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想讓念念因為我失去家人,雖然……我覺得無所謂,但她會很傷心。”奚悱說這些的時候睫毛微微向下垂著。
初念忍不住過去勾了勾他的手指,軟聲說:“是我拐著他去領證的。”
奚悱反握住她的手:“我先向你求的婚,算我勾搭你。”
王靜實在忍不下去了:“你倆在長輩這炫耀什麼呢?還有手給我分開。”
奚悱悻悻然鬆了手:“那叔叔阿姨,我就先回去了。”北方二月底,屋裡暖氣烘著,奚悱也真聞不了這個味道了。
王靜覺得他還挺懂事,猶豫了一下,聲音緩了些道:“吃了飯再走吧。”她嘟囔著進廚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接住不就好了,還回我點榴蓮乾什麼……”
初家午飯,異常豐盛,榴蓮粥、榴蓮酥、榴蓮煲雞……
初南城坐在主位,拿筷子的手都是顫的,索性啪地把筷子放桌上。
“爸爸。”初念下意識地擋在奚悱前麵,“來者是客,要以禮相待,這是您教我的道理。”
初南城隨即默默拿起筷子,初念轉頭悄聲對奚悱道:“我爸不跟我講話。”
“不許咬耳朵。”王靜敲了敲桌子。
這樣一來,飯桌上就變得無比安靜了,奚悱挑食,帶著榴蓮的都不吃。初南城吃得就更憋屈了,他在王靜又端上來榴蓮芯煲鯽魚湯的時候,再次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奚悱皺眉盯著筷子,初念真怕他在這個時候說:“叔叔,臟。”
但是這次是初南城先開了口,他抄手坐著,沉聲說:“奚悱是彆人家的孩子我管不了,但是初念你太讓我和你媽媽傷心了。你以前可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怎麼現在又是偷戶口本,又是騙我們去醫院?你是想用這種方式逼我們嗎?”
初念聞言也放下了筷子,低著頭。
王靜趕緊道:“你爸爸是傷心了,昨天還跟我說總覺得你還是個上學的孩子,一眨眼像做了場夢,你可就嫁人了。”
初念眼眶發酸,低聲說:“我知道不該騙你們,但我就是想賭一把。”
初南城和王靜麵麵相覷,初念的手一邊一個覆在他倆的手上,她說:“我賭爸爸媽媽很愛我,我賭善良的你們看到事實會心軟。”
平心而論,親眼目睹了醫院的一切,誰能沒有觸動。王靜回來背地裡還哭了一遭,說一直以為奚悱是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沒想到這麼可憐,還又順帶罵了李秋月好幾天。
初南城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他出獄後一直覺得自己低奚家一等,這麼看來,奚建國也有這麼不堪的事,他反倒心裡還平衡了。
但最讓他倆觸動的,還是初念義無反顧要跟奚悱在一起的態度。
初南城歎了口陳年的老氣,悠悠道:“父母什麼時候能慪過子女啊。”
初念眼睛亮了亮:“那我是賭贏了?”
“那總不能讓你倆離婚吧,我好好的閨女,還沒怎麼就成二婚了?”初南城撿起筷子,“但是先說好,這小子我可不待見。”
初念早就知道父母心軟了,否則奚悱送來的榴蓮,他們強硬拒收就行了。初念見好就收,覺得之前陳年爛穀子的事也不是非要攤開了說。
隻是王靜提及婚禮,倆人都直搖頭。
“婚禮反正也是做個彆人看的,我覺得沒必要,不想辦。”初念道,“再說我工作忙,哪有時間張羅。”
奚悱是就想要這個人,彆的無所謂,真要被那麼多人圍觀,他也不樂意奉陪。
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包括奚惻來討論這件事,也被敷衍了回去。
初念沒想到奚悱竟然靠榴蓮打破了僵局,那天吃過飯,奚悱沒事就上門溜達,也沒有明顯的殷勤,就是陪王靜買個菜,陪初南城散個步。
王靜的狀態是丈母娘看女婿,越來越順眼。初南城是覺得有人搶走了女兒,氣從來沒順過,不會給什麼好臉,但也不攆人走。
有天他清早散步,奚悱來接初念上班,時間尚早就陪著他走了一會兒。
奚悱跟著就算了,後麵緩緩還跟著他那天天不重樣的豪車。初南城見他日日堅持來,停下道:“你小子早這樣何必當初?”
奚悱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之前是初南城不提,真擺明了他也敢坦然回答。
“我當時不那樣做,奚家也可能會跟著倒。叔叔您應該也清楚,奚家不舉報,您早晚也要被查出來,再往後拖就不止是六年了。”奚悱道。
初南城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在監獄裡受了這方麵的法律教育,更覺得因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讓她們母子倆跟著受苦了,否則不可能奚建國說要談親事,他就拉下臉去了。
可理智和感情是兩碼事,他哼口氣:“那我是還得感謝你小子了?!”
