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拿證去,菜站是個光壩壩,無菜可買,要買有哇,缸子頭的,爛鹹菜!有時菜又多了堆起,可以多買。
林月仙就在院子裡喊白菜來囉,今天有蔥子蒜苗囉,蘿卜堆起了不要票證喲,有的給她打過招呼的家,她還會去敲門,你說她好不好!
她有時提一籃子菜腳子進院子,有時是菜站內部分的沒賣完的菜,碰到的就圍過去看,隻要是菜腳子、歪瓜裂棗就跟她拖起跑,瓜分了。
她那臭皮匠男人,爛眉爛眼的坐在街邊上,腿上鋪塊油布,一雙手黢黑,還挑食得很,黃菜葉子根本不吃,她其實就是給院子的人帶回來的。
先說的豆腐渣,她男人也不吃,看見她提一包回來,院子的人也去搶,有的塞角把錢給她。所以你看她下班回來,沒哪個不招呼她,她臉都笑爛了還回答不過來。
聽的愛聽說的才停不下來。獸蛋兒故意道:“西施有豆腐西施,還有情人眼裡出西施。”
“那你說她究竟……”
“哈,兩個西施加起呀,西施中的西施!”
郞喬聲音微帶喘息:“你不曉得我做的夢,我夢見親過她一次,好嫰的嘴唇呀,豆花那種,比嬰兒還嬰兒,夠了,人一輩子親這一口都夠了……”
“她男人比她大一二十歲,走路大踏步匆匆而過,目不斜視,笑都是皮笑肉不笑,當然對找他補鞋子的是另一回事。
“都說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原先也這樣認為,其實不然,老家夥原來是國民黨軍官,不曉得是起義,還是黃埔幾期的,反正關的時間不長就放了。
“老家夥先在運輸合作社拉板車,言子說的‘解放前中將,解放後中杠’(板車拉中間那個),就是這批人,他中將不中將不曉得,也可能沒有那麼大的官。
“自己有房子,沒收了現在又說要還給他,等落實。現在莫看補鞋子修拉練,掙的錢其實不少,所以有打她的本錢,想起就打她一回。”
“啊?”
“因為她沒得生育。”
“完了?”
“她比我大五歲。”
晚上郞喬指著他寬大的老巴黎法式實木床說我們抵足而眠。
冷駿沒置可否,逛來逛去後選擇一張明代紫檀嵌山水瓷靠背長沙發躺了上去。
郞喬為隔近一點便隻好睡在一張紅木帶暗屜貴妃榻上,中間隔的黃花梨木鑲雲石的仕女屏風非但不隔音,還好像有過濾作用使聲音變清晰了。
輪到冷駿講了些自己的事。郎喬聽後說自己就要回隊去參加薅秧大戰,可以將鑰匙給他,“你想住好久都行。”
冷駿這才問他怎麼是一個人。他便說自己有短暫婚史,很快就離了,也沒有孩子。
“頂上給姐姐鎖起那間屋堆的家具全是精品,本來是我留給姐姐的,離婚時給她了。”
他從貴妃榻上起來,光腳繞黃花梨仕女屏風過來坐在冷駿的腳頭。
“林月仙挨反動軍官打,每次她哭兩聲就完了。有晚上我聽見打架的聲音,才曉得兔子逼慌了都咬人!
“我都想衝上去了。每次隻要看見老家夥路過,我都想使他個絆腳,鞋匠包包頭的錐子釘錘,確實又惹不起。反動軍官看就是個陽痿,反正不生就怪老婆沒得生育。”
“你現在……”
“我下過決心,要跟補鞋匠正式談,跟她離婚,談不攏就決鬥。”
“我說了,看來你還要再去少林武當……”
“不必了。”
他又這三個字,令獸蛋兒心跳加速,害怕他現在就拉著自己去踢門,為朋友兩肋插刀,去還是不去?
一直沒有聲音,便抬起頭來看了看他。
不料他的麵孔意外柔和,接下來的聲音也很柔和,還很出意外。
“我想退而求其次。”
獸蛋兒解除了怵惕,輕鬆地坐起來與他麵對麵:“願聞其次?”
“跟你有關,大哥,是你帶給我的勇氣。昨天借她們弟弟來了,我終於鼓起勇氣,端幾片香腸臘肉去她們家。
“是你帶給我的勇氣,大哥,真的!”
他手握著冷駿的膝蓋搖,帶有鼻腔的嗚咽聲。
“呃,那就是說,她也住在你這幢樓,花園街20號。”
獸蛋輕鬆的心情又變複雜了,不知該怎麼勸他,忽然擔心他的人生會是個悲劇。
“不是一個,是兩姐妹,姐姐叫史蒂,妹妹叫史蕾,隻差一兩歲,十六的十四。
“覺得昨天都還是青澀的果子,今天就變了,女大十八變。兩姊妹中的一個……就是年齡的問題,差十歲。我這個人的臉皮薄,年齡相差,我又是結過婚的,一幢樓幾十家人,人言太可畏了……”
忍不住打斷:“你和豆腐西施,不怕人言可畏?”
“隻有郞嫂曉得,除了就是現在你。樓上打架我咋知道,都是她跟我通報的……我從來碰到都不敢看兩姊妹一眼。”
“不是從來,是當青澀的果子,變成熟了之後。”
“我覺得現在我走遠了,隔十天半月回來一次,比較好過。但要是長期不回來,還不如死!”
“好癡情,那就向前衝!”
“哪個,你建議一下。我知道你沒有見過人,模樣兩個都很漂亮,性格姐姐更溫柔,妹妹潑辣一些。”
“十六歲的姐姐比較合適。”
二人緊握了一會手。
問想不想蹬黃包車,或找個合適的廠做工。
甄翁說白藥師城裡擺攤賣藥,就在這個省會城市。他找白藥師才到這裡來的。
立刻就同意蹬黃包車。這可以滿城轉。
黃包車本是人力兩輪車,為招徠客人車身塗黃漆,故雲。
冷駿蹬的實為人力三輪,是黃包車與自行車的結合,叫慣了仍叫黃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