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馬符氤氳起雲霧, 行進更快了,隻聽駿馬一聲嘶鳴,無數的景在往後退。
不知不覺間門, 潘垚的腳下便是一片汪洋的海。
隻見天空幽藍,一輪圓月掛在天畔,月光在海麵上投下影子,零碎如細銀,時不時有海風吹來, 帶著腥鹹的滋味, 風浪推著潮水往沙灘處漾去。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壯闊非凡。
潘垚的腳步都慢了下來,側耳去聽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隱隱的, 好似還有深沉的, 空靈的聲音從海底深處傳來。
“嗚——嗚——”
“這是鯨。”玉鏡府君道。
潘垚側頭, 瞧著自己擱在肩頭的仙人玉像, 玉鏡府君的身影沒有出現,聲音是從這玉像中傳出來的。
會說話的小神像呢。
潘垚彎了彎杏眼,笑得有些可愛。
她又聽了一會兒這海浪聲,有些沉迷於這充滿幻想和旖旎的世界,要不是擔心顧菟,她都想去海裡玩一玩了。
那兒有會發光的大水母,像大船一樣的鯨魚, 隨著水波搖擺的海草……還有微微張著殼的貝類。
一切是如此美麗, 又充滿神秘,就像另一個國度一般。
也不知道將海螺湊在耳朵旁,是不是真的能聽到大海的呼嘯聲。
“下次來玩!”潘垚捏了捏拳頭, 看著腳下的這片海,眼睛明亮,“到時和顧菟一起來玩!”
“府君,海底真的有美人魚嗎?”又往前一段路,潘垚特意貼著海麵走,還瞧見了幾處的蝦群和魚群。
海浪拍來,月夜下,海水起了綿密的泡沫,放眼都是水,這對腳踏實地的人來說,多瞧幾眼都有種恐懼感,好似海水四麵八方地湧來,纏得人不住地往下墜,深不可見底。
潘垚想起以前看的電視和故事,忍不住問道。
玉鏡府君沉吟一下,便知潘垚問的是鮫人。
他微微頷首。
“南海之外有鮫人,魚尾人身,水居如魚,泣淚成珠,它們以水紡鮫紗,鮫紗入水不濡,千萬年不腐,此物華美異常,可值千金。”
玉鏡府君的視線也看向腳下的這片海。
鮫人千年前存在,隻是不知現在是否還有,畢竟時移境遷,這世間門變得太多也太快,諸多東西折戟在歲月的長河之中,隻餘傳說。
又走了一段路,還未靠岸,便聽到海上有喧鬨的聲音。
潘垚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海麵上有好幾輛的快艇,它們開得尤其快,馬達的聲音像是怪物一般。
所過之處,浪花高高濺起。
快艇昂頭,來去如風,氣勢駭人。
一開始,潘垚還以為是有人在比賽,就像她們A市愛比龍舟,這香江繁華,也許比的便是快艇。
很快,潘垚便知道,這不是比賽。
隻見快艇上擱了一箱箱的東西,每條快艇上都有一個精悍的小夥子,隻見他們將夾克衫的拉鏈拉到最高,薅高袖子,雙腳微張,重心下沉,一雙手牢牢地抓著方向盤。
黑暗中,隱隱能瞧見衣袖下頭的大花臂。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飛哥,前頭有條子。”對講機嘈雜,裡頭傳來小弟驚慌的聲音。
被叫做飛哥的人是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青年,他看過去大約三十歲。
小麥色的皮膚,眉毛濃黑,鼻子高挺,眼神犀利。
聽到這話,他咬了咬牙,眼睛發狠。
“彆管他們,直接衝過去!”
大艇蠻橫,它們的前頭特意用了鋼板加固,破水破物,勢如破竹,隨著馬達聲轟鳴,它們如悍馬一般橫衝直撞,直接將海警的巡邏艇衝得四仰八翻。
潘垚瞧到,有好幾個人掉到了海裡。
因為大艇這蠻橫的一衝,其他巡邏艇救人要緊,一時間門,隻有幾艘巡邏艇去追那些大艇。
“小盛,小盛不見了。”
落水的有六人,這會兒江麵上隻浮了五人,放眼過去,海麵一片的黑暗,強力手電筒的光在海麵上四處掃蕩,就是沒有瞧到那叫小盛的人,倒是見到一件救生衣飄在海麵上。
一瞬間門,大家臉色白了白,都有些急了。
這可是海啊,剛剛那樣的衝撞,人說不定都被砸暈了,能救命的救生衣還被衝掉,這人掉海裡,沒了氣,還能活多久?
事情發生的時候,也就一瞬間門的事。
潘垚那邊還在驚詫,想著這難道便是走私,也驚訝這走私犯的猖獗,聽到那一聲小盛後,她回過神,眼間門氤氳一道靈炁,望氣術施展。
瞬間門,這片海在她眼裡如霧如嵐,氤氳著氣場。
在遠處的海底,有人魂靈的氣息,隱隱還能感覺到,那命魂即將離開□□。
那小盛要沒命啦!
噗咚一聲,又是一聲落水聲,潘垚躍入了水中。
她鼓著一口氣,眼睛睜得很大,兩條小腿擺個不停,奮力地朝海底遊去。
這一聲水聲不輕不重,不過,這時候這一處地方嘈雜,時不時也有人跳下海搜尋,倒是也不顯得突兀。
“怎麼辦,找不到小盛了。”丁文才哭喪著臉,扒拉在巡邏艇的邊緣。
他回頭看茫茫無際的海域,隻覺得一股無力湧上心頭。
掉到這樣的地方,還能救得回來嗎?
