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 天空放晴了幾天,不過,春日天氣多變,日頭才把那潮濕的泥土曬得有些發乾, 天又陰了下來。
時不時地見天空有閃電撕裂, 緊接著,雷鳴聲轟隆隆而來。
都說雷轟天頂, 雖雨不猛, 雷轟天邊,大雨連天, 這話果真不假!雷聲陣陣打來,雨勢卻不大。
潘垚頂著雨跑回家, 才到家,就被周愛紅催著去換衣服了。
“這天說陰就陰, 雷聲也嚇人, 還好你們放學回來得快。”
她一邊說, 一邊往灶膛裡添柴。
潘垚換好衣裳, 坐在灶膛口烤火。
天氣雖然不是很冷, 但雨一下, 到處潮乎乎的,灶膛裡, 火舌舔邸著黑鍋底, 跳躍的火光明亮溫暖。
潘垚坐著小杌凳, 往灶膛邊一靠, 乾燥又舒坦的熱意烘得讓人想喟歎。
“媽媽,準備要煮什麼呀?”
“今兒給你們做碗酒釀,前些日子, 你從三白鎮帶回來的酒好,那醪糟也香,你不是一直說好吃嗎?今兒啊,媽再給你做!”
周愛紅衝潘垚笑了笑,緊著就朝準備好的糯米粉裡添水,潘垚洗淨了手,跟著湊熱鬨。
“對了,彆一下子添太多水。”周愛紅出言教潘垚,筷子攪和著糯米粉,一點點的添水,讓它們成絮狀物。
“這做菜呀,就和咱們做人也一樣,凡事都得慢慢來,給自己留點餘地,彆一股腦的就全都倒進去。”
“要是全倒進去,水多糯米粉少,丸子成不了形,著急忙慌的,你還得再添東西進去,這樣,一會兒添水,一會兒添糯米粉,浪費又不得章法,還不如一開始就慢一點。”
潘垚眼睛晶亮,“媽媽,你說得好有道理啊!”
被潘垚這崇拜的眼神一瞧,周愛紅樂嗬得不行。
“好了,彆誇媽媽了,媽也是胡亂瞎說的。”
“哪裡是瞎說,說得可好了。”潘垚依偎的靠向周愛紅,感受她香香的懷抱,親昵不已。
“小黏糊精。”周愛紅眼裡帶笑,拿指頭點了點潘垚鼻尖,留一點白白的糯米粉。
潘垚嘿嘿一笑,俏皮又可愛。
……
兩人一道和丸子,糯米粉和了開水成條絮狀,差不多時候揉成一團,觸手有微微濕潤之感,這才搓成長條,切成一塊塊搓圓。
末了,還要灑一些乾的糯米粉定型。
大水燒開,糯米丸子下鍋,添了三次小半碗水後,開始擱醪糟和白砂糖。
家裡還有些桂花釀,出鍋前,潘垚還添了兩勺桂花釀。
瞬間,屋子裡滿滿的是甜香味,帶著酒的清香,還未吃,便醉得人臉頰微微酡紅。
……
雷雨的天氣,雷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剛才還轟隆隆的巨響,這會兒便隻剩雨水落下,潘垚裝了兩份酒釀丸子,準備給潘三金和於大仙送去。
“你爸爸那兒就彆送了,再過個把小時,他也要下班回來了,跑來跑去的多麻煩。”
潘垚將手中的保溫桶往旁邊一拿,躲過了周愛紅探來的手,笑嘻嘻道。
“沒事,我不怕麻煩,爸爸都餓了。”
說完,潘垚利索的往保溫桶裡裝丸子。
家裡保溫桶倒是不缺,潘垚經常給於大仙拎飯,他的保溫桶也擱在潘家,兩個都是飛鶴牌的,綠色的鐵皮,上頭是富貴花開和福星高照的圖案。
這時候大家都珍惜物件,這保溫桶雖然用了幾年了,上頭有磕磕碰碰的痕跡,卻刷得很乾淨,錚亮錚亮的。
周愛紅瞧潘垚忙碌的模樣,好笑地搖了搖頭,倒是也不多說了。
……
潘垚拎著菜籃子去造船廠,裡頭擱了保溫桶和湯碗湯匙。
造船廠在村子外頭,旁邊就是蘆葦江,潘垚過去的時候,船裡的叔叔伯伯臉上都帶著笑意。
潘垚拎著籃子,尋到潘三金,“爸!”
