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聽到了那聲清脆的斷裂,來自人類骨頭被敲碎後才會發出的聲響。
濃鬱的、如同鐵鏽一般的腥氣飄進伯尼的鼻子,讓他的記憶不受控製地飄向遙遠的腦海深處,研究表明嗅覺是五感之中最快讓人回想起記憶深處場景的感官。
這研究可見有一定道理,因為伯尼難以抑製地回想起那天午後昏黃的夕陽,在空氣中浮動的灰塵因落日餘暉閃著銀光,油漆脫落的欄杆露出鐵灰色的本相,而倒在樓梯最下層的男人四肢扭曲,他的腦袋和西瓜一樣脆弱,紅白交雜的腦漿和西瓜爛掉後流出的汁水混合在一起,混雜成空氣裡讓人反胃的甜腥味。
伯尼一時間好像又聞到了那股甜腥味,於是他的胃開始生理性地抽搐,胃酸上湧,讓他想要嘔吐。
幸好呼吸停止的劫匪的身體也在剛才死掉的一瞬間癱軟成一灘爛泥,伯尼此時能輕而易舉地撥開他的手臂,他翻身滾到一邊,然後扶著靠椅椅背乾嘔出來。
中午的食物已經消化完畢,胃裡隻剩下表演途中喝下的可樂和爆米花,伯尼吐不出任何東西,最後隻能乾嘔出一點酸水,倒流的胃酸將他嗓子傷的不輕,伯尼呼吸都有些沙啞。
有人遞來一瓶水和紙巾,伯尼頭也沒抬地接過水和紙,用水漱了漱口後擦乾淨嘴巴。
他總算有時間去看麵前的夜翼,年輕的布魯德海文義警此刻正擔憂地看著他,被白膜覆蓋的眼睛看不出其中的情緒,但夜翼繃緊的嘴角和有些緊促的眉頭還是清晰地展露出他作為義警並不成熟的一麵。
“你還好嗎?”夜翼問。
夜翼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熟悉,伯尼想了想,哈!蝙蝠俠!
不愧是當了多年羅賓的男人,即使他並沒有發現,但屬於蝙蝠俠的那一部分還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一點一滴地滲進了夜翼的骨髓中,即使他已經脫離羅賓的身份單飛也永遠改變不了這一點。
但和喜怒不形於色的蝙蝠俠相比,夜翼現在還是有些年輕。
伯尼抬手擦了下眼,淚水便像魔法一樣從他眼睛裡湧出來,他緊繃著臉,嘴唇蒼白,驚魂未定地握緊手中的水瓶瑟瑟發抖。
“他!他死了!”伯尼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抖,那種戰栗仿佛病毒一樣瞬間席卷全身,他整個人像赤身裸體被丟進北極一樣顫抖,“我發現他想把我壓在身下,我不敢動,下意識像螃蟹一樣鉗住他的手臂,結果……結果他摔死了。”
一個具有基本同理心的正常人在意識到麵前死了人的時候都會恐懼,尤其意識到對方的死亡有自己促成的原因後那種恐懼會成百上千倍的冒出來,如海嘯一般吞沒理智——即便那人死不足惜。
“不,這不是你的錯。”夜翼上前安慰性地拍拍伯尼的肩膀,他側頭表情複雜地看了眼地上身體開始僵硬的劫匪,對伯尼說:“是我沒有來得及抓住你們兩個,這不是你的問題。”
“而且,你做的對。”夜翼安撫著麵前慌張無措的伯尼,“如果你不那麼做,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所以不用為此感到痛苦。”
伯尼微微仰起頭,他注視著迪克仿佛在注視教堂裡的神像,夜晚的銀色月光幽幽照著這片亂糟糟的場地,破敗的馬戲團帳篷棚頂的布料垂落下來,讓伯尼這裡蒙上了一小片陰影。
黑暗中伯尼的眼睛看起來如水潭一般空洞,他的表情一瞬間似乎一片虛無,直到他上前走了一步,月光落在他原本處於陰影中的臉上,隱隱透著惶恐。
伯尼詢問夜翼:“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沒有做錯?”
夜翼再一次強調:“是的,這不是你的錯。”
伯尼終於舒了一口氣,夜翼的話好似將他從泥潭裡拉出來一般,就在此時,原本等候在外的警察蜂擁而入,短短片刻就以極快的速度找到廢墟中伯尼和夜翼的所在之地。
雖然夜翼身為義警在布魯德海文的普通民眾心裡有極高的地位,但即便新聞報刊將他塑造成一位不慕名利的無名英雄,但說白了他們這些夜晚執勤的義警存在本身就是不合法也不正規的,更何況有些警察自己屍位素餐,有夜翼對比越發顯得他們無能,所以大部分警員對夜翼都抱有一種又愛又恨的心理。
布魯德海文的警員們在看到和伯尼站在一起的夜翼時下意識舉起槍對準他。
“放下武器,夜翼!”為首的警察厲聲喊著,“這是第一次警告,放下武器,我們會逮捕……”
夜翼像是有些無奈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他指了指警察身後,驚訝道:“那是什麼?”
聽到他聲音的警察下意識回頭看去,身後除了同事空空如也,他被夜翼騙了!意識到這件事的同時,他又聽到一道破空聲,轉正腦袋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夜翼已經握著抓鉤槍被帶著迅速離開了這片場地。
警察憤恨地對著空氣開了兩槍,這才走上前開始詢問伯尼的情況。
“你怎麼樣?”警察問,他同樣注意到倒在台階下的劫匪屍體,表情不免有些驚訝:“這個劫匪是……”
伯尼視線輕飄飄地掠過地上的屍體,同時趕到的急救人員上前看了看屍體,確定劫匪已經死亡後正打算用白布裹住劫匪屍體帶走。
“他劫持我做人質。”伯尼站在詢問他的警察麵前,他微微低著頭,時不時抬手顫抖著推推眼鏡,好像會想起什麼恐怖的畫麵一般倒吸了口涼氣,“他踩到一些彩球所以滑倒了,我掙紮的時候和他一起掉了下去,結果……”
話語未儘,但足夠警察在心裡描繪出事情發生的起因和經過,他當即在心裡下了結論——是劫匪自己自作自受。
“警官,我不會有什麼事吧?”伯尼眼睛濕潤,支支吾吾地說,“夜翼、夜翼說這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