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歎口氣,不再跟他爭執,指不定他又出什麼幺蛾子。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我,會不會是故意刁難我才把我調過去的。
突然,一個護士說道:“奇怪了,晨子今天怎麼還沒來上班,平時她可是第一個到科室的。”說著便出去打電話詢問情況。過了很久,那個打電話的護士進來,驚恐的帶著哭腔說道:“晨子自殺了……”
瞬間手術室裡傳來一陣陣唏噓,大家有猜測是他殺的,也有猜測是產後抑鬱自殺的,一會兒又說是刺了心臟死的。麻醉科主任也是唉聲歎氣,一臉的惋惜。從主任口中得知,那個叫晨子的護士是手術裡很優秀的護士,多難找的血管都能一針見血,有時抽血氣分析麻醉師抽不出來的也會讓她抽。她不僅操作熟練,而且人長的也漂亮,性格比較開朗,平日裡還喜歡圍棋,在全國比賽中還拿過獎。大家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這麼一個開朗的女孩會自殺。最後,一個護士打聽到說是死因就是產後抑鬱自殺,割了頸動脈,救護車到的時候已經死亡了。
周振歎了口氣,冷冷地說道,“一個月前她曾抱著寶寶去過我們科室,大家都比較忙,寒暄幾句就各忙各的了。也許那時她就已經有抑鬱先兆,可是大家都沒有發現,問她來科室做什麼,就說沒有事情隻是來看看,可能不好意思開口。”
“我們都不知道呀!”器械護士激動地說道,“你們說說,如果她說自己心情不好,鬱悶,想不開,我們就是請假也會去她家裡陪著她的,晨子真是……哎呀,可惜了。”
醫務人員在初入學校時,可能第一個培訓的知識就是心肺複蘇,我們隻知道如何給垂危的患者操作,每一個動作都儘量做到標準,然而當選擇結束自己生命時,卻是如此準確到位,不留給其他醫護人人員任何救治餘地。不知道死神來臨之際她在想什麼呢,是在想終於可以遠離這世間的嘈雜紛擾安靜的閉上眼睛,還是出於本職專業在體驗出血休克的過程,想到各種生命的體征的變化,還是會在死亡真正來臨時感到恐懼也想過壓迫止血……也許,她隻想一了百了,什麼都不想。
我想著想著便走了神,一出門差點撞上推車,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攔了回來。我抬頭一看,是周振!
他眯著眼睛,笑吟吟地看著我,說道:“你好像很不願意去我們科,剛剛居然在懟我。”
我諂媚地笑笑,說道:“當然沒有,我特彆崇拜周老師,特彆想跟您一起工作。”
“很好!我把你剩下的輪轉時間全部安排在我們科室,這樣你就能天天見到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得意地笑著揚長而去。
麻醉科有外出學習還有休產假的大夫,人員緊缺,有時候打完麻醉便留我自己在手術間裡盯著,有處理不了的突發情況,就去彆的手術間喊麻醉師。早會時,主任因為投訴事件點名了一位麻醉師,原因是打麻醉時麻醉師碎碎念,說了些肥胖不好打之類的,而且操作中的確是定位困難而重複了多次才成功。患者的描述就比較惡劣些了,說是麻醉師多次進行侮辱,而且操作中還把針頂彎了。為了搞清狀況,大家調了當時的錄像。那台手術是夜間急診做的,大概在淩晨兩點左右。翻看錄像時卻意外發現了一幕令人尷尬的“床戲”。手術間的激吻、各種赤裸裸的高難度姿勢令大家發出一陣陣感歎,所有人聞訊都湊過來觀看,隻有畫麵中的主人公悄悄地退了出去。主任示意我去手術間配鎮痛泵,還說了句“少兒不宜的畫麵小朋友不要看。”然後他們哄笑一陣後就都瞪大眼睛在那裡聚精會神地觀看。查完監控錄像後,涉事麻醉師操作沒有什麼不當,但語言的確是有點不妥。最後麻醉師提著果籃去病房裡看望患者,做出了誠摯的道歉,患者也表示理解撤訴了。有時候,勇於承擔責任反而更能降低風險。
主任最近業務比較繁忙,既要在手術間裡盯台,又要接各種電話,顯得有點更年期那個狀態,引來大家的不滿。到了體檢的時間了,我本想早早地去檢查,在八點上班前還能趕回來,沒想到排隊的人很多,就耽誤了。我給主任打了個電話說明在體檢,接著就遭到一頓訓斥:“張大夫,你外出不知道提前彙報嗎?今天手術很多,你抓緊時間趕緊回來……”
剩下的體檢項目來不及做就趕緊趕回科室。一回到科室,看到我後,他的鏡片閃著冰冷的光。忙完一陣子他氣急敗壞地訓斥著,“你以後再不守紀律,我就懲罰你,扣你工資……”話沒說完就又有電話打進來,他出去接電話討論了很久才進來。
主任坐下歎口氣,說道,“哎~其實我有時候不是故意對你們發脾氣的,我忙起來就容易暴躁,控製不住自己,我也不想這樣的。”
看到他焦慮的樣子,對他的那種膽怯漸漸變成了同情。我安慰道,“主任你又得工作,又得管理各種繁雜事務,這麼辛苦有點情緒我們也是理解的。再說了,今天的事情也是我考慮不周,做得不對,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主任笑道,“沒幾天你就出科了,也指教不了幾天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嘛!”我笑著,眼睛眯成一條縫。
“嗯~”主任挑挑眉毛,說道,“張大夫你有個優點,那就是‘慢’,慢了好,沉穩冷靜,遇事不慌。但是這也恰恰是你的一個缺點,一些簡單的工作就手腳麻利快點,不要拖泥帶水,提高工作效率也很重要,臨床有很多突發情況,光是沉穩沒用,反應靈敏,思維敏捷也是我們大夫必不可少的。”
我認真地望著主任的眼睛,還不時的點頭表示我受教的誠意。主任還講了他以前在國外學習的經曆,那時他剛到科裡連助手都不能做,隻是在一旁看著。他仔細觀察大夫的操作習慣,時間久了,就能根據他的習慣搭把手。慢慢的那個大夫就與他交流也多了些,也會讓他上手操作,交流一些操作經驗。監護儀持續發出滴滴的聲音,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好像從來都沒有特定的上下班時間,隨時都有患者伴著急促的推車聲被推進來。遇上搶救時,滿滿一屋子的人,都緊繃著心弦,大家互相協作,像極了戰場的士兵。在麻醉科呆得久了,也逐漸掌握了一些相關藥品的使用。也許出了麻醉科就再也不會回到這樣的科室,在漫長的時間裡這些學到的技能也會因為廢用而遺忘。但是科裡大夫的工作流程習慣卻會記得,以後進入臨床科室與麻醉科打交道,也會更加理解彼此。就像麻醉科主任說的,“你們在這裡待一待,理解一下我們,以後到了臨床,可不要像那些老家夥一樣刁難我們就可以了。”
麻醉科的輪轉期接近尾聲,我每日學習備考執業醫考試。隨著執業醫考試的通過,我也即將迎來新的婦科病房學習生活,這裡將成為我醫學之路上最堅實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