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土接電話要他到縣上扛紅旗並介紹積肥經驗。
他去了聽人家的發言比錢婉容給他擬的發言稿,並給他念了兩遍的內容厲害得多,就脫稿憑空說道:“我們那座西空山的腐植土很多,難就難在運下山去。
“順山開個溜槽,人在山頂站成一排,齊用腳蹬,幾千斤優質肥就直接送到田裡。”
滿會場不知是相信了呢,還是信不信都無所謂,都埋頭在刷刷刷記。
吃飯時洪範請他去坐一桌,他有點心虛,坐下見洪範麵帶微笑,便說:“洪縣長,我發言還好吧?”
洪範積肥大戰時間過半,要去地區彙報,所以才開的這個會,聽大家都在瞎吹。
他將聲音壓到互相剛好聽見的程度:“說得很好!但你究竟積了多少?我來留仙公社開個現場會怎樣?”
封土很乾脆說:“你想來就來!”
“那好!”
封土回來便把得力乾將王金山、伍元甲、肖繼光和錢武叫來商量開現場會的問題。
錢武叫苦說:“我們隊把你說的板眼都用儘了,人都累死得有,與每畝施五萬斤肥,還差得不止十萬八千裡!現場會啥子呀會!”
封土伸手去摸錢武的腦殼,錢武不是好惹的,擋開道:“挨球!”
另一個生產隊長肖繼光穩起不開腔。
封土說:“縣上開會,有的鄉還有個絕招,是把生產隊男男女女都剃成光頭,頭發拿去漚肥料。”
錢武說:“好!我帶頭剃!”
封土“叭”朝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知啐的誰。
大隊長王金山道:“這個我說算了。光剃男的行得通,男的又有好多頭發?”
伍元甲道:“封社長莫著急。開現場會,衛星土衛星田,不是一個隊塊塊地都放衛星吧?我們就把錢武隊上,拿一塊地來集中力量打殲滅戰!”
他這一句把大家都點醒了,當即便議定了,就集中力量保要開積肥現場會的兩塊衛星田。
第二天下著雨,送肥隊伍分幾路挑著各種濕肥、乾肥前往離碼頭不遠的幾畝衛星田。
小雨吹絮,壟柳堆煙,遠山墨染。籮筐蛇行,扁擔翅閃,人瘦如鶴。
多少年後畫展上有類似的水墨畫,叫人勤春來早。
錢武家是單家獨戶,傍著一座小山坡和有十多株半大的楊樹、榆樹的小樹林,與大路隔兩道田坎。
乾部開小灶的好去處。
主要因錢婉容堅持不讓砍這片小樹林躲過了夥食團柴燒和煉鋼。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後來榆樹皮被剝光了,識者說榆樹皮最好吃,比較粘糊。
二兩酒幾片肉下肚,大家臉上都有油光,說話帶酒氣。
錢武說算下來至少要運兩天,明天,後天。
伍元甲看著雨綿綿的門外,目光轉向王金山:“我說堆一天夠了!我信後天開會有哪個下去拿鋤頭挖,拿尺子量?”
王金山道:“也是,要跟封社長說才行。”
錢武道:“那,乾脆明天放半天假,後天社員才有精神。”
有人道:“來了經過我們團結大隊,都要參觀,不如都放。”
“對頭,要放都放!”
“放就放一天!”
王金山看著伍元甲道:“有沒有啥子後果?”
眾人道:“錘子後果!”
“挨球!有後果就說是小隊長提出的!”
“各人種的田,各人放半天假,還有後果,怪都日出來了!”
在此旯旮地方大家豪氣乾雲,儘顯了主人翁風采,然猶有所畏焉。
錢婉容在這時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