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三金的自行車跟在三輪車旁邊,潘垚手中的手電筒照亮前頭的路,引著人往前。
手電筒的光很明亮,那是潘垚特意掐了道靈光,就怕一不留神,她爸也將車子開到溝溝裡去了。
沒瞧到前車之鑒還在隔壁的三輪車裡半躺著嗎?
阿大賣力地蹬三輪。
潘三金瞧到了,誇讚道,“阿大厲害了啊,三輪的都能蹬!”
阿大嘿嘿一笑,有些羞赧模樣,隻腳下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潘垚眼裡也盈著笑意,頗為自豪模樣。
“那是,我們家阿大聰明著呢!”
翁誌仙有些意外,“你們是一道的啊。”
“是呀。”潘垚脆生生地應下了,“我們家今天來二舅家吃席,爸爸是姑爺爺,媽媽是姑婆,我是表姑。”
“小滑頭,什麼表姑,那娃娃還沒影兒呢!”潘三金笑得不行,還騰了騎自行車的手,朝潘垚頭上那毛線帽的毛線球上揪了揪。
隨著一揪,毛線帽往下墜了墜,擋著了視線,潘垚連忙將帽子往後拽了一下,露出兩隻大眼睛,連連討伐,道。
“媽,你瞧爸爸,他騎車還胡來。”
周愛紅忍俊不禁,聲援道,“就是,孩子還打著燈呢,仔細一個沒瞧著,把你引到坑裡去了!”
潘三金樂嗬嗬:“好好好,是我不對。”
轉過頭,他衝三輪車裡的翁誌仙笑了笑,介紹自己道。
“我姓潘,叫潘三金,後頭這是我愛人周愛紅,這我閨女兒潘垚,蹬車的是我們家阿大,我們是六裡鎮的,我閨女兒說的沒錯,今兒是上周家村來吃席,結婚的新郎喊我一聲姑丈公。”
周愛紅也笑道,“對,戎晉是我大侄子。”
翁誌仙也一臉喜色,“巧了不是,新娘是我大侄女兒,我是她三叔,嫡親親的。”
潘垚暗暗點頭,這事他們都知道啦!
剛剛還在說呢!
親戚一認,無形中關係便近了一些,彼此說話都熱絡了些,也少了幾分拘謹。
這年頭,就是老鄉都能更親近,何況這姻親!
潘三金寒暄,“翁老弟,怎麼就自己先回去了?我剛才走的時候,瞧著好幾個都還沒回去,這會兒正打著撲克,熱鬨著呢。”
“對了,大冷的天掉溝裡可含糊不得,回去後,你記得要煮碗薑湯喝喝。”
“會的,多謝老哥關心。”
“唉,剛剛是我自己要走,不好意思多待。”翁誌仙挪了挪位置,腰疼得齜了齜牙。
“這事兒你們不知道,我啊,運道實在是差了一點,本來今天都不用我送嫁,三輪車借出去就是做三叔的心意,也是怕人說嘴,就因為我瘟啊!”
“哪裡想到,村子裡會蹬三輪的翁堃那小子,他關鍵時候竟然掉鏈子了,也不知道吃了啥,捂著肚子就往廁所裡跑,拉得兩條腿都軟了,連連擺手,喊著他不成了。”
翁誌仙恨鐵不成鋼,道這小年輕做事就是沒把門,不牢靠!
“這不,一時叫不到人,接親的人又來了,不好耽誤了彩鳳那孩子的吉時,老娘一喊,我咬著牙就蹬三輪了。”
他們家都想了,他這三叔蹬三輪,也不算啥送親的,就當做從外頭花錢叫的人力。
為了這,他老娘還煞有介事的給了他五角錢,道一聲麻煩翁同誌了,算做是蹬三輪人力的紅包,請的司機。
哪裡想到,到了親家這裡,他還是被人嫌棄了。
翁誌仙苦笑了一下,“也不怪親家心裡不舒服,是我這瘟生的名頭太響亮了,聲名在外,聲名在外。”
潘垚小聲,“爸,二舅娘和二舅不高興,人家知道呢。”
潘三金:……
不用多說,他這下也知道了。
嫌棄彆人,當事人還知道,這事兒有些尷尬,看來,那會兒新娘和婆婆吵嘴的動靜,做三叔的也聽著了。
果然,下一刻就見翁誌仙垂頭,頗為喪氣模樣。
“這不,我就先走了一步,哪裡想到,竟然還將自己摔到土溝裡去了!”
“翁生,瘟生——”翁誌仙都鬱氣了,“啊----我咋就這麼瘟啊!”
這聲感慨又悲又淒,隨著他哀嚎,遠處山林還傳來了幾聲鳥鳴,那是老鴰的叫聲,“呱——嘎嘎,呱——嘎嘎!”
樹枝跳動,樹影搖晃。
翁誌仙:……
“嗚——”
控製不住自己,他淌下了眼淚。
這麼瘟的嗎?
自行車上,潘垚瞅著三輪車裡的翁誌仙,嘴巴都喔圓乎了。
她小小地驚詫了下。
這倒黴的……好家夥,就連烏鴉都在說他瘟呢!
此情此景,真是又可憐又莫名的帶了幾分喜感,潘三金和周愛紅都不敢多說啥了,隻埋頭用力蹬自行車。
翁誌仙越想越是悲從中來。
“我就沒消停過,右腿斷過,左手骨折過,右手手掌被尖刺紮穿過,今天這左腿,我瞧著應該就是被壓骨折了,合著這五體就沒有全乎的!”
“你道我為什麼清楚這是骨折?彆人都說久病成良醫,我啊,那是瘟出心得了。”
潘垚聽得都目露同情了。
“叔,一會兒我給你瞧瞧吧,說不定是沾上啥了,或者是運道被人偷了,就像布袋破了個口,它漏縫了,這才黴運連連。”
潘三金:“對對,讓盤盤給你瞧瞧。”
怕翁誌仙諱疾忌醫,潘三金緊著就道。
“你這事兒聽著就邪乎,我今兒也聽人說了你的名頭,說是還在國道上被大車撞過,嘖,這事險,一個錯著,那就是要命的事,你找沒找人瞧過?”
“不是我這當爸的自誇,我家盤盤厲害著呢,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老仙兒還厲害,在我們那裡,十裡八鄉頂頂有名!”
“啊!”翁誌仙有些傻眼。
他剛剛要是沒聽錯,說幫他瞧瞧的是這小姑娘吧,聽她爸爸的意思,這瞧事,它應該是他理解的那個,也就是找大仙看事,俗稱迷信。
似乎是察覺到翁誌仙對潘垚的不夠信任,前頭蹬著三輪的阿大悶悶開口。
“不許你這樣瞧主人,阿大不開心,主人厲害著,阿大就是主人剪出來的。”
說著話,為了取信人,阿大特意將紙人的特質露出來。
隻一錯眼的功夫,它整個人變成扁扁的一張。
冬風一吹,紙張跟著起伏不平,搖擺搖擺,呼呼作響。
翁誌仙倒抽一口涼氣。
他咬緊了牙,仍然控製不住自己,咯吱咯吱地上下牙打著架,目光看著蹬三輪兒的阿大,眼裡驚恐連連。
完了完了!他這是撞鬼了!
瞧著像是一張人皮鬼!
他就說嘛,今兒怎麼運道這麼好,遇到的竟然是小災,還有人救他,合著是在這兒等他呢,這分明是要命的大災!
翁誌仙閉眼,娘啊,他好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