“喲,瞧誰來啦,是我閨女啊。”
瞧見潘垚,潘三金高興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起身接過潘垚手中的籃子,讓她小心腳下。
造船廠是做龍舟和木船的,到處都是木頭塊,還有釘子鋸子等鋒利的東西,大家都是做慣了的,這些東西就隨意擱在地上,自己人不要緊,第一次來船廠的倒是要小心一些。
江邊濕氣大,水漲的時候還能將船廠淹個大半,木屑的味道也比較大,這樣一來,這地方的蚊蟲也多,潘三金平時都沒怎麼讓潘垚過來。
“一會兒就回去了,怎麼還特意送來了?”
瞧見籃子裡的保溫桶,潘三金說著推辭的話,臉上的眉毛卻是飛起,一副樂嗬又歡喜的模樣。
潘垚將湯碗往他手中一擱,利索地往裡頭舀小丸子。
“媽剛煮的呢,特彆香!”
“熱乎乎的吃一碗,吃完再忙一會兒,剛好消化,回頭回家還能再吃飯……再說了,又沒多遠,我走一段路就到了,不麻煩。”
“三金好福氣,閨女孝順呢。”老方笑著湊了個趣。
聽到彆人誇潘垚,潘三金那是比誇自己還高興。
“來,老方你也吃一碗,盤盤和老仙兒從三白鎮帶回來的醪糟,味道特彆好,回頭拿搪瓷杯去我那兒,舀一些三白酒回去。”
“下工後喝一點,特彆解乏。”
潘三金平時是小氣,不過,老方為人坦蕩又有情誼,弟弟沒了,他幫著養弟弟家的一雙兒女,平時時候,兩人又在一道做活,對於自己人,潘三金還是能偶爾大方大方的。
老方聽了哈哈笑,“成,難得鐵公雞三金大方,我要是推辭,那就是扭捏了。”
潘垚看了幾眼老方,他和方懷舟倒是有幾分相像,個子比方懷舟矮一些,不過,老方常年在船廠做船,倒是比方懷舟更健壯。
“船廠今兒好熱鬨呀。”潘垚瞧見好幾個人麵上都帶著笑意,“大家都特彆高興的樣子。”
“又接了幾個單子,私人做船的。”潘三金解釋了一聲。
A市多江水,每年端午節都要劃龍舟比賽。
在他們這裡,吃粽子的端午節,叫做龍舟節更為貼切一些。
村子與村子間相互比賽,爭那龍王的彩頭,這幾年經濟好了起來,一些人腰包富裕了,自己便會出錢做龍舟,當船主。
龍舟下水比賽的時候,船主坐龍頭,放鞭炮,彆提多派頭了。
潘三金和老方兩人都在感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喲。
這一條龍舟可不便宜!
在他們每個月賺著幾十塊工資的時候,一些老板的腰包鼓鼓,已經能夠以個人的名義出錢,打一條龍舟了!
