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光閃過,潘垚如風似光,隻一瞬間便出現在小廟的屋簷下。
半空中,雨水淅瀝瀝地落下,小廟屋簷鬥拱,雨水積聚而下,像是珠簾一樣。
“走呀,昨兒不是約好了麼,咱們一塊去蘆葦江采菱角。”
潘垚仰著頭招呼屋簷下的燕子。
“啾啾,啾啾。”
燕子探頭看了看外頭的秋雨,又愛惜地瞅了瞅自己的羽毛,兩隻翅膀往巢窩裡窩了窩,連連搖頭。
下雨呢,它才不去!
沾了雨水,到處都潮乎乎的。
哪裡有自己的窩舒服?
“啾啾!啾啾!”不去,難受!
潘垚聽懂了,手一叉腰,眉頭一皺,瞧著這玄鳥恨鐵不成鋼了。
“嬌氣!”
“不經曆風雨,怎麼能成一方大鳥?這點秋雨就將你打敗了?”
玄鳥被潘垚喂了靈炁,近日愈發的聰慧,聽著潘垚的話,它也不為所動,啾啾兩聲,將腦袋往翅膀下一藏。
準備聽著雨聲,呼呼睡個大覺。
下雨了,就該待在窩巢之中!
見哄不到人,潘垚也不泄氣,自己一個人去也不錯。
雨中采菱角,聽著雨水打在水麵,落在綠葉上,也彆有樂趣呢。
心隨意動,下一刻,潘垚落在蘆葦江中。
七月時候的菱角才叫鮮嫩,不過,這時候的也不差,這一處菱角晚熟,是紫皮的,嘗起來糯糯的,煲湯滋味尤其好。
今晚沒有月色,小廟的屋簷處卻氤氳著一團光華,光柔柔的,遠遠瞧去,就像天上那輪明月落在小廟屋簷一般。
似有所感,一道白影從仙人騎鳳的神像中出現。
玉鏡府君的目光看向天畔,隻見烏雲翻滾地壓來。
莫名的,他心中沉了沉,隻覺得風雨欲來。
玉鏡府君沒有草率輕忽,像他這樣修行的人,六感通達,目能看透真假虛實,耳能聞千裡之事,有時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六感卻先一步的預警。
隻是尋常的一場秋雨,卻有風雨壓來之勢。
玉鏡府君微微闔目,伸指掐算,片刻後,那雷雲紋的寬袖垂下,風來,衣袍簌簌而動。
是他的因果。
因著這風雨之勢,玉鏡府君有些不放心潘垚。
他視線看向很遠,就瞧見潘垚正在蘆葦江鴨姆攤那一處玩耍。
隻見那兒一片綠意,寬葉的菱角葉連綿不絕,一片片地貼著江麵,攤著綠葉去接天上落下的秋水。
也不知道潘垚是從哪兒撿來的一個大盆,這會兒,元神坐在大木盆中,瑩瑩有光。
隻見她手中拿了塊木板做劃槳,小船靈活地在菱角葉群中穿梭。
一粒粒紫皮的菱角被丟在盆中,盆子一點點吃水,愈發的低矮,稍微一不留神便會盆翻人傾。
小姑娘一點兒也不慌,哼著歌,手中的劃槳劃得更快了,一派的自在快活!
玉鏡府君眼裡也浮起了笑意。
方才因為沉沉壓來的風雨之勢而沉重的心情,隨著那顛簸的小船,猶如清風拂過薄雲,能見雲後的朗月。
蘆葦江上,潘垚瞅著這滿甸甸一木盆的菱角,心中滿足。
手拂過,菱角入了須彌之境。
“好了!再把木盆刷乾淨,就能回家了!”
潘垚撩了下水花,先洗了洗手,隨手摘了片菱角葉,靈炁漾過,綠色的寬葉瞬間成了一把木刷子。
這木盆是潘垚在河道上撿的,估計本來就是采菱人的。
用了彆人的盆,自然要洗刷乾淨再還回去。
秋風愈吹愈烈,帶著野鬼哭嚎的腔調,嗚嗚咽咽。
突然,潘垚刷木盆的動作一頓,目光朝遠處看去。
不是風聲,是真有野鬼在風裡哭嚎。
“嗚嗚,小仙長救命,小仙長救命……求小仙長救我寶兒一命。”風聲將哭聲傳來。
潘垚意外極了,“薑同誌!”
“這是怎麼了?是誰傷了你?”
哭嚎的是薑椏丫,這會兒,她傷得很重,胸口處有一個大洞,上頭有鬼炁溢散,一身烏黑的血,甚至連手指頭都被削去了半截。
薑椏丫也是不知道還能求誰相幫了,情急之下,這才尋到了芭蕉村,找到了潘垚。
“寶兒,我的寶兒被人搶了,那老太婆要將寶兒做成人柱,嗚嗚,我可憐的寶兒,這一世竟然連睜眼的機會都沒有。”
人柱?
