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餘光瞥到那道熟悉的白影, 潘垚彎了彎杏眼,笑得更開心了。
就該這樣嘛,著急顧菟也得吃好喝好,四季三餐, 這樣才不辜負每一日的時光。
夏日時候, 瞧著明晃晃的日頭, 吃上一杯冰, 痛快又解暑。
冰沙很細,入口即化, 湯汁甜而不膩, 下頭的紅豆也飽滿, 潘垚咬下好大一口,隻覺得滿嘴的紅豆香,糯糯沙沙,帶著甜意。
多吃幾口,快活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丁文樂瞧著這樣的潘垚, 還是不相信什麼大海裡有美人魚這樣的話。
這東西不是人瞎造出來,哄小朋友的嗎?
他還想說什麼, 孫盛樂扯了扯他的衣袖, 皺眉搖了搖頭,以眼神示意。
不可不可,大庭廣眾之下, 不可以說這個, 回頭知道的人多了, 小美人魚被抓起來該怎麼辦?
書上可是寫了,滄海月明珠有淚,這美人魚不單單歌聲好聽, 它還能泣淚成珠,這珠可是珍珠,值錢著呢!
這是美人魚嗎?不是,分明是移動的寶藏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丁文樂閉了閉嘴,隻得罷休。
孫盛樂朝潘垚露了個笑臉,聲音都收小聲了一些,生怕嚇到這海裡來的嬌客。
“這冰飲還喜歡嗎?會不會合你胃口?”
見潘垚點頭,他又不放心道。
“你這幾天住哪裡啊?要是沒地方住,就先跟我回家吧,我家小是小了一些,不過,有屋有瓦,到底是個落腳的地方。”
“你要是不嫌棄,湊合著住住吧。”
潘垚看孫盛樂,兩眼水汪汪。
好人吶!
旁邊,學著潘垚樣子,用吸管吸食食物精炁的玉鏡府君聽到這一句回家,眼睛眯了下。
他凝神看了看孫盛樂,片刻後,不經意一般地收回視線,眼眸微垂,專注於麵前這一杯的菠蘿冰。
炁息清正,是個知恩圖報的,倒是值得信賴。
孫盛樂隻覺得脖頸處一涼,有被瞧了個透的感覺。
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三三兩兩的客人在喝著冰飲,或是聊著天,或是百無聊賴的趴著,電風扇咯吱咯吱地轉著,送來一陣又一陣清風。
雖然炎熱,此處冰室卻彆有一番寧靜。
孫盛樂莫名,難道是他的錯覺?跌了一回大海,草木皆兵了?
見他如此敏銳,玉鏡府君都不得不歎一句,不愧是衙門裡做事的,雖是尋常人,六感卻敏銳。
沒有瞧出個所以然,孫盛樂也就不再多想。
他瞧著潘垚,熱情道。
“遠來即是客,有什麼難辦的事,或是想去哪裡玩,你隻管和我說。”
潘垚也不客氣,當下便順杆往上爬。
“孫哥,我倒是真有一事要你幫忙。”
“哦?你說你說。”孫盛樂坐直了身子。
潘垚想了想,組織著語言,“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顧菟的人,他是來這兒買蛤嫲鏡的,唔,他的樣子生得比較奇特,大嘴巴,大眼睛。”
怕說得不夠細致,潘垚從書包中翻出紙筆,隻見鉛筆尖落在田字格本子的背麵上,唰唰唰幾下,顧菟的模樣便躍然紙上。
它眼睛大大,嘴巴大大,手抱著胖胖的肚子,大眼睛瞧來,腮幫子微微鼓起,好像要和人生氣一樣。
潘垚將紙轉了過去,看著孫盛樂和丁文才,期待道。
“見過他沒?”
“這……”孫盛樂和丁文才對視一眼,都有些驚奇。
“問我你是問對了,我們還真見過。”
孫盛樂瞅了潘垚一眼,又瞅一眼自己手中的紙張,眼睛都瞪大了些許,心裡隱隱有幾分猜測。
這顧菟……隻怕也不是人。
這樣一想,孫盛樂都有些恍惚了。
總覺得自海底落水,鬼門關前走一遭後,這世界隱藏的一麵,徐徐地像他展露出真麵目,過往的認知岌岌可危,即將坍塌。
“你們見過?”潘垚興奮。
不愧是玉鏡府君親口批的批語,福自西來,事不須求,這不,這人真是找顧菟的福星呢!
“它在哪兒?”潘垚忙不迭地追問。
孫盛樂和丁文才對視一眼,皆有些啼笑皆非,能在哪兒,在他們局子裡待著唄。
孫盛樂以手扶額,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模樣。
“還是我親手抓的。”
這算什麼?大水衝了龍王廟?好像也不算,抓人的時候,他還沒有受過麵前這小美人魚的恩呢。
“啊?”潘垚瞪大了眼睛。
孫盛樂喝了一口冰飲,坐正了身體,和潘垚說起事情的原委。
原來,近幾年走私猖獗,孫盛樂和丁文才所在的警署就有負責這方麵的案子。
顧菟來香江進貨也好多趟了,他樣子生得紮眼,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又不會講粵語,來的時候,穿的也土。
大家夥一瞧,就知道它是外來的人。
前段時間抓捕的時候,經過線人舉報,孫盛樂就把人給帶到警署裡了。
這一查,好家夥,要啥啥沒有,身份證沒有,通關文書沒有,竟然還說自己是遊過來的。
丁文才好奇,“顧菟是你什麼人啊。”
“朋友,一起玩的朋友。”潘垚心虛。
她也是偷渡過來的,不過,她不是遊過來的,她是走過來的。
孫盛樂瞧著麵前的潘垚,心裡想著,小姑娘是海裡的,那她的好朋友顧菟,想來也是海裡的。
……大眼睛大嘴巴。
難道是海蛙?
