雞頭沒有褪毛,公雞的眼睛灰灰的,或張或閉,就這樣血糊糊的沾著毛丟在麻袋中。
常博文用力的將麻袋紮了紮,嘴裡憤憤。
“死老太婆,鼻子倒是還挺靈的!”
天兒冷,這肉還臭不了,這一隻雞,便是一天,最近幾日,他甚至要剁兩隻雞,才能將貓鬼嚇退。
他們家,已經被貓鬼纏上月餘時間了。
常博文低聲咒罵了幾聲,也不知道是在罵誰,恨恨地又踢了踢牆壁,扛著麻袋便回了房間。
芙彥鄉下的閨女來了,事情要是順利,他們就不需要用這雞頭嚇退貓鬼了。
……
李燕芳是閒不住的,晚上的飯是她做的,煮了地瓜稀粥,炒了個雞蛋,一盤蝦米芥菜,還燉了一大鍋的雞肉。
蘑菇燉大公雞,蘑菇是她帶的,大公雞,是她從角落裡翻出來的。
這倆小年輕喲,殺雞都不會殺,就這麼用個菜刀一剁,也不知道先放放血。
這樣含糊的處理美食,美食也含糊他們,這帶血的雞肉就不好吃!
還有啊,那血淋淋沒了雞頭的雞,冷不丁的一瞧,嚇她老太婆好大一跳。
“多吃點,多吃點。”李燕芳給杜芙彥裝了一碗雞湯,見她吃得差不多了,又要再給她裝。
“你懷著孩子呢,這麼瘦可不成。”
杜芙彥湯匙舀著湯,雖然不喜歡這六裡鎮的老太太,不過,不得不說,小年輕有個老太太幫襯,日子是舒坦好多,她好久沒吃過這麼美味的肉湯了。
“嬸嬸,這雞花多少錢買的?回頭我給你拿錢去。”
“拿什麼錢,這不是你家的雞麼?”
我家的……雞?
杜芙彥有了不好的預感。
李燕芳絮絮叨叨,開始講年輕人不知道殺雞,真是浪費了那一碗的血旺,不然,她摻著雞雜炒一炒辣椒,特彆的鮮,特彆的美味兒!
杜芙彥想著今早那斷頭的雞,瞬間反胃,捂著嘴巴,慌慌張張的往廚房下水槽處嘔了好一會兒。
李燕芳擱了筷子,“這是怎麼了?”
“孕吐,芙彥她懷相不好,孕吐。”
常博文扯著笑應了句,飯桌下,他擱在腿上的手握得很緊。
……
夜深人靜,李燕芳和江雪桃在閣樓處睡了,睡得格外的沉。
杜芙彥拉著常博文的衣角,兩人打著手電筒,踩著樓梯往上,腳步不自覺地放輕。
“應該睡沉了吧。”杜芙彥有些不放心。
“放心,我在茶湯裡擱了安眠藥,前兩天特意找人開的。”
常博文慶幸,還好他做事謹慎,多開了幾粒安眠藥,要不然,多了個老太太,藥都不夠下了。
杜芙彥點了點頭。
兩人從窗戶縫隙往裡頭看,果然,李燕芳和江雪桃都睡得很沉。
尤其是李燕芳,從六裡鎮到G市,她可累壞了。
如今,到了地方,江雪桃還睡在自己旁邊,她放心很多,沾上枕頭就睡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隻當自己是累了。
另一邊,江雪桃也一樣的想法,對於自己這濃鬱的困意,隻當是昨夜在火車上沒有睡好。
常博文側過頭,示意杜芙彥可以了。
十四的月亮已是很圓,沁涼的月色灑下,透過窗戶,落在江雪桃的麵上,她閉著眼睛,睡得寧靜又香甜。
杜芙彥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和惻隱,手抓著木窗,久久未動。
常博文著急,“芙彥,你在猶豫什麼?”
“要是再讓那貓鬼追著你和孩子,你會受不住的!孩子也會受不住!”
他一把拉過杜芙彥的手,聲音啞了啞,甚至有幾分哽咽。
“你和孩子要是出了事,我,這讓我還怎麼活?”
杜芙彥心中一陣感動,“博文。”
“走出六裡鎮,最幸運的便是遇到你。”杜芙彥也喉嚨哽塞,眼裡有瑩瑩水光。
她何德何能,離開了那鄉下地頭,二婚的人了,還能碰到常博文。
他知她護她愛她,對她不離不棄,莫說升了官,仕途坦蕩蕩,就是她被貓鬼纏上了,他也沒有將她舍了。
這一輩子,她杜芙彥值了!
“好,我做!”杜芙彥握緊了常博文的手,“為了你和孩子,我,我對不住雪桃。”
常博文欣慰,“雪桃是你生的,你是她媽媽,我想,她比誰都不希望你出事……芙彥,你心裡莫要胡思亂想,孩子不會怪你的。”
常博文寬慰了杜芙彥幾句,杜芙彥動作輕輕,拿剪刀剪了自己的一截發,一根指甲,左手無名指處戳了一滴血。
接著,她接過常博文遞來的一個稻草紮的小人,將那頭發摻入稻草人的頭部,指甲入指尖,鮮血入心口。
做完這,杜芙彥才回頭,問道。
“這樣就可以了嗎?”
常博文歎了一聲,“我也不知道,就小時候聽鄉裡看事的老婆婆說過,這是替身之法。”
“再加上,你和雪桃是母女,她的血脈傳承於你,身上有你的炁息,這樣一來,應該能騙過這貓鬼。”
提起貓鬼,杜芙彥捂臉奔潰,“為什麼就纏著我,我又沒做什麼,不就吃了兩口貓肉嗎?彆人也吃的啊,為什麼就隻纏著我?”
“……不公平,這事兒它不公平!”
常博文目光閃了閃,片刻後,他歎了口氣,“貓兒有靈,芙彥,我早就說過,你要愛護貓兒一些。”
尤其是你……
後麵的話,常博文沒有說。
……
杜芙彥自顧自地哭了很久。
那枚稻草小人被杜芙彥擱在了江雪桃的心口之處。
最後又看了江雪桃一眼,杜芙彥和常博文下了樓,兩人都有些沉默。
常博文走到角落裡,再出來時,手中拿著一個麻袋。
“會有些嚇人,你克服一下。”
麻袋裡是這段時日剁下的雞頭,雞頭環了個圈,繞著床鋪擺好,血糊糊的,雞冠耷拉,一些還睜著灰白色的眼睛。
杜芙彥抱著肚子,縮在床頭處。
常博文解釋:“我老家這剁雞頭驅邪避惡的方法有用,今兒它們擺在你周圍。貓鬼不愛聞這邊的氣息,就注意不到你,又會被那替身的稻草吸引,將雪桃那丫頭當做是你……”
“成不成,我也不知道,咱們總得試一下。”
杜芙彥點頭,“我知道,聽你的。”
兩人沉默了下來,靜靜地等接下來的動靜。
夜愈發的深,外頭很安靜,突然地,一聲貓叫聲起。
“喵嗚!”
杜芙彥手緊了緊,驚惶的看向四周,“來了,它來了。”
常博文握著砍刀的手緊了緊,屋子裡還有個雞籠子,那是備用的一隻大公雞。
倏忽的,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杜芙彥眼睛瞪大了些,裡頭迸出晶亮的光。
她一把抓住常博文,語氣激動。
“它去樓上了,它去雪桃那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