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芳哇哇兩聲便喊了起來。
“夭壽哦,他們這是有病吧,大半夜的扔雞頭嚇人。”
潘垚若有所思:“雄雞一唱天下白,公雞是至陽之物,尤其是雞冠血,斬雞頭過屋頂,這是驅邪鎮鬼的方法,家宅不寧時,可嚇退妖鬼。”
就算潘垚解釋了這是驅邪鎮鬼的方法,李燕芳還是氣得厲害。
聯想起嗅到的血腥味,還有晚上煮的那鍋雞肉頓蘑菇,她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常家遭貓鬼纏,不是一天兩天了。
讓江雪桃替代杜芙彥,那也不是今日事發突然,說不定是預謀已久。
……
貓叫聲還在,就是斬雞頭扔屋頂,這會兒也不能嚇退貓鬼。
差點被騙的它,現在格外地生氣!
潘垚感歎,生氣果然讓人長力氣,人是這樣,貓鬼也是這樣。
這不,大發神威了。
李燕芳一擼袖子,撿著雞頭就要去樓下罵常博文和杜芙彥。
“沒有這樣當媽的!”
“正好,大家夥兒都被吵醒了,我今兒還真要鬨一鬨,讓街坊鄰居們看看,她杜芙彥怎麼當媽的!”
“還有啊,那姓常的也是,怎麼,肚子裡是自己的種就寶貝,前頭的就是根草,可以任人踩,任人踐踏了?”
“就沒有這樣道理的!這是欺負我江家沒人嗎?”
潘垚也跟著下去了。
說實話,她還真是有些好奇,這一家子是怎麼惹上貓鬼的。
……
三人下了樓,李燕芳將門拍得砰砰響。
“開門,我知道你們在裡麵,給我開門!”
“喪了良心的,有膽子紮草人找替死鬼,還沒臉開門了?”
“開門,你們給我開門!”
潘垚瞅著李燕芳將門拍得砰砰響,眼神特彆的佩服。
寶珠奶奶真威風。
片刻後,還是無人開門。
潘垚將手浮在鎖頭處,靈炁無形,鑽入鎖孔,貼合著痕鎖頭的痕跡,如一把無形的鑰匙。
“嘎啦”一聲,鎖被打開了。
潘垚將門推開。
屋子裡頭,常博文和杜芙彥聽到門開的聲音,兩人都驚了驚。
潘垚幾人也驚了驚。
大家夥兒的視線落在地上,隻見那兒擺著一個又一個的雞頭,血糊糊的,好一些結了痂,有些發黑,還有一些被風乾了。
雞冠蔫蔫的耷拉著,雞眼或睜或閉,灰灰的眼珠子,死不瞑目模樣。
潘垚視線一抬,就見常博文手中拿著一把大砍刀,上頭還滴答滴答的落著血。
他的臉上,眼鏡上,都有一條又一條的雞血糊著。
李燕芳原先要討伐這倆夫妻,瞧到這一幕,腿都要被嚇軟了。
這城裡人,真的好生嚇人。
“不,不要衝動,公,公安局就在街頭,我來的時候都瞧到了。”李燕芳磕巴,外強中乾。
她拉著江雪桃在身後,還要去拉潘垚,企圖用自己稍微有些肉的身軀擋住常博文的視線。
潘垚沒有被拉動,“寶珠奶奶彆擔心。”
李燕芳能不擔心嗎?
這男人拿的是大砍刀啊,一剁就是一個雞頭的大砍刀!
怪她,想得不夠多,咋咋呼呼的就衝下來了。
“小大仙,他手上有家夥,你千萬彆惹得狗急跳牆了,咱們避著點,這不丟人。”
潘垚將打鬼棒晃了晃,示意她手中也有家夥。
那邊,杜芙彥縮在床鋪角落裡,驚惶的聽著貓鬼的動靜。
這會兒,視線看到江雪桃,隻見她眼睛微微紅,顯然是哭過的模樣,不過,她好端端地站在那兒,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瞬間,杜芙彥心裡的那根弦斷了。
她抱著肚子,扯著嗓子,神情似癲狂。
“她沒事,博文,她沒事……她為什麼沒事?”