潘垚瞪大了眼睛。
要當真做成人柱,哪裡還有什麼這一世下一世,那魂靈是生生世世不得超脫!
突然,潘垚想到一件事。
眼下這時候,離寶兒投胎重新成人,那可是還有一段時日的。既然寶兒要成人柱,那何美娟……
“不好!”潘垚暗道一聲不好,心中明白,這是何美娟也要丟了性命!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潘垚旁邊。
“府君?”潘垚意外。
緊著,潘垚便指著薑椏丫,開口道,“這是薑同誌,她有個兒子叫寶兒。”
玉鏡府君點頭,這事兒他知道,潘垚同他說過,母子墳之事。
潘垚:“她家寶兒要被做成人柱了,美娟姐也是。”
潘垚那時便勸了,何美娟要是再執迷不悟,輕則顛沛流離,重則沒了性命,奈何富貴晃眼,何美娟還是走了。
自己一個外人,到底人微言輕。
潘垚有些出神:“人柱啊……”
美娟姐這爛桃花,它好生凶悍!
救人如救火,到底是兩條人命,潘垚打算去看看。
玉鏡府君:“我同你一道。”
他的目光看向遠處,“也許,今夜便能了我一段因果。”
潘垚振奮:“那咱們就更要去了!”
“薑同誌,你傷得重,先到裡頭養養傷。”潘垚翻出一截的槐木,招呼薑椏丫。
那時,陸雪瓊便在槐木中待過,槐木有木鬼之說,陰氣重,最是能養魂。
薑椏丫這會兒傷得重,胸口還有一處大洞,那傷的其實是魂靈,要是不補好,以後轉世投胎,便會反應到肉身上。
胸口有洞,也許心肺能力差,手指被斷,也許手部有疾。
要是不好好養養,下一世,凶悍女鬼就得是個捧心蹙眉的病西施了!
薑椏丫感激不已,青煙攏過,沒入槐木之中。
隻見兩道白光閃過,潘垚和玉鏡府君如風又似光地往前,無數的景在變化,隻一呼一吸,天上淅瀝而下的雨水便不見蹤跡。
潘垚知道,不是雨停了,而是這會兒,她和玉鏡府君出了落雨的A市地界。
……
風呼呼刮來,帶著秋日的淒冷,吹得人肝腸寸斷。
感受著寶兒的炁息,到新橋這一處時,潘垚瞧到眼前這一幕都有片刻的驚悚。
隻見何美娟奄奄一息地歪著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命在,她大半的身體都被砌了水泥,就貼著橋下頭的石墩。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人跌坐在地,驚恐地朝四周看去,嘴裡喊著。
“鬼、有鬼,金哥,剛才那是鬼!”
“停手吧,有鬼要來殺我們了,肯定是咱們做壞事了。”
金萬福牙齒咬得幾乎要碎掉,“滾開,礙事的。”
他一把推開於建兵,奪過他手中的鐵鍬,緊著就去鏟地上的水泥。
水泥和好攤在地上,地麵本身就是水泥做的,和鐵鍬相碰時,此地發出“擦擦”的巨響,刺耳又奪命。
“發財,滔滔財,我要發財。”金萬福哆嗦著嘴,喃喃不已。
他手中動作不停,一下一下將水泥鏟起,朝何美娟身上堆去。
“誰也不能阻止,鬼都不行……來呀,誰怕你。”
金萬福如顛似狂。
仇婆婆拄著拐杖在一邊,想著剛才的事,眼神有些發狠。
“婆婆,你沒事吧。”許文麗有些擔心。
“沒事,”仇婆婆咳咳了兩聲,將那翻滾的氣血壓下,聲音裡都是陰冷。
“失算了,投何美娟肚的這一胎竟然是子母鬼中的子鬼,可惜可惜,竟然叫她逃了。”
母鬼凶悍,饒是仇婆婆重創母鬼,她自己也受了傷。
仇婆婆正待說什麼,突然,她的目光一冷,橫眼朝半空中看去。
“何人在此處,鬼鬼祟祟,鬼頭鬼腦!”
“呸,我看你才是奸人,喪儘天良,謀害人命。”潘垚也不客氣。
她不痛快地想,瞧不起誰呢,就你個老太太會說四個字呀,她小學生也會!
罵回去的同時,潘垚食指在半空中速速地寫下符文。
隻見符文湛湛有光,隨著一聲疾,符文被潘垚一推,下一刻,如流光一般朝橋下的石墩上襲去。
隻一瞬間,移花接木符符成。
何美娟跌在地上,人事不省。
與此同時,隻聽“鏗鏘”一聲,鐵鍬落地,金萬福到了何美娟原來的位置。
這會兒,他被半砌在水泥裡,貼著石墩,臉上還發著懵,等到呼吸不暢時,這才目露驚恐,想動卻動不得。
潘垚慶幸,不錯不錯,這是個胖人,腹肚有點肉,何美娟也有一團肉,移花接木下,這水泥坑還是夠塞一朵爛桃花的。
仇婆婆目光一沉,“你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