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愛你如初(1)(1 / 2)

初初相念 蘑菇神力 12319 字 8個月前

酒店外又下起了雪, 夾著絲絲的雨。小石看到奚悱從裡麵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那麼高的人仿佛隻剩下個架子。小石隱約聽說奚悱厭食症複發了, 不願意吃東西,也不願意去醫院。但再多的詳情他也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多問。

“奚總!”小石撈起後座上的羽絨服跑了下去,他把衣服披在奚悱的身上,未曾碰到他的皮膚,卻覺得有股子寒氣從他身上往外冒。

小石想不明白, 來的路上奚悱抱著這件羽絨服一路, 下車卻並沒有穿上。現在上了車又重新脫下來, 像寶貝似的抱在懷裡。

“去這個地方。”奚悱把定位地址發給小石,說罷他拿出紙巾,一點點擦著羽絨服上沾著的雪。

車子在一家私立醫院的門口停下,小石以為是奚悱不舒服要去檢查, 想過來扶, 卻見後座的他一動不動地坐著。那樣子安靜又孤單,小石有一瞬真怕他永遠就這麼坐下去了。

“奚總, 到了。”他說著要拉車門。

“你不用下車。”奚悱終於開了口,但人沒抬頭,還是垂著眼看著手裡的羽絨服, “今天是初三, 你回家過年吧。”

“我單身漢, 回家也沒事做……”

“回去吧。”奚悱截斷了他的話, “你給喬茹打個電話,讓她交代下去,初念解約的時候不用付賠償金。”他眼眸發沉,手摸著羽絨服淡淡笑了笑,有些悲愴地道,“她已經付過了。”

一件羽絨服足以讓他度過以後的寒冬了吧,那就值了,奚悱想。

小石不敢反駁,應了下來:“奚總,外麵冷,穿上羽絨服吧。”

好不容易停下來的雪,在今天又下了起來。都說瑞雪兆豐年,真的嗎?還是說想要開花結果,就必須經曆嚴寒折磨。奚悱不知道,隻覺得這雪像是永遠都要停不下來了。

“穿上,它就臟了。”奚悱說完,抱著羽絨服下了車。

小石望著他的背影,恍然想到好久都沒見到初念了,心想那女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勾人,老板每次見到她時,心情總是好的,和現在一點都不一樣。

*

特護病房裡,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躺在病床,她的臉上橫生著皺紋,發灰的眼仁在看到門被推開時才如回光返照般明亮了幾分。

“你……你……”老婦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裡艱難發出來的,無力又低沉。

她床邊的沙發上坐著的幾個人也站了起來,有人把病床靠背搖了起來,說:“秋月,小悱來看你了。”

李秋月眯著眼,像是枯乾一樣的手伸了起來:“……誰?”

“小悱啊,奚悱!奚悱來看你了!秋月,你不是一直吵著要見他嗎,你兒子來了!”說話的是奚悱的小舅李未。

旁邊還有幾個李家的親戚,奚悱認不全,大概記得都來找過他辦事,應該也都被他懟了回去。

李家的人他一個都不想沾,他心裡清楚,現在這些人貼上來無非就是看著李秋月快不行了,想來看看戲,或是撈點什麼。

奚悱身後,奚建國跟著走了進來,奚建國早就到了,但是遲遲不願靠近這個病房。奚悱這一刻覺得活久見了,他們一家三口團圓,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下。

“去看看吧。”奚建國說完這句,就在秘書的陪同下站到了門邊,不願再向前一步。

李秋月嗓子裡嗚咽了一聲,靠在床頭不住地咳嗽。她過度蒼老的容顏,任誰看了都想象不到她和保養極好的奚建國曾是一對夫妻。

李未招了招手:“小悱快過來啊,你媽媽一直喊著你,她想跟你說說話,小悱,你媽媽她快……”當著還沒咽氣的活人,有些話不能講。

“快死了。”李秋月自己補上了。

接到電話,奚悱就知道李秋月的病醫生已經儘了力,她氣數將儘,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奚悱沒想來的,他不知道自己來了有什麼意義,無非就是像現在這樣站著,麵前是媽媽,身後是爸爸。這個場景他連一次都沒憧憬過,奚悱心想,還不如回去看那個女人嚼小餅乾。

李未有些怒了:“奚悱,媽媽都這樣了,你怎麼也不說話?她可是你媽媽!”

“是啊是啊,那些事都過去多少年了,她是瘋了才那樣對你的,再說你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計較……況且你現在過得這麼好!”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一個小三的孩子,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他明明該被父親冷落,被人販子拐賣,被媽媽殺死的……但他活著,活得好好的。

奚悱眼斜過去,縱使他瘦的不像話,仍舊有著銳利的壓迫感,所有人都噤了聲。

“說吧。”他道。

眾人鬆了口氣,視線都看向李秋月,她在彌留之際哭鬨著要見奚悱,卻在人到來後變得異常鎮定。

“水。”她說。

李未用棉簽沾了些杯子裡的水,想要潤濕她的嘴皮:“醫生說你現在的狀況不能進水,隻能用棉簽潤一潤。”

李秋月擋開了:“我都快死了,連喝口水都不行嗎?”她捂著胸口,“我這裡渴得快要喘不過來氣了,讓我喝點水吧,就讓我死之前痛痛快快喝一口水吧!”