“怎麼辦,怎麼辦?為什麼纏著我,我什麼都沒做……滾啊,滾啊!”
杜芙彥半跪在床榻上,將床頭能扔的東西都扔出去。
屋裡瞬間劈裡啪啦的一陣響。
扔得累了,她抓住心口,大力的喘氣,隻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發燙發疼。
“肯定是這貓鬼鑽進了我的身體裡,它在咬我,在咬我們的孩子……博文,博文,救我。”
常博文握著刀的手緊了緊,目光落在潘垚手中的打鬼棒上,那兒,打邪滅巫朱元帥,行刑拷鬼孟元帥,這幾個墨字瑩瑩若有光。
他的目光驚疑不定。
打鬼棒?這是道門中人?
如此一來,貓鬼沒有被替身術騙過去,這事兒就能說得通了。
是這人救了江雪桃!
杜芙彥注意到常博文的目光,她不知道常博文看的是潘垚,隻以為是江雪桃。
是了是了,博文也沒有辦法,隻有雪桃替了她,她和腹肚中的孩子才能平安無事。
“雪桃,雪桃,你救救媽媽,救救媽媽啊。”
江雪桃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隻覺得這個人陌生極了。
是了,她們之間多年未見,信件的隻言片語也沒有,本就陌生。
杜芙彥又氣又急,還怨恨上了。
為什麼不幫她,她是媽媽不是嗎?這一身皮肉,這一身骨血,都是她予她的,不是嗎?
“為什麼就隻纏著我,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貓叫聲又起,一股青煙在杜芙彥的肚子上浮起,漸漸凝聚成一張貓臉。
虎斑紋的皮,兩耳尖尖,眼睛特彆的大,泛著幽幽綠光,中間一點棱形的黑,冰冷又無情模樣。
“啊啊啊!”杜芙彥要崩潰了。
旁邊,常博文握著砍刀,有心想要向潘垚求救,不知顧慮什麼,張了張嘴,又將嘴閉上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你做了,你自己清楚,你吃了我的肉。”
貓鬼忌憚潘垚手中的打鬼棒,聲音幽幽,三瓣嘴一張,吐露的是人言。
話鋒一轉,它對上潘垚。
“小仙長,這是我和她之間的因果,還請你不要插手。”
潘垚點頭,“好。”
杜芙彥還是不甘心,“誰沒吃了?大家都吃了,憑什麼就隻找我?不就是幾口肉嗎?吃雞吃鴨吃得,憑什麼吃了貓肉,你就能纏著我?我不服氣!”
貓鬼冷哼,“彆人吃得,你受了貓的大恩,自然不能吃貓肉?”
貓的大恩?
聽到這話,潘垚這才仔細看的看杜芙彥。
這樣一看,她倒是看出了點門道。
“獅負?果真是大恩。”
旁邊,聽到獅負一詞,常博文的手緊了緊。
“師父,誰的師父?”李燕芳問道,“她拜師了?”