“吃吧,吃完我帶你去看他。”
這是什麼樣的情誼啊,果然以前戲文裡唱的,妖精之間更有情誼,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孫盛樂為小美人魚和海蛙之間的情誼感動。
他將一疊的蜜烤雞翅推了過來,又推了一疊的香酥雞塊。
饒是潘垚憨吃,她都有點食不知味了。
她瞅了瞅孫盛樂,又瞅了瞅丁文才,有些後知後覺。
這兩人便是警察叔叔了呀,雖然是香江這邊的,管不到芭蕉村,但他們也是警察呀!
一會兒,她去看顧菟,那叫什麼?
……探監嗎?
潘垚:>O<
……
孫盛樂和丁文才的警署就在附近,兩人也是忙裡偷閒,趁著休息時候,過來冰室喝了杯冰飲,透透氣兒。
“老板,結賬!”
“好嘞!”顯然,老板和丁文才相熟,還特意打了了個折,零頭都抹了。
他瞧著潘垚可愛,還從冰櫃裡拿了冰淇淋給她。
潘垚:“謝謝。”
“嗬嗬,下次再來啊。”老板打了聲招呼,又繼續忙活手中的活了。
……
潘垚斜背著書包,跟在孫盛樂和丁文才兩人身邊,一路朝警署走去。
很快,潘垚便見到了顧菟,隻見它攤在角落裡,肚皮大大,閉著眼睛,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寒磣可憐。
潘垚心中一酸,眼淚差點要掉下來了。
遭罪了遭罪了,為了碎銀幾兩,顧菟遭大罪了……江河雖美,危險卻重重,還是家鄉更有人情味兒。
夏日蚊蟲多,在潘垚傷感的這一刻,隻見顧菟嘴巴張大,裡頭的舌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將周圍嗡嗡嗡擾人的大蚊子吃了。
潘垚呆愣在那兒,眼淚都憋了回去。
吃了吃了……顧菟吃蚊子了,哦對,蟾蜍就是吃蚊子的。
顧菟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隻以為又是那些警察,它有些不耐,眼睛都沒睜,擺了擺手。
“不認識不認識,都說我不認識什麼阿飛了,我就進一些蛤嫲鏡,他邀過我,我心動了下,還是給拒了,這還什麼都沒做呢。”
顧菟嘀咕,連未遂都不算。
“顧菟。”
這時,一道清澈的聲音響起,顧菟僵了僵,嘀咕聲都停了。
“我怎麼,好像聽到土土的聲音了?錯覺吧。”
潘垚:“顧菟,是我!”
手碰到鐵柵欄,鎖鏈被碰動,叮叮嘩啦的脆響。
顧菟一下就將眼睛睜開了。
它瞅著鐵柵欄外頭的人影,這時候是下午,西照的日頭從窗戶打進來,小姑娘逆著光,瞧不清神情,不過,光落在她身上,她整個人好像會發光一般。
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
顧菟鼻頭一個酸澀,這幾天的委屈和害怕一下便下來了,它抽搭了一下,超級大聲地呱了一聲。
“你怎麼來了?”
潘垚鼓了股氣,瞪了顧菟一眼,“探監來了!”
“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還真是唱鐵窗淚了。”
顧菟縮了縮脖子,是它沒用,進個貨還被抓了,累得土土大老遠過來瞧它,說不定還擔心了好些日子,茶飯不香的。
潘垚:“你才知道呀,爸爸和老仙兒他們也擔心你呢,這次是府君陪我來的。”
顧菟心中感動。
“府君都來了?”
“嗯。”潘垚拍了拍斜背的書包,示意自己揣著府君來了。
玉鏡府君的身影出現在潘垚旁邊,看著裡頭的蟾蜍精,聲音溫和。
“彆怕,很快便能歸家。”
顧菟又想掉眼淚了,外頭千好百好,不想還是故鄉最好,親人呐!
這時,丁文才拿了鑰匙過來,抓過鎖頭,一插一轉,鎖頭打開。
他忍不住多瞧顧菟,又暗暗瞧了瞧潘垚,想著孫盛樂的推測,隻覺得恍惚。
他們是講究風水,不過,精怪和美人魚,這倒是沒有想到過。
“走吧,老大要見你。”
路上,顧菟和潘垚抱怨,本來它是沒什麼事的,貨物它都藏在腹肚中,抓賊還得抓臟呢,偷渡入境,關一段時間遣送回去就是了。
“就是那阿飛,他邀過我做買賣電器的行當,聽說可賺錢了,一台普通彩電就能賺兩千塊,我都心動了,但又總覺得有哪裡不妥,就沒同意。”
顧菟不知道,金蟾血脈能尋寶風,趨利也能避害,那是它血脈中的本能告訴它,那生意碰不得,阿飛背後的大老板,更是接觸不得。
顧菟:“這不,他們見我和阿飛聯係過,以為我知道點什麼,就把我留了這麼多天。”
潘垚好奇,“那這蛤嫲鏡的生意,你以後還做嗎?”
“做!”顧菟咬牙,“有錢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