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漢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 跳了一回水,腦子也像進了水一樣,半闔著眼睛, 瞧著前頭看不清,周圍的景在眼前晃個不停。
依稀能見,救了自己的是個小姑娘, 還有一個穿著電視劇裡才有的古時衣袍的年輕人。
兩人瞧著他,說他的眼睛生得好, 擱古時是當大官的運。
“彆想不開了呀,府君都說了,人生的運就像這江水, 有時漲,有時落, 撐不下去了,你就想著再試一次,就再試一次……”
“難過時候就看看天空,吹吹風,太陽落山了還有星星和月亮,活著多好呀, 特彆是這樣健康的活著……”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語速快了一些,卻不嗆人, 像是夏日裡落了一場雨。
雨滴落在瓦片上,有噠噠噠的聲音,周圍潮濕一片,莫名的,在簷下看雨的人卻心情平靜。
時光好似都慢了去, 不舍得往前流逝。
“我們走嘍,你彆再做糊塗事了,再試一次吧,不成的話就換一條路走,你可是長了一雙龍眼的人,擱以前,高中狀元榜眼探花,打馬遊街,大家都得喊你大人呢,彆提多風光了……”
“可彆給前輩們丟臉!”
聲音漸漸遠了,陳星漢躺在江上的汀州上。
時值冬月,青草枯黃,江汀上有蘆絮茫茫,冬風中,陳星漢睜開了眼睛,他恢複了意識,天旋地轉的暈眩感也漸漸消失。
沒有起身,就這樣躺了許久。
碧空如洗,雲素若棉,風吹搖著蘆葦蕩,簌簌而響,不遠處有流水湍湍的聲音……
這一切,果然就像方才那道聲音說的一樣。
生活雖然忙碌貧苦沉重,靜下心,慢下腳步,尋常的景中,美好寧靜也處處皆有。
陳星漢坐了起來,摸了摸身上,明明落了水,身上卻已經乾透。
撐地的手碰到了什麼,側頭一看,陳星漢又是一愣。
隻見有著砂石的地上擱著一副眼鏡,冬日的暖陽一照,鏡片閃過明亮的光。
……不是夢,也不是瀕死前的錯覺。
真有什麼不一樣的存在救了他,還將自己擱在橋下石墩處的眼鏡給他送來。
陳星漢捏著眼鏡,久久後,壓抑的哭聲傳來,聲音越來越大,隨著眼淚的宣泄,好似也帶走了那些糊塗又懦弱的想法。
……
真武大帝發令,六丁六甲聽令,甲馬神行千裡。
日光耀耀,天上北鬥星的位置上,星光一閃而過,有星力傾斜而下,周圍的景在急驟地往後退。
玉鏡府君看了一眼認真趕路的小姑娘,笑道,“我還道盤盤要送那人歸家。”
“人命自有定數。”潘垚搖了搖頭,“咱們救他一回已經是不容易,要是他自己想不透,旁人怎麼防都防不住,送回去,還是留在江汀邊,這都沒差的。”
真想死還不容易,鞋帶子都能吊死人呢。
周圍有風炁呼呼而來,虛空中,山川河流都在不斷的往後退,看著潘垚,玉鏡府君都不禁感慨。
真是天生的修行者,心懷悲憫,卻又知萬物過猶不及。
兩人當這事隻是路途中遇到的一個小插曲,繼續往前趕路。
又瞧了好幾處不一樣的山形,也看過川流不息的街道,山河俊美,人間安寧,交織成一片盛世太平。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覺,日頭從東爬上了西。
潘垚頗為興奮,“府君,咱們到A市了!”
