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垚聽了這事,和於大仙說起來,兩人還唏噓老太太糊塗。
“趙大叔心都寒了,他這兩年在外頭可是吃了很多苦,趙大哥頭上那疤也留得老大,再重一點,人都得當場沒了。”
就這樣了,老太太竟然還偏著心眼,想讓兒子孫子原諒犯罪的大孫子。
“師父,那天你沒來吃飯,沒瞧到趙大叔的麵相,他可有財運了。”
潘垚比了個大拇指到於大仙麵前,“是這個,賊富貴的老爸!”
“哎喲喂。”於大仙將潘垚的手支開,“說話就說話,差點搗鼓到我臉蛋了。”
“……唉,不過話又說回來,偏心了幾十年,那一碗水哪能這麼容易就被端正?”
人心肉長,要是這麼容易就控製,那就不是人了。
“老妹兒糊塗,為了個孫子,這是搭了自己太平順遂的日子進去啊。”
潘垚點頭。
可不是麼!
這時候物價漲得飛快,萬元戶是鎮子裡的榮光,擱以後,一萬塊就不值錢了。
為了個不孝順的大孫子,把著錢不願意還回去,結果人還沒撈著,還寒了兒子的心,現在和老伴兒也鬨了起來……老仙兒說得對,確實是搭了舒心日子進去。
家家都有難唱的曲兒,潘垚和於大仙也不在提趙家的事。
“趙家送了房子和店鋪……你們家準備搬去A市?”
“那當然沒有啦。”潘垚見於大仙神情低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親昵的晃了晃,“我可舍不得師父!”
“小鬼頭!”於大仙點了點潘垚的額頭,聽到一句舍不得,老臉都笑開了花兒。
“去去,彆以為說了俏皮話,師父就免了你的功課,到一邊去把今日的大字寫了。”
“哦——”
潘垚拖長了聲音,抬腳走到一邊桌子旁,將宣紙敷平,倒水磨墨,眼睛餘光覷了覷老仙兒。
隻見他眉眼舒展,這會兒正動手泡茶,嘴裡還哼著不知道是哪裡的小調,一副快活模樣。
顯然,自己說不去市裡,老仙兒歡喜著呢。
……
潘垚說不去市裡,也是一家三口商量出來的。
一方麵,芭蕉村清靜,前頭是大江,後頭是大山,有山有水,炁息靈透,於修行大有裨益。
另一方麵,周愛紅和潘三金兩人也習慣了村子的生活,習慣了這樣的慢節奏,也舍不得熟悉的鄉親鄰居,潘三金做了二十多年的龍舟,這活雖累,卻已經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那屋子和店鋪準備租出去。
……
都說光陰似箭,白日一日長過一日,轉眼間,龍舟做成,齊齊下水。
潘垚拉著潘燕妮一道去瞧了,龍舟下水,趙來景闊氣,不但放炮,還請了人舞獅,一人舞獅頭,一人舞尾巴,鼓點密集,或跳或撲或戲,動作靈活,威武極了。
“來來,謝謝大家,給大家沾沾喜。”
趙來景擔著兩籮筐的麵包,朝人群中丟去,大家歡呼,伸手去接那麵包,場麵更加熱鬨了。
“土土,是三明治耶!”潘燕妮瞧著半空中飛舞而過的麵包,饞得直咽口水。
潘垚也饞。
她左右瞧了瞧,見沒人注意這邊,對潘燕妮小聲道,“姐,你比我個子高,一會兒你將手舉高高,我讓麵包飛你手中。”
潘燕妮眼睛亮了亮,“嗯!”
手訣掐起,莫明來了一陣風,刮了四五個麵包到潘燕妮手中後,潘垚拉著潘燕妮就跑。
回頭要是給老仙兒知道了,因為饞一口麵包,用道術刮風,非得笑她沒出息了。
潘燕妮抱著五個麵包,被潘垚拉著,兩人跑到堤壩外頭,坐在一處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便開始分麵包了。
“多了一個。”
“沒事,姐你多吃一個。”潘垚大方。
潘燕妮將多的那個塞到潘垚懷裡,“你出力多,還是你吃吧,再說了,我吃兩個也夠。”
潘垚也不推,手一翻,多餘的麵包便在手中不見。
這三明治香,塑料殼上寫著三明治三個大字,打開油乎乎的,麵包方方正正,外表皮焦黃焦黃,咬下一口綿軟綿軟,裡頭是黃色的奶油膏,吃來特彆香!
潘垚和潘燕妮吃了個肚圓,這才去河邊洗了手洗了臉。
另一邊,龍舟也下了水,還未賽龍舟,這船便暫時擱在那淺灘的淤泥中。
潘垚:“我爸爸昨天說了,這叫龍發大澤,回頭能龍王爭霸。”
“對!趙大哥的船一定能爭得龍王。”潘燕妮也握拳。
潘垚瞧了一眼,隻眼睛一轉,就知道燕妮姐為啥這樣激動了。
供銷社裡有賣,三明治一個八毛錢,剛剛趙大哥挑的兩籮筐麵包,滿滿當當,這可值好些錢呢。
這樣大方的趙來景,隻是龍舟下水就這麼豪爽了,要是他坐龍頭,回頭龍王爭霸贏了,還不知道得大方成什麼樣呢!