“不是這個師父,是獅子的獅,負擔的負。”潘垚想了想,解釋道,“獅負,也就是貓睛。”
“《琅嬛記》中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是白胡山上住著一個遍體發白的白胡人,他養了一隻貓。後來,貓兒死了,他很是難過。”
“有一天,他做夢夢到貓了,貓兒和他說,自己活了過來。”
“白胡人去了埋貓的地方,挖出來一看,沒有貓兒,但是有兩顆像貓眼睛一樣的寶石,如珠似玉,中間還有一道像貓瞳一樣的豎線。”
“後來,白胡人根據貓兒的托夢,將眼睛埋在山上,長了很多很多的貓睛出來,他找到泛紅光的那一顆,吃到腹肚中,天上憑空落下一頭獅子,將白胡人馱起,從此,直上雲霄,飛升成仙。”
潘垚:“所以,貓睛又叫獅負。”①
她看向杜芙彥,神情認真。
本來想叫一聲阿姨的,想了想,又改了口,喚做杜同誌。
“如珠似玉,中間一道像貓瞳孔一樣的寶石,你應該吃過吧。”
貓睛雖然不能像故事裡說的那樣,能讓人直接飛升成仙。
不過,它確實是獅負,能讓人如上青雲,順風又順水。
“這幾年,你的運道應該特彆的好,就是和你有關係的人,他的運道也特彆的好,如果走的是仕途,那更是如魚得水,有如天助。”
“這就是所謂的好風頻借力,直上青雲天。”
自古以來,獅子便是身份的象征,沒瞧見皇宮,王府,署衙,大門口都鎮著兩座石獅子麼。
潘垚說罷,視線瞥了一眼杜芙彥腹肚處的那團貓臉,又看了看她旁邊的常博文。
隻見他身上的官途青氣,也和杜芙彥的氣運有莫大關係,這是借了杜芙彥的運道。
潘垚再次點頭,附和道。
“是忘恩負義了。”
“彆人吃貓肉沒事,那是他們沒有承了貓的恩情,你就不一樣了。”
享了貓的恩情,又吃了貓肉,這便是忘恩負義,不怪貓鬼尋上門來。
潘垚不知道的是,杜芙彥吃的那顆貓睛,它是貓妖死後,骨肉皮囊化去,眼睛凝結著妖炁,成了貓睛的。
這隻貓妖生前,最恨有人殘害它的兄弟姐妹。
一朝在杜芙彥腹肚中感受到貓肉的滋味,煞氣頓起,衝撞之下,被宰殺的那條貓便成了貓鬼,尋著杜芙彥的氣息追來了。
“獅負……”杜芙彥喃喃。
她看向常博文,想到十幾年以前,她剛剛去六裡鎮下鄉當知青。
那時,她也才十六歲,從城裡到鄉下地方,興致高昂的來,立誓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紮根農村,將知識帶到農村,同時,她也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才幾天時間,她就受不住了。
苦,太苦了。
做不完的農活,到處都是灰撲撲的,以往討厭下雨天的潮濕,後來,她也喜歡了。
因為,下大雨可以不用下田。
搓搓草,坐板凳上編織編織草席,雖然也苦,卻比下地來得好。
……
再後來,她在池塘邊撿到一粒寶石,可漂亮了,如珠似玉,中間一道黑。
不過,這不影響它的美麗。
鬼迷心竅下,她將寶石放到嘴邊……
也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的運道就開始比彆人好。
她想嫁人,尋到的江家,條件是六裡鎮裡最適合她的。
家裡人多,手腳還勤快,丈夫江新佑又是大隊上的會計,人生得倒也精神,婆婆嘴巴壞,不過,她擒得住。
後來,她懷孕了,她希望孩子生得好一些,而這孩子,她的模樣著實生得特彆好。
再後來,恢複了高考,她耳聰目明,學過的知識都能記得住,順順利利的也上了大學……
杜芙彥看著常博文。
一開始,她喜歡他,他冷冷淡淡的,不過,有一次,自己有講到自己在下鄉的地方,撿到一個特彆好看的寶石,像貓兒的眼睛……
也就是那次開始,常博文將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隱隱約約中,她好像也聽他提過獅負一詞。
想到常博文會斬雞頭辟邪,會做替身稻草人,杜芙彥搖頭了。
“不不,不是因為這獅負你才娶我的,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博文,你說啊,你快說啊,你是愛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杜芙彥看著常博文,一聲比一聲高。
常博文嘴角動了動,好半晌,他頹然的低頭,泄氣模樣。
“芙彥,我早就和你說了,你得對貓兒好一點。”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為什麼要吃貓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