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在蒼穹中裂開,驅逐著無所事事的烏雲。紛紛揚揚的雨絲從天而降,沿著尖聳的屋頂順勢滑下,落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麵上,碰撞之間,飛濺如珠,聲似擊玉。
葳蕤的樹木隨風搖曳,嘩啦之聲遍地起,聲聲不息。潮濕的空氣清新如洗,彌漫著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遲原理奈撐著一柄月白色的油紙傘,獨自走在無人的石徑小道上。碧綠的樹葉離開堅實的臂膀,飄然落下,了無牽掛。
佐藤木也。
她喃喃自語,反複念著他的名字。
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是佐藤家的長子,佐藤木也啊。
從遙遠的京都來到東京,又恰好地成為了花崎理奈的鄰居。而花崎理奈就是遲原理奈,是佐藤木也年少時的玩伴。
這其中的巧合,難道沒有半分謀算?
可是,如果他是帶著目的接近花崎理奈的,又何必用真名?
不對,一旦用假名,在被揭穿的時候,恰恰能證明他懷著不軌之心。而用真名,還存有一個巧合下的機會,去賭她的信任。
她不願,也不能承認自己一直以來被玩弄在他的股掌之間。所有的溫情,所有的默契,全是她的一廂情願。
終日活在背叛和猜忌之中,遲原理奈實在是心力交瘁。
揣摩每個人行為舉止背後的深意,每次交鋒都是一場兵不血刃的戰爭。她給對方布下陷阱,又何嘗不是掉落在彆人的陷阱裡?
這世間的規則運行已久,牢牢地鐫刻在每個人的心中,主宰著萬物眾生。
遲原理奈痛恨著這一切,卻又不得不適應,否則連那點狹窄的一方天地也會被剝奪。世間眾人所求不過金錢權勢,自以為友情、愛情和親情都能明碼標價,在市場中流通售賣。
因此,他們想舍棄時就隨意丟在角落,需要的時候又重新撿起。
隻是,心裡裝了彆的東西,就再也裝不下純粹的愛了。
遲原理奈想要的一直都是毫無保留的愛。
而這種愛,跡部景吾給不了她。可惜的是,她沒有在一開始就看清楚。
在冰之帝王的桂冠之下,他是跡部景吾,跡部財團的唯一繼承人。
從出生開始,跡部景吾的道路就是早已注定的。即使再熱愛網球,他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網球運動員。敏銳如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所以才把每一場的輸贏看的那麼重要。
欲先與之,必先取之。
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思忖片刻,遲原理奈的心中豁然開朗。
既然選擇回到遲原家,她就必須主動出擊,有所行動。目前她的手上有遲原家百分之三的股份,這份籌碼已經足夠了。她得想辦法培養一個隻服務於她的私人秘書,這樣她不方便直接出手的事情,就能由他人出麵。
要想取消婚約,要麼從跡部家下手,要麼從遲原家入手。兩家因利結合,自然也會因利而散。也就是說,理奈需要找出一方隱藏下的危機,讓這場交易的地位變得不平等。
要想做到這步,遲原理奈必須深入公司內部。但是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裡,成功的概率實在是低之又低。
除去公司,那就還有家族內部。如果遲原俊雄現在確實屬於病重狀態,並在一年內去世,遲原家的格局必然發生重要變動。要想做到這點,遲原理奈必須確保遲原俊雄在一年內逝世和家族內各個勢力變得不平衡。
理奈想到了遺囑,遺囑是能連接兩者的橋梁,可以用它挑起內部紛爭。
至於跡部家,她和跡部景吾已經斷了聯係,並且他不會做出損害跡部家利益的事情,難以下手。
跡部慎吾?不行。
跡部美奈?
據說和遲原雅子私交甚好,但是上流社會的夫人交際又能帶有幾分真心幾分利益?隻能先按兵不動,看情況再說。
跡部景吾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是信息差給她帶來的優勢。
但是長久以後,至少在訂婚之前,遲原家必定會安排她和跡部景吾見麵。遲原理奈失蹤了十幾年,遲原家要想繼續借她維持這門婚約,必然進行了一定的退讓和保證。在她還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未婚妻之前,他們絕不會輕易地安排他們見麵。
所以,她必須在這段僅有的時間裡解除婚約。不然錯過了這個絕佳時機,事情隻會變得越來越麻煩。
遲原理奈遙望著遠方,目光中流露出難以言說的孤獨之意。拿著傘柄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理奈深吸一口氣再呼出,決然地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遲原家每處都有家仆在服侍著,當遲原理奈經過時,他們都會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朝她低頭示意,恭敬地向她問好“你好,理奈小姐”,語氣和動作統一的像是沒有生氣的木偶。
靠近大廳時,一位老者急匆匆地向她走來,說:“理奈小姐,請您前往餐廳一同用餐。”
在管家的指引下,遲原理奈一路來到了餐廳。不同於幽暗潮濕的茶室,餐廳明亮寬敞,正中央擺放著一張長桌。
遲原俊雄坐在上位,遲原久間一家和其他人分坐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