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句一句帶著敬語的回答飛入宮野誌保的耳中,讓她隱隱有了一個放在之前絕對不會有的猜想。
甚至,若是有人在她麵前說這種話,她會覺得對方要麼是燒壞了腦子,要麼是嫌命長故意作死。
且不論這位前組織成員的心中正經曆著怎樣天翻地覆般的掙紮,琴酒仍然按照自己的步調,將身後機械跟隨著、陷入待機狀態的女孩帶到了那家“並盛兒童發展中心暨兒童托管養育院”內。
他一進門便見到彭格列的那位小雷守正手腳並用、死死地扒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臉上。
“陪我玩!陪藍波大人玩嘛!”
神似花椰菜的小牛一邊扭著屁股,一邊抓著中年男子頭頂的頭發。
一扯,便是一大把。
藍波盯著手中被自己薅下來的黑發絲看了一會兒,隨後揚起小臉,瀟灑地往身後一撒。
“哼,這種東西,藍波大人才不需要呢。”
這種pose隻保持了片刻,他很快又鬨了起來,將手捂上麵前男子的腦袋。
“陪——我——玩——嘛——”
琴酒:……
“咳咳。”
琴酒左手握拳,抵在嘴邊,低聲地刻意咳了兩下。
腦袋被完全抱住、遮住了視野的中年男子身形一頓,隨後他雙手抱住藍波的身體,喚出愛麗絲一齊使力,將這隻小牛費勁地從自己臉上拔了下來。
終於脫離桎梏的中年男人脫下身上繡著紅色太陽花的鵝黃色荷葉邊圍裙,用手指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自己剛才被蹂/躪過的雞窩似的頭發。
當然一捋便帶下了幾縷脫離了發囊的發絲這種事就不必拿出來多說了。
這位前黑手黨黨魁、現養育院副院長森鷗外先生麵對來人,整理了一下衣著,擺出了一個灑脫而和藹的笑容。
完全看不出一絲表演的痕跡。
他雙手交握,親切地問候道:“這還真是好久不見了呢,黑澤君。”
“在那件事後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麵吧。”
“那件事”是什麼事,兩人都心知肚明。
雖然當初是他和織田作之助送對方來並盛的,但那時森鷗外還沒醒。等對方醒來時,他又已經傳授完了“棍法”、準備離開回到東京了。
這樣清醒的麵對麵交談確實是第一次。
於是琴酒頷首,麵色自然地回應了這句問候:“好久不見,森先生。”
“養育院近來如何?”
仿佛自己與對方陷入現今的境地這種事毫無關聯。
森鷗外的笑容越發和藹慈愛:“有織田院長負責工作的統籌安排當然沒有問題。”
“並盛的孩子們都很喜歡這裡呢,一些孤兒也得到了很好的撫養。”
說完,他的目光轉向了琴酒身邊似乎一直處於魂遊天外狀態的小女孩。
中年男子臉上的熱切微笑瞬時變得真實了好幾分:“這位是……”
“她今年十八歲了。”
琴酒冷硬地截斷了對方某些糟糕的念頭。
森鷗外:……
森副院長從善如流地轉移開了他落在茶發女孩身上的視線。
“黑澤君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聽沢田夫人說,宮野明美在這裡幫忙。”
“噢,原來是來找宮野小姐的。”森鷗外了然地重新掃視了一遍旁邊的女孩,“她的話,現在就在後麵的院子裡。”
“彭格列的那些孩子們也在。”
“多謝。”
一般情況下,琴酒對森鷗外還是保持著相對的尊重和禮貌。
“姐姐……”
穿過一扇後門,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熟悉溫柔身影,就真切地站在了宮野誌保的麵前。
她不由得掐了自己一把,確認這並不是夢境。
她本該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名黑發女子的,可不知為何,卻仿佛前方有阻礙一般,始終邁不出那一步。
但是沒關係。
黑發女子已經看見了她。
哪怕上次她們見麵時,她還是大人的身軀,此刻卻是小孩模樣。
可在黑發女子看過來的第一眼,就確認了她的身份。沒有糾結,也毫不質疑。
有些事就是這麼的不講道理。
可以超越理性和認知,直抵人心臟的最深處。
於是,黑發女子向她跑來。
並蹲下緊緊將她抱在了懷中。
溫熱的身體相貼的那一刻,宮野誌保內心中的那份患得患失才算是徹底安定了下來。
本就已經朦朧的視野,像是充滿了黑白噪點的卡頓的電視機畫麵,恍惚了幾下,終於得到釋放。
她垂下頭輕輕閉上雙眼,一顆淚珠滾落下來,跌落在地麵,揚起幾粒小小的飛塵。
這一路上,將一切都鬱結於心中的女孩,總算找到了可以傾訴的渠道。
幾聲短促的嗚咽和抽泣之後,哭聲終於衝破了喉嚨,在這個林木蔥蘢的院內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