話雖這麼說,初南城後來也沒那麼橫眉冷對了。
水滴石穿,自然也是需要一個過程。
時間飛逝到三月末,初南城早上散步走遠了,偶爾也會坐著奚悱的豪車回家。王靜市場買菜,被人誇後麵的兒子又帥又孝順,她也會掩不住地得意道:“女婿啦!”
然後初念順理成章,被趕出了家門,搬去跟奚悱住了。
搬家的第一天是周六,正趕上策劃部晚上聚餐。
奚悱商場的項目大,初念一個人根本忙不完,她挑大梁,策劃部的好多人也加入了其中。項目前兩次審核,總部都通過了。大家士氣大振,才決定聚餐慶祝。
初念和奚悱的事也就是瞞著公司的人,但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早就有小道消息傳起來了。
聚會的時候初念出去接奚悱的查崗電話,包間裡就議論開了。
黃同說:“我前兩天見著‘時風’的沈佳瑞了,她跟我說初組長被陸總包養了,喬助,你不是天天跟著陸總呢,真的假的啊?”
“東耀”不隸屬星非集團,兩邊算合作的關係,所以喬茹作為“星非”的負責人,要完成兩邊的對接工作,頻繁接觸下來,跟這邊的員工也熟了,聚餐這種事她免不了也要參加。
喬茹嘴巴嚴,一臉如假包換地吃驚道:“哇!我怎麼沒聽說呢!不會吧?”
反正都喝得多了,說話也就沒了分寸。
有人道:“喬助要是都不知道,那可能就是真沒了,並且初組長天天這麼拚,真被包了還能這樣?”
“其實想想他倆還挺配的,咱老板英俊多金,初組長一點也不遜色。”
“我怎麼聽說是奚總追咱初組長呢!”
“……”
沒想到,喝得老臉通紅的康源第一個站出來辟謠:“你們可拉倒吧!春節過後上班,小初哪次拿著合同去找奚總,人給她簽過?這待遇也是沒誰了,要我說啊,咱奚總覺不是看臉辦事的人,對小初也就那樣吧,就工作關係。”
“……有可能還挺討厭她的。”康源坐下去又補了一句。
“也對,初組長很好,但是跟奚總的差距還是很大的,兩個世界的人啊!”
沒簽?
喬茹嘴都快撇到南天門了,心想那是沒法簽,否則他老板怎麼吊著初念下次又去送上門。一個多月了,喬茹算是見識到了奚悱有多不是人。最近一次是強行把人攬在懷裡時說:“寶貝我手疼,你給我揉揉我就給你簽。”
初念也是“敬業”,揉完手又給他揉了揉頭。
喬茹還納悶奚悱是怎麼起死回生把初念追回來的呢!
包間裡熱熱鬨鬨,初念在外麵也沒閒著,正跟奚悱拉鋸戰。
“公司聚餐,我總不能不參加吧……沒喝酒……有卡……會刷……不用接……,我跟王小航順路,搭他車回去就行。”初念是真不知道奚悱能這麼黏人。
“王小航?”奚悱對基層員工沒太留意,憑直覺問,“男的女的?”
“男……”初念揉了揉額頭,軟聲使出殺手鐧,“老公,我還餓著呢,你能不能讓我先把飯吃完呀!”
奚悱沒脾氣地道:“吃吧吃吧。”
初念回去肉還沒吃一會兒,包間的門就開了,康源嗷地往門口撲:“奚總又來看我們啦!快集體起立歡迎!”
包間裡響起齊齊的口號:“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初念生無可戀地抿著唇,心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傳銷組織呢。
奚悱點點頭,視線落在初念身上:“吃吧,都繼續吃吧。”
老總親自駕到,聚餐氣氛達到了高.潮,新一輪敬酒熱情洋溢地開始了,康源敬到初念這裡,初念還未起身就感受到了旁邊涼涼的視線,為難地仰頭說:“康組長,我身體不舒服,就不喝了。”
康源其實都準備走了,沒想到王小航仗義地擋在了初念前麵:“我替初組長喝!”說罷仰頭一口把酒悶了。
趙芸身體跟不上項目強度,王小航是初念新招的助理,剛入職一周,工作激情特彆高。
但就是人不機靈。
初念怕再待下去奚悱被醋酸死,於是找了借口要先走。她給奚悱使眼色,示意他隨後。
奚悱晚了幾分鐘起身,被王小航握上來的手嚇了一跳:“奚總,我們加了個班把商場首期促銷方案給做出來了,您要不要看……?”
