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八月十六,寧波府鎮海港。
天高雲淡,一艘海船的黑影從海天之間冒出頭來。
最先發現來船的是一群港口的苦力,興奮地翹首遠望,宛如提著頸的鴨——又來活兒了。
船影漸漸放大,忽然有人發覺了不對,這是一艘典型的倭國朱印船。
“倭寇!”
隨著帶頭的一聲驚呼,苦力們掉頭就跑,碼頭上一片混亂。
朱印船兩片硬帆順風拉滿,船頭一杆大旗迎風獵獵,上麵的家紋是一個青森森的狼頭。
一位錦袍男子負手立於旗下,望著漸近的鎮海港,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些許激動。
“恭喜大殿,寧波府到了。
算上咱們以前去過的釜山、那霸、呂宋,你已經達成了‘四海踏破’成就。”
身後說話的倭人發髻高束,沒有剃難看的月牙頭,外衫花裡胡哨,一柄裝飾華貴的倭刀緊握在右手,形影不離。
錦袍人郎奇回身微笑,“行久,你這個跟瑪利亞到過倫敦的人,就不要開我的玩笑了。”
隨即放高聲音,“二斤!集合隊伍,備戰!”
一個大個子應聲而出,帶著憨笑,“姐夫,咱們又不是倭寇,是明人回明國,又是給他們送錢的,難道需要打仗麼?”
郎奇一腳踢在二斤的屁股上,“哪那麼多廢話?
我也不想打,這不有備無患麼?
還有,我跟你堂姐瑪利亞是盟友,盟友知道嗎?
不許亂叫什麼有的沒的。”
二斤笑眯眯不以為意,嘴裡咕噥著,“哼!鬼才信你。
不是我姐夫,我堂姐舍得派手下第一愛將行久給你當保鏢?”
嘴裡咕噥不耽誤辦事,李二斤隨手掏出一個哨子。
隨著淒厲的哨聲響起,衛士們在輔兵的幫忙下,迅速頂盔摜甲。
五分鐘後,四十兵衛士已經整齊地排列在甲板上,頭戴鐵盔,身穿半身鎖子甲,左肩扛著火繩槍,腰跨戰刀。
李二斤手一揮,“點火繩,時刻準備戰鬥!”
沒用郎奇召喚,一個和服倭女自船艙而出。
嫋嫋娜娜,邁著輕盈的碎步來到郎奇身邊。
郎奇左右抬起雙臂,倭女幫他脫下錦袍。
回身從穿黑色緊身服的侍女手裡接過金絲甲,小心地係上。
又在軟甲的外麵罩上鮮豔的陣羽織,抬頭望著英挺俊逸的男人,倭女的眼中滿是迷醉。
兩人自始至終沒有對話,顯然倭女侍奉他已經相當熟練。
幾個倭國水手拉動滑輪,兩片硬帆降下。
朱印船按慣性飄了片刻,船身一震,已然靠上了碼頭。
矮小的倭人水手們猴子般跳來跳去,下錨、搭跳板,身材高大的二斤第一個跳上岸。
身後衛士們魚貫上岸,左手扶著肩上的火繩槍,右手緊抓著兩頭都已經點燃的火繩,迅速排成了間隔一米的戰鬥隊形。
郎奇帶著行久,大踏步走上跳板,倭女和侍女一起躬身,“大殿武運長久。”
朱印船的火長兼船醫兼會計克魯羅收拾好六分儀、黃金圓規和懷表,跟了上去。
“老板,寧波府是明國海防重鎮,咱們可隻有四十個士兵啊,真要打,能挺到援軍到來麼?”
郎奇終於踏上了明國的土地,回身微微一笑,望著這個來自威尼斯的中年部下,“你對大明的海防戰力了解太少啊。
你放心,這裡是我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