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給這座城市籠上了一層薄紗,卻絲毫沒有削減此時的熱鬨。
歡快的薩克斯聲源源不斷地傳來,一群人聚集在街頭藝術家的周圍,呐喊著,喝彩著,鼓掌著。對麵餐廳裡暖黃色的燈光透窗灑下來,照亮他們紅潤的臉龐。
遲原理奈跟著鈴木智久往街道深處走去,離那陣音樂聲越來越遠。
從喧鬨走到寂靜,從一個世界來到另一個世界。
鈴木智久在一棟房屋麵前站定,等遲原理奈停在他身邊時,才走上前輕輕地敲了門。
“咚咚咚”
明明是極其淡的聲音,卻在這一片靜得可怕的地方,顯出驚雷般的氣勢。
門開了。
一位老人把門打開,爾後未發一語地轉過身,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背後的人。
鈴木智久也沒有說話,隻是熟練地從玄關的櫃子裡拿出兩雙一次性拖鞋,遞給遲原理奈一雙。三人沉默地走到客廳,一一落座。
遲原理奈暗自用餘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簡潔的裝修,實用的家具,整棟房子透出溫馨的氣息。
這倒與高倉龍一孤僻的性格不相符,她原本以為裝修風格會是黑白灰色調,和他一樣孤傲獨世。
“龍一先生,這是遲原理奈。”
鈴木智久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古怪的氣氛。
龍一先生?
鈴木智久稱呼高倉龍一為“龍一先生”而不是“高倉先生”,話語中透露出親近之感。再加之鈴木智久熟練地拿出拖鞋的一幕,還有他對遲原理奈信誓旦旦的樣子,諸此種種,都能說明鈴木智久與高倉龍一私交甚好。
“我知道你,剛剛在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中獲得優勝,很好。”
洪鐘一樣的聲音響起,卻平靜地沒有任何起伏,讓人辨不清其中的情緒。
“謝謝高倉前輩的誇獎,晚輩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
遲原理奈低頭順眉,微微地鞠躬,呈現出惶恐之色。
“不必謙虛,我看了你的現場視頻,確實很優秀”高倉龍一把目光投向遲原理奈,調轉了話頭,“有沒有興趣來皇家音樂學院,當我的弟子?”
遲原理奈猛地抬頭,瞪大了雙眼,眼角含笑:“有,晚輩對高倉先生景仰已久,一直希望能到皇家音樂學院成為您的學生。”
高倉龍一包藏著無限意味的雙眼笑眯成了一條縫,他伸手撫了撫胡須,朗聲道:“好,以後你就和智久一起叫我龍一先生就好了,老說前輩晚輩,多拘謹。”
遲原理奈連聲稱好,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喜悅之中。
進入皇家音樂學院,成為高倉龍一的弟子。
自從決定將小提琴作為她的終生事業之後,遲原理奈一直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而現在,她所有的希冀和期盼都得到了回應。
他們圍繞著小提琴交談起來,像是久久未見卻依然相知甚多的老友,默契十足。說到激動之處,高倉龍一直接把遲原理奈引到琴室,和她合奏了一曲。
當遲原理奈和鈴木智久要離開時,高倉龍一還依依不舍地把他們送到門口,不停地叮囑遲原理奈,一定要抽空多演奏幾首曲子發給他欣賞和交流。
理奈重新踏上那條道路,卻和來時的心境大不相同。
夜暗了下來,遠處來自薩克斯的聲音也消失不見,隻剩下昏暗的路燈仍然散發著最後一份光輝。
冷風呼呼而來,吹起理奈的發絲,卻帶不走她臉上的紅暈。
這一刻,遲原理奈仿佛觸碰到了夢想的一片衣袖,看見了來自未來的美好幻象。
直到坐上車,遲原理奈聽見一聲“嘭”的關門聲,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旁邊的鈴木智久忍不住發笑,低低地說:
“要是我剛才把你賣了,猜猜你會不會發現?”
遲原理奈有些局促,連忙轉移話題:“抱歉,是我失態了。和龍一先生聊得太過投入,都沒有顧及到鈴木君。”
“沒有必要為此道歉,理奈。”
鈴木智久歎了口氣,第一次沒有稱呼她為“理奈姐姐”,而是直呼她為理奈。
“你天生屬於小提琴,而小提琴也屬於你。”
“當你和小提琴在一起的時候,你才是真正的遲原理奈。我一直相信,你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而我會做你永遠忠實的觀眾。”
不是以往的調笑,而是發自肺腑的誠懇之言。
鈴木智久癡癡地凝望著遲原理奈,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你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而我會做你永遠忠實的觀眾。
遲原理奈忽然想起生日宴會那晚,盛大的煙花下,鈴木智久單膝跪地,虔誠地親吻著她的手。
近乎神聖。
騎士匍匐在地,向他的公主宣誓。
從此,他長伴左右,至死不休。
“謝謝。”
簡單的話語,蘊含著遲原理奈複雜的心緒。
千言萬語,最終都彙成了兩個字。
那份心意太過炙熱,炙熱到遲原理奈不敢回應。任何精心修飾過的話語,都是對它的輕辱。
鈴木智久和遲原理奈都沒有再說話,氣氛變得沉重。
不久,遲原理奈回到了酒店。
“晚安,理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