“喏,就是這位老板了,真是年輕有為,一下就定了三條龍舟。”
潘三金見潘垚好奇,指著一個年輕小夥子,告訴潘垚,這人便是這次定龍舟的人。
潘垚看過去,果然年輕,瞧過去才二十五六模樣,梳著大背頭,穿著夾克衫,下頭穿喇叭褲,臉上掛著蛤嫲鏡,一副瀟灑哥模樣。
瞧著這蛤嫲鏡,潘垚忍不住偷笑。
原來,還是有人和老仙兒一樣,喜歡在陰雨天的時候戴黑糊糊的墨鏡啊。
帶著蛤嫲鏡的瀟灑哥和龍舟廠老板又聊了幾句,不見外地拉著老板的手晃了晃,道。
“那就麻煩老板你多操心操心了。”
說完,他轉身要走。
“小心!”造船廠老板喊了一聲,幾人都揪心了下,這可是他們的金主啊!
“砰!”一聲,隻見那人磕到了一旁的木料上,額頭一下就紅了。
“不打緊不打緊。”趙來景一手摸著額頭,另一隻手朝下壓著,笑著示意自己碰得不疼,不要緊。
“我那三條船就麻煩老板了,潘大哥,也請你多費點心。”
趙來景見潘三金也看了過來,笑著也打了聲招呼。
他可是打聽清楚了,芭蕉村這邊的龍舟廠,就數潘三金和方懷平的手藝特彆好,做出來的龍舟大氣,龍頭威風,劃起來也靈活。
去年的龍舟節比賽,龍王就出自這兩人經手打造的龍舟。
潘三金:“一定一定。”
趙來景往外頭走,他的車子停在村口,走之前,聽到潘垚喊潘三金爸爸,他還詫異了下。
沒想到,三金師父這樣的鄉下漢子,生養的小孩竟然生得這樣出色。
……
造船廠老板在一旁欲言又止,等到趙來景的身影不見了,這才小聲嘀咕。
“這小趙啊,人年輕又有錢,也闊氣,我一說價格,那是二話不說的就應下了,也沒有七摳八搜地說些讓人掃興的話,我最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就是這兒不行。”龍舟廠老板潘在龍指了指自己的腦瓜子,搖了搖頭。
“剛剛我就想勸他了,這天兒也沒太陽,瞅著就是傍晚了,就彆再戴墨鏡了,瞧他瀟灑模樣,我就愣是不好意思說。”
這不,剛剛那小子就把腦袋磕了。
“戴著黑眼鏡,以為自己倍兒有麵,實際傻乎乎的。”
潘在龍搖頭,感歎自己這造船廠老板也不好當,上門的都是大爺,他得捧著!
潘垚和潘三金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都是想起了老仙兒。
潘垚笑彎了眼睛,“一會兒我就給老仙兒講這事,讓他彆老是寶貝那眼鏡。”
聽到潘垚提到於大仙,潘三金瞅了瞅籃子,打發潘垚快去於大仙那兒送點心。
“我這一份,等我吃完了,一回兒自己碗筷回去,回頭那老仙兒等急了,又在我這兒眼酸,說一些什麼師父就是不如爸爸的酸話。”
潘三金挺直了腰板。
按他心裡話來說,這做師父的,本來就不如當爸爸的親昵!
老仙兒好膽,硬是要和他比……算了,他潘三金大氣,就不和這老仙兒多計較了,畢竟,老話都說了,肉要埋在飯裡吃才香!
盤盤和自己更要好,這事兒啊,他自個兒知道就成!
潘垚:“那爸爸我先去小廟裡了。”
潘垚和潘三金喊了一聲,拎著籃子往小廟方向走去。
……
潘三金和方懷平吃了酒釀丸子,隻兩個人便將一保溫桶的丸子吃了乾淨。
方懷平擱下湯碗,喟歎地摸了摸肚子,“舒服!”
“你家愛紅手藝真是不錯!”他遞了根香煙過去。
“我不抽。”潘三金連連擺手,“我家那臭丫頭就是狗鼻子,要是抽了煙,保準她聞得出來。”
“她也不念叨我,就一直瞅著人,還要抱著那大貓瞅人,我可受不住!”
潘三金口中的大貓是潘垚從G市帶回來的貓靈,它吞了貓睛,又時常跑去山裡修煉,太陽一落山,倒是能在家中顯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