李未猶豫了一下,把水杯遞給了她。李秋月的手輕微地發著抖,卻執拗地要自己拿著杯子。她喝了一口,滿足地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

奚悱轉身就想走了,骨血親情是無法抹去的事實,但在他的印象中,李秋月的形象太模糊了,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個逼仄的夜裡,這個所謂的媽媽要活埋了他。

真瘋還是假瘋,奚悱根本懶得考證,他沒想讓她死,但也沒覺得有什麼要挽留的。

“小悱,我是媽媽。”李秋月沙啞的聲音再次擠了出來,她撐著身子要起來,“孩子啊,讓我最後看看你吧,最後一次了。”

奚悱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會心軟,可能是外麵的雪實在太大了,這屋裡有點暖,疲憊的他想歇歇。

也或是李秋月話裡的什麼觸動了他潛在的渴望。

“孩子,來媽媽這裡,媽媽看你一眼就夠了。”李秋月像是人之將死,有了難得的清醒和慈愛。

奚悱手從門把上滑落,緩緩轉身走了過去。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一直抱著件被子般的羽絨服,在所有人的印象裡他以往的穿著都是利落單薄的。

“孩子,讓媽媽摸摸你吧,這麼……多年了,你,你怎麼過得……”李秋月語不成句。

奚悱從李秋月衰敗的容顏裡依稀看到了她曾經的美麗,家裡人都說,他的眉眼跟媽媽最像。

是嗎?

奚悱看著李秋月顫抖地手,她的生命已開始倒數了,她的所有愛和恨也都要回歸塵土。

“來媽媽這裡……”

見到此情此景,李未像是無比痛心般地說:“小悱,這是你媽最後的心願了。”

身後的奚建國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奚悱體會不出那是什麼意思,他眼角向下垂著,緩緩彎下了身子。

李秋月整個人激動地更加顫抖了,她伸手勉強地抱住奚悱。

而奚悱沒有回抱她,他隻是那個姿勢,心裡平靜地想,原來這就是媽媽的懷抱啊。

“小悱,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李秋月喘著氣道,“你知道,你知道媽媽怎麼過的嗎……?嗯?我過得……”

在她拋出後麵問題的時候,奚悱已經隱隱發覺她語調不對了,隻是他恍了神,手裡又抱著羽絨服,實在沒來及反應。李秋月在此時突然抓起床頭櫃上的水杯,朝他頭上狠狠砸了過來。

嗡——

奚悱腦子裡白了一瞬,玻璃碎裂在他頭上,水和血頃刻順著他的發絲往下流。

李秋月沒有收手,她手裡拿著碎了的玻璃再次朝奚悱紮了過來,就差一點點,奚悱身子往後仰,玻璃尖擦著他的太陽穴劃了過去。

“我過得可不好!你個狼崽子!拿那麼多錢也不知道孝敬我!我當年就該把你埋了的!”李秋月被衝上去的人按住,嘴上仍不住地咆哮著,“那你就跟我一起死了吧,你還是得伺候我!我是你媽!你永遠改變不了——!”

慌亂的喊叫聲,奚悱覺得自己身子越來越輕,他看到李秋月猙獰的臉,還有奚建國放大的瞳孔。

“叫醫生,快叫醫生!我兒子受傷了!”

“他說什麼?他在說什麼?!”

所有人都圍著奚悱,那一刻瘋狂的李秋月都閉上了嘴,他們想聽清奚悱說了什麼,是什麼讓他在這要緊關頭非要說出來。

血流到了眼角,奚悱黑眸泛紅,顯得邪氣又陰翳。他說:“鬆開!我看他媽的誰敢弄臟我的羽絨服!”

*

三天後。

“朝著後腦勺砸的,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醫生拿著片子給奚惻看,“還有太陽穴這裡,要是當時玻璃紮進去,他怕是凶多吉少。”

奚惻接住片子,扒了扒自己的頭發:“醫生,他現在情況危險嗎?”

“因為就在醫院,搶救及時,生命是無礙了,隻是……他有嚴重的厭食傾向,胃不好,他能撐著這麼多天應該是吃了止疼藥。”醫生頓了頓,扶了奚惻一把,“奚先生,你沒事吧?”

奚惻搖頭。

“可你在發抖。”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經給患者輸上營養液了,目前沒有問題,他年紀也輕,身體素質原本是好的,隻是營養液替代不了飯,他想好,就必須要進食。”

奚惻點點頭,想說什麼,又想不起來,最後使勁搓了搓臉,才走了出去。奚惻好久沒抽過煙了,他站在樓梯間一根接一根的抽。

薑訴走過去,輕輕推了推他:“惻哥,你沒事吧,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吃一點吧。”

奚惻抱了薑訴一下:“不餓,我去看看小悱。”

薑訴心想奚悱還有營養液輸,奚惻可是什麼都沒。兄弟倆一個個的都絕食,到底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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