“沒空。”奚悱急著走,隨口回,“有什麼跟喬茹說,然後送到我家。”
奚悱自打年後,周末就不喜歡加班了,能推的應酬都推了,實在推不掉的過去坐會兒就走。陸明昊這群人就更是見不著奚悱麵了,揚言年末要給奚悱送麵錦旗,上麵就寫“重色輕友”四個大字。
但是有關商場項目的工作奚悱還是很重視的,處理起來從來不拖遝。
*
托王小航的福,初念新搬去跟奚悱住的第一晚就累的差點沒暈過去。
“你是不是吃藥了?”初念迷迷糊糊道。
奚悱頭埋在她的頸部,發泄地咬了咬:“你也太小看我了。”
兩人沒羞沒臊的時候,初念終於意識到要麼是自己傷奚悱太深了,要麼就是儀式對於婚姻確實重要,奚悱似乎非常缺乏安全感,抱著她就像生怕一眼盯不住她就沒了似的。
淩晨好不容易消停了,初念生怕他卷土重來,隨便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拿著枕頭去客廳睡沙發了。
天亮後也不知道是幾點,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初念睡得跟昏迷了一樣,動都沒動,哼道:“奚悱,阿姨來做飯了。”
奚悱聽到起身,睡眼惺忪地開了門,然後就傻眼了。
喬茹被擠到了後麵,康源、王小航打頭,還跟著好幾名員工。奚悱來不急想這是哪出了差錯,抬手就準備把門關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初念被吵醒了,跪坐在沙發上,撓著頭發撒起床氣,小臉紅撲撲的,嬌嗔又埋怨地道:“老公,一晚上都被你折騰得沒睡,你就行行好,讓我睡會兒吧。”
員工們臉上洋溢的笑容撐不住了,根本不存在誤會,因為初念此刻身上套著的足以把她該包都包上的襯衣,分明就是奚悱的。
康源眨了眨眼,小聲地捂住嘴嘀咕:“我是不是昨晚酒精中毒了……”
王小航傷心地道:“怪不得初組長聯係不上,原來是已經來了。”
其餘人表情更是精彩,喬茹差點想以死謝罪:“老板,這個是誤會!”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奚悱籲氣,刮了刮眉毛:“不是誤會,也彆亂想,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婆初念。”他走過去溫聲哄著已經重新縮進被子的初念,“乖,起床了。”
“不好意思,在家就跟懶貓似的。”奚悱抬抬下巴,“你們要不要……進來喝早茶?”
這怎麼進?一群人簡直是倉皇而逃。
黃同出門就給沈佳瑞發去了信息:【什麼叫初組長被奚總包養了?奚總親口說的,那是人家老婆好不好!!!】
*
樓上,奚悱掐了掐眉心,他是心裡不舒坦,遇見剛才那狀況就承認了。但要真想敷衍圓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人走了,他還真不知道等初念醒了怎麼交代,他家這懶貓耍起脾氣,那就有的他哄了。奚悱不是怕哄,是人好不容易剛攏過來一起住的,舍不得。
直到晚上吃完飯,他都憋著沒說。
奚悱是對分手心有餘悸,生怕再有影響感情的事發生,有些人多怕失去恐怕隻有自己知道。
“帶你去‘英彙’轉轉吧。”他道。
初春的校園開始有了點點生機,兩人牽著手在裡麵逛,初念感慨:“原來憑你的臉真的能進來啊!”
奚悱哼笑:“你老公很厲害的。”
逛完了操場,又去以前的班看了看。
初念視線狡猾地看著奚悱,期期艾艾道:“小悱,你相信時光倒流嗎?”
奚悱回視她:“嗯?”
“我在想如果時光倒流到高中,我明明知道把你撩到手以後,還會分開,還有會這麼多讓人傷心的恩恩怨怨。到那時我還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嗎?”初念問完,見到奚悱沉默,說,“我是不是講得太繞了你沒聽懂?”
“聽懂了,我很認真地在聽。”奚悱點了點初念的額頭,“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不管重來幾次,哪怕明知道你是個混蛋,我也還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初念扯了扯奚悱的手指,“我心裡沒要求過和你舉案齊眉一輩子,我隻希望不管遇到什麼,咱倆都跟現在一樣,無論怎麼鬨怎麼吵,但都還想拚命地跟對方死磕在一起。”
“你不用小心翼翼,其實我早上醒了。”初念當時躲在被子裡裝睡,是實在不想麵對,她聳聳肩,“隻要跟你在一起,沒什麼不能麵對的,對吧?”
兩人都在成熟,學著珍惜對方。初念這次沒跟他計較,也沒生氣。奚悱失神了一瞬,隨即抱住了她。
初念掂起腳,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奚悱聽罷,隻覺得曾經黑暗裡經受過的所有疼都消散了,隻剩在愛人身上無限柔情的暖。
“我給你一個孩子吧。”初念說,“一個結合了你我骨血的孩子。”
*
那些年因為路過他矯健身影的籃球場,因為走過他上課的教室外,因為牽過他好看的手……因為擠滿了懵懂的荒唐和美好,而變得太匆匆。
幸有初見時的那顆心,執迷不曾改變,將愛意拉得柔情萬丈,相念一生。
一起學著愛,一起包容不完美的對方,初念想,這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