A市到了,六裡鎮便近了,遠遠地,兩人於虛空高處瞧著下頭的岷涯山脈,隻見山形狹長,猶如一條盤旋的臥龍一般。
玉鏡府君笑了笑,雷雲紋的袖袍一卷,兩人如流光箭矢一般的朝芭蕉村掠去。
潘垚落在村子口的柿子樹下,抬頭看去,正好見一道風炁席卷而過。
冬月是柿子豐收的季節,隻見樹木高大,樹葉落了大半,隻零星掛一些枯黃葉子在枝頭,一個個柿子高高掛著,為這枝丫疏朗的柿子樹添幾分喜慶。
風卷過,有沉甸甸的東西落下,潘垚低頭一看,自己懷中落了兩個甜柿子。
再抬頭,隻見那道風炁往前,隱隱能見雷雲紋的衣袖拂過簷頂的仙人騎鳳神像,浮光一掠,身影淡入其中。
潘垚偷笑,將懷裡的甜柿子往書包裡一擱,抬手衝小廟方向揮了揮手。
“多謝府君。”
清風徐徐,將小廟屋簷處的戎火草輕搖。
……
離家幾日,再回來時,瞧啥都是稀罕的。
沿著鄉間小路,潘垚的腳步輕快,看啥都親切,阿桂嬸家的大豬,跳上籬笆樁的大公雞,搖著尾巴跑的土狗……她都打了招呼,還撿了根蘆葦草逗了逗。
“爸,媽,我回來了!”
院子裡,潘三金和周愛紅正在忙活,閨女兒不在家,這心裡怎麼都不得勁兒,潘三金連造船廠都不愛去了,兩人就像空巢的老人,忙著活都一會兒一會兒歎氣。
周愛紅橫了一眼過去,正想數落潘三金。
聽到聲音,兩人眼睛一亮,一下就打起了精神。
“是盤盤的聲音,咱閨女兒回來了。”
兩人都丟了手中忙活的活兒,快步走了過去,一個將閨女兒身上的書包拿下,一個去廚房的灶裡打了熱水,準備給小丫頭洗洗。
農家就是這樣,柴火不要錢,勤快些撿就有,白日時候,大灶一般都不歇,就是不煮飯了,裡頭也溫一鍋的水,炭火將它一點點煨熱。
“瘦了瘦了,都憔悴了。”潘三金心疼。
潘垚嘿嘿一笑,“爸,你這是自帶瞧閨女兒的濾鏡,我哪兒瘦了呀,在玉如姐姐那兒吃好喝好還睡好,這小臉蛋都鼓了。”
說著,她吹了口氣,將臉蛋鼓了鼓,做了個胖胖的動作。
小姑娘眼睛明亮,杏眼大大,這樣一鼓氣,手握著拳頭捧著,兩隻眼睛水汪汪又靈活的轉動,彆提多靈動可愛了。
可把周愛紅和潘三金稀罕得不行,一個摟著喊乖乖,一個嗬嗬樂著,說道。
“對對對,咱盤盤沒有憔悴,是爸爸憔悴了。”
潘垚一瞅,喲!還真憔悴了!
定是她不在家,爸媽兩個心中牽掛,吃啥啥都不香了。
“哎喲喲,我都心疼壞了!”
潘垚從周愛紅的懷中坐正了,一骨碌站在長條登上,捧著潘三金的臉蛋就是一陣揉搓。
“欸欸,輕點兒輕點兒,爸爸這老臉都要被你揉得禿嚕皮了。”
潘三金誇張地嚷嚷。
周愛紅在一旁笑個不停。
一家人笑鬨了一會兒後,潘垚將照相機翻出。
相片她在湖安小鎮便尋了個照相館洗了,加了幾塊錢,讓老板來了個加急單。
這會兒,一家人坐在長條凳上,潘垚坐在中間,一張張照片的講了過去。
“他們那邊的喜宴也好吃,是另一種味道,羊肉牛肉都鮮……還有還有,阿婆嬸子她們都喚我米子,還誇我心疼,爸媽,你們知道什麼是心疼不?心疼呀,就是說我漂亮的意思!”
潘三金和周愛紅都忍俊不禁了。
就見小姑娘腰板都挺直了些,眉眼明亮,要是有尾巴呀,這下保準要翹到天上去嘍!
“我們這小阿妹啊,是漂亮!”周愛紅捏了捏潘垚的鼻尖,腦袋湊近靠了靠,親昵不已。
潘垚嘿嘿直樂。
潘三金不住點頭,“十裡不同音,百裡不同俗,離得這麼遠,說話的習慣自然和咱們這邊不一樣,不過心疼,嘿,還怪有意思的。”
民以食為天,吃食是頂頂重要的事,一方水土一方人,每個地方有自己的特色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