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翁誌仙連忙道,“空車翻的,肯定不能是去的路上,就回來時候天黑,空車翻的。”
“還好還好——”許元英慶幸地拍了拍胸脯,才拍到一半,她就察覺到不妥。
視線一轉,就見好幾人瞧著自己,婆母不吭聲,老三耷拉著腦袋,就連送老三回來的一家人裡,那坐自行車前杠上的小姑娘都瞧著自己。
隻見她唇紅齒白,眼睛格外的清澈明亮,像是一汪清泉,好像將自己方才慶幸的沒良心與涼薄映射得清清楚楚,纖毫畢現。
許元英尷尬了下,擱下了拍胸脯的手。
“媽,我沒彆的意思,就,就擔心彩鳳了,那些嫁妝可不便宜。”
許元英還想說什麼,老太太撩眼看了過去,許元英的聲音便戛然停了。
對著媳婦,老太太也一樣嫌棄:“成了成了,老三這裡不用你,你忙著去吧。”
“哎!”許元英應下,趕忙往廚房方向走去。
潘垚瞧了瞧,這嬸兒就像被人追攆了一樣。
……
“多謝你們了,留著吃個點心吧,明天家裡擺宴席,今晚就熬大骨湯了,我給你們泡份線麵,再擱兩個蛋壓壓瘟……”
老太太招呼潘垚一家,轉過頭,又對車上的翁誌仙歎了口氣,對三兒這瘟神附體也是服氣了。
出門一趟,保準添一點傷,運道好一點就是小傷,運道差一點,就得休養久一點。
她這慈母的心腸,在一回回的瘟中,那都變冷變鐵石心腸了。
左右死不了!
“老三你等一下,我喊人抬你進去。”
這時候大家都忙,老太太回過頭,一時還真不知道喊誰。
她家老三瘟,不單單小元村的人知道,聲名在外,外村的也知道。
瘟這東西不好說,瞧不到摸不著,偏偏運道差,翁誌仙究竟是如何遭罪,大家在旁邊都瞧了個清楚,同情歸同情,那沾惹,大家也是真不愛沾惹。
因此,翁誌仙的人緣,不單單在周家差,就是在翁家,那也是沒有好到哪裡去。
“阿大。”瞧出了老太的難處,潘垚朝阿大喊了一聲。
阿大知意,下了三輪車就朝後頭走去,一個彎腰,動作利落又靈巧地將翁誌仙抱了起來。
穩穩妥妥,輕輕鬆鬆,托著腰和腚,傷腿也沒磕著。
翁誌仙瞳孔緊縮了下。
來了來了,他又來了。
這熟悉的被當小娃娃一樣珍視的錯覺。
注意到翁誌仙瞧著自己,阿大蹙了蹙眉,低頭朝懷裡的翁誌仙瞧去。
想著主人剛才說的,自己嚇到這人了,阿大想了想,衝翁誌仙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翁誌仙:……
他好不容易不抖的身子,一下子又抖了起來。
跳下自行車,回頭正好瞧到這一幕的潘垚:……
她家阿大是缺心眼,這翁叔就是心眼太多,腦補太多,想得也太多!
這不,自己又嚇自己了吧!
……
阿大幫著將翁誌仙抱到他自己的屋子,西邊二樓靠後的一間。
木梯走上來,咚咚地作響。
阿大細心,動作輕輕地將翁誌仙擱到床上,這才走到潘垚身後。
潘垚四處看了看,房間不是很大,約莫十來平,有一個木頭的小窗戶,上頭的柵欄都是木棍立著,起著防賊人的作用。
屋子裡擺著兩張床,一張原木色的床,一個是磚頭砌下的。
“那床平時沒人睡,就擱稻穀的,我平時睡這張。”翁誌仙拍了身下那原木色的床板,指著磚頭砌的那一張,笑著道,“偶爾客人來,鋪個墊子將就將就。”
這個時候磚砌的床鋪中間空心,老百姓往裡頭屯糧,到了豐年時候,又屯新糧,舊糧賣掉。
不管如何,糧倉裡肯定得有餘糧剩著,無他,以前饑荒年時餓怕了。
屋子裡瞧了一通,潘垚沒瞧出什麼不妥,昏黃的電燈泡下,她認真地瞧了下翁誌仙的麵相,還不待瞧清,突然,耳朵裡有細微的動靜聲起。
還不待多想,潘垚手中的動作比心裡所想更快,手訣一掐,一道瑩光閃過,護著床上的翁誌仙。
“滋——啦啦。”隻聽一聲電光聲響,翁誌仙床頭的電燈泡破了,正好砸在半靠在床頭的翁誌仙頭上。
眼睜睜瞅著燈泡掉下,翁誌仙急促地叫了一聲。
完了完了,這下傷著臉了。
待反應過來自己沒事時,翁誌仙的視線一轉,嗖地一下看向了潘垚,就見小姑娘掐著手訣的姿勢還未收。
手一揚,那些玻璃渣被罡風籠罩,輕輕落在一邊。
沒了燈泡,隻有前屋的燈透進來,屋子裡有些暗,潘垚手一翻,手中捏一柄龍形燈籠。
龍口銜珠,暈開一道光亮,旖旎又奇麗。
翁誌仙瞪圓了眼睛。
他是頭一次覺得,原來穿著格子裙,踩著頂頂時髦小皮鞋的小姑娘,也能是如此的仙風道骨。
潘垚皺巴了下臉,瑩白的手捏著燈柄,瞅著翁誌仙,麵露同情。
“叔,你這黴運真是絕了。”
要是剛剛那燈泡落在臉上,瞧那電閃火花的,這張臉絕對是毀了。
本來就因為太瘟而討不到媳婦,要是臉一毀,那媳婦就更彆想了。
翁誌仙也在慶幸,他手摸了摸臉的左邊,又摸了摸右邊,愛惜模樣。
最後竟然是兩手捧臉,瞪大著眼睛朝潘垚瞅來。
潘垚樂了下。
緊著,她收了眼裡的笑意,使了望氣術,朝翁誌仙看去,隻一瞬間,龍形燈照亮的這一處氤氳起了氣場,如霧似嵐。
半靠床上,翁誌仙瞧著潘垚的眼睛,不敢出言打擾。
無數的氣機交纏,猶如抽絲剝繭,在那如霧如嵐的氣場中,潘垚注意到,翁誌仙竟然有道死炁,他代表生命的那一條氣機曾經斷過。
這會兒,上頭纏著些許綠意,斷斷續續,又有原本死炁的晦澀。
如此,晦氣惹晦,綠意代表生機,兩相交雜,這才有了翁誌仙格外瘟的命格。
處處坎坷,處處絕境,卻又處處逢生。
望氣術淡去,無數的氣機猶如潮水般的消退,潘垚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翁誌仙身上,道。
“叔,你這命本該死了,是有人為你逆天改命,以自身機緣續了你這條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