潘垚也期待。
……
五月初五,端午節,仲夏初始。
天空蔚藍,陽光明媚,蘆葦江上有數條龍舟在競渡。
隻見鑼鼓喧天,炮竹連連,劃船的漢子踩著鼓點,手中的劃槳齊齊用力,身子齊整地伏下,起來,伏下,起來,口號吆喝,長長的龍舟似箭一樣的飛出去。
今天清晨,家裡有娃娃的,個個都去小廟那處,紮一根五彩繩,額頭上用雄黃畫了個王字,一方麵以雄黃避蛇避五毒,另一方也有借獸王之威的寓意。
潘垚幾人頭上都頂著一個王字,一道在橋上看龍舟。
鑼鼓喧天中,遠遠地便見一條黃金色的龍頭率先過了線,贏了龍王的彩頭。
“啊啊啊,龍王出來了,龍王出來了!”潘燕妮興奮,她一把抓著潘垚的手,“土土,你眼睛好使,趕緊瞧瞧,這龍王是誰?”
潘垚將手擱在眼睛上頭,遮掩住那過分耀眼的光,隻見江麵波光粼粼,像是一片的碎銀。
龍王出現,後頭的龍舟仍然在奮力拚搏,金龍龍頭處,趙來景一下就跳了起來,香頭點鞭炮頭丟出去,熱熱鬨鬨。
“哈哈,贏了贏了,是龍王,我們是龍王!”
趙來景笑得像個二傻子,搶過打鑼人手中的銅鑼,鑼棒擊打鑼心,黃銅鑼麵震動,一聲“哐”漾開,傳得很遠。
“是趙大哥的金龍。”潘垚說著話,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太好了!”
潘垚和潘燕妮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好吃的。
……
一輪斜陽掛天畔,暮色漸起。
潘垚回到芭蕉村,和於大仙說起龍舟,還道,“今天天公作美,就早上下了一會兒雨,比賽時候,一整天都是晴天呢。”
前兩天時候,潘垚就聽老仙兒嘮叨了,說什麼端陽日雨,鬼旺人災。
這……劃龍舟時候沒有下雨,應該就能算是無雨吧。
於大仙瞧出了潘垚的小心思,搖了搖頭,也不搭理,他拎過小灶上的茶壺,泡了杯菊花茶推過去。
“嘗嘗。”
三五朵菊花泡了水,在水中舒展開花瓣,茶湯清亮,潘垚吹了吹氣,才喝一口,便感覺到一股日華。
“嗯?”
見潘垚瞪大眼睛,於大仙頗為自得。
“和平時的茶湯不一樣吧,這是正陽水,一年一次,得端午的正午時分從井裡打出來的才算。”
“這個時間是一年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刻。”
於大仙如數家珍,“這東西好著呢,辟邪除瘴,淨身明目,保家安康。”
“這是好東西,師父,你有多打點吧。”得了個否定回答,潘垚瞪眼,“你就打了一桶?”
她有些懊惱,“也不早說,早知道我就不去看龍舟,留在家裡打這正陽水了,說不定還能多打點。”
手訣一掐,井水成水龍,要是顧菟在,還能叫顧菟這井靈幫忙,保準一個水井裡的都是正陽水。
“貪心!”於大仙一敲潘垚腦袋。
“說起顧菟,這蟾蜍精它還沒有回來嗎?”於大仙有些意外的問潘垚。
“沒呢。”潘垚也苦惱。
顧菟留下的東西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東西零碎,擺成攤子也不好看。
人就是這樣,瞧著滿滿當當的才愛挑,零碎幾樣,顧客都不愛上門,覺得這樣的賣家不夠正式,不夠排麵!
潘垚索性就收了攤子,已經好幾日沒有和阿大一起去平樂坊的長南街了。
“它這次去好些天了吧。”
“一個多月。”潘垚點頭。
這不算不知道,顧菟是清明節左右出門的,現在都端午節了,它這次遊大海去香江,著實去了好些日子。
一時間,師徒兩都有些擔心。
“小大仙,於大仙,端午安康。”門口傳來趙來景的聲音。
隻見他還穿著今日劃龍舟的隊服,海藍色的海魂衫。
為了好往頭上的疤痕上藥,趙來景將大背頭理成楊梅頭,短短的發貼著頭皮,雖然沒有了當初那風流瀟灑哥的模樣,不過,一咧嘴,還是精神帥氣的小夥子。
“端午安康。”潘垚探頭瞅了下,就見外頭擱著籮筐和扁擔,她忍不住一笑,這是又來分喜氣啦!
這一次,趙來景更大方,分的是禮餅。
“我們得龍王,也有小大仙你的一份功勞!”
於大仙拿眼睛瞅潘垚,“哦,這話怎麼說?”
潘垚瞧明白了於大仙眼裡的意味,這是問她做了啥?可不敢為了一口吃的,失了公平公正。
“謝謝你呀。”潘垚接過趙來景遞來的禮餅。
為了表達自己的謝意,趙來景一送就送了八塊,八有發的意味。
他嘴裡還在嘮叨,“小大仙給剪的那兩張小公雞,我們有貼在船上,肯定是這樣,這才特彆神勇,一舉奪了龍王。”
“好了,先不說了,我得給大家送禮餅,給大家沾沾喜氣。”
在A市,有這樣一句話,禮餅方有禮,其他不為禮。
這東西貴重著呢,定親結婚,逢年過節,大喜的日子,富裕的家裡才能分親戚這一塊禮餅。
餅皮又厚又脆,上頭都是芝麻,裡頭是花生芝麻核桃,和著蔥花肥膘肉和冬瓜條,咬下一口,甜中帶一股鹹香。
禮餅又圓又大,八個分量不輕,潘垚隻給於大仙留了一個。
“太甜了,吃了壞牙,我給你收著。”
見於大仙還在瞪自己,顯然還懷疑是自己為了一口吃的,真給趙來景開了小門。
“我是那樣的人嘛!”潘垚不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