隻怕是屍體都找不到了吧。
巡邏艇上,穿著土灰色警服的陳兆天捏著對講機,同樣看著這一片黑的水麵,後牙槽咬的很緊。
“再搜搜,還有點時間門。”哪怕希望渺茫,到底還有些希望。
人是他帶出來的,定要再平安帶回去!
……
都說人死之前,會將自己這一輩子的往事回憶一遍,如走馬觀花一樣。
孫盛樂也是這樣,腥鹹的海水入了肺,他不住地往下沉,往事一幕幕回憶,小時候的,讀書時候的,宣誓入警隊的……他隻覺得自己要變成輕飄飄模樣,脫離那沉沉的肉身。
不能呼吸的痛苦在慢慢褪去,恍惚間門,他有種明悟,啊,他這是要死了啊。
這時,他瞧到海裡有一道光朝自己過來。
孫盛樂眼睛越瞪越大,手腳重新動了起來,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一道光,光的後頭還有一道人影……
細密的泡泡在水裡咕嚕咕嚕。
“這兒,這兒!”一聲驚呼聲起,伴隨著歡喜意外,還有幾分難以置信。
“找到小盛了,人浮上來了,還軟著!”
……
第二日,香江的一處醫院。
清風柔和的從窗戶吹進來,陽光耀眼地落在床鋪上的青年臉上,隻見他穿一身橫條病房服,手上紮著吊針。
藥水順著膠皮管一路往下,流入身體裡。
猛地一下蹬腿,孫盛樂隻覺得自己踩空了什麼,一下子就從夢裡跌醒,在床上驚跳地坐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陪床的丁文才嚇了好大一跳。
“我我,我還活著?”孫盛樂摩挲著自己的手腳,上看下看,難以置信模樣。
“活著活著,你小子好運道,昏過去後自己浮上來了。”丁文樂喜滋滋,“老大給你按了按,你吐出水後,就又有氣兒了。”
“命大啊,回頭一定得去妙法寺拜拜。”
孫盛樂回憶,“不,我不是自己浮上來的,有人救了我。”
他想著昏沉中瞧到的那道光,光後頭是一個人的身影,頭發烏黑,皮膚白皙,個子小小……
難道,那是小美人魚?
這樣想著,孫盛樂也這樣說了。
“小美人魚你個頭啊!”丁文才給孫盛樂倒了一杯水,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昏過去後,在大海裡做夢了吧。”
“不,不是夢。”孫盛樂還是覺得不像做夢。
夢哪裡有那麼清晰的,他還能記得那小美人魚長什麼樣,好像肩膀處還頂著個小人偶。
還有還有,就這小人魚應該不是香江的,瞧著倒像是彆的海域來的。
見同僚大難不死,丁文才也有心思和他閒聊了。
他又拿了小刀削蘋果,一邊削,一邊問道。
“哦?不是我們這裡的?”
“這你也看得出來?”
孫盛樂點頭,回得認真,“她穿得土了一些。”
不過,長得是真的好看,土俏土俏的。
“哈哈哈!”丁文才聽了樂得打跌,“你肯定是做夢了。”
……
兩人談起昨天跑掉的飛艇,孫盛樂還恨得不行,“猖獗,早晚有一天將他們逮了!”
丁文才麵容有些奇特,“已經逮著了。”
“啊!”孫盛樂吃驚,“逮著了?”
都被突破重圍了,竟然還又逮著了?這不容易啊。
要知道,那飛艇叫做大飛,是大型摩托艇經過動力改裝,速度賊快,隻顧著速度,不顧著安全,是走私利器。
遠遠看過去像貼著海麵飛翔一般。
隻要逃脫了,茫茫大海,就猶如猛虎歸山,巨龍入海,哪裡是那麼容易抓到的。
“真逮著了。”丁文才點頭強調。
“不,其實也不能說逮著了,是他們的大飛漏油了,突突突幾下,那馬達慢了下來,後來也就停住了。”
“我們昨天留下來撈你們,阿鵬還帶著人追了上去,這不,輕輕鬆鬆地就將人帶回來了。”
摩托艇沒了油,好比大鷹折了翅膀,那改裝過的大飛又怎麼樣,還不是隻是一塊鐵疙瘩?
四周又都是海,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大飛上的阿飛幾人孤立無援,如甕中之鱉一般,一下便被逮了個正著。
大飛上的貨物也被收繳了,運的是電器。
徐家電器。
聽到抓到了人,孫盛樂放心了很多,他咬了一口脆蘋果,含糊道。
“那我鬼門關走這一趟,倒是沒白走。”
“……真是小美人魚,要不你說那大海裡怎麼會有小孩?肯定是美人魚!”說著說著,兩人又回到了這個話題。
“好好,你說說看,美人魚長什麼樣子?”
孫盛樂回憶,“唔,皮膚很白,身上好像會發光,可能是有大水母的血統,混血的,跟咱們人一樣……眉毛細細,眼睛又大又亮,穿一身小碎花的圓領衣裳,土俏土俏,好像還背著個綠色的包。”
“魚尾巴呢?魚尾巴什麼顏色的?”
對哦,魚尾巴是啥顏色的?
孫盛樂怔了怔,蘋果都忘記咬了。
“好像沒有尾巴,是兩條腿來著。”
丁文才斜睨一眼,搖著頭嘖嘖不已。
真是沒想象力,做個美人魚的夢都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