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濃點點頭,依舊笑吟吟地道:“是呀,月白姐姐吃錯了東西,腹痛,所以才來尋了我。”
謝姝寧聽她說得懇切,嘴角卻漸漸彎起了一個冷銳的笑。
有些事變了,可有些人到底狗改不了吃屎。
她的確不喜綠濃良多,可綠濃是桂媽媽疼愛的小女兒,同她一起吃著桂媽媽的奶水長大。那會,她胃口大,所以桂媽媽的奶水便幾乎都供了她一人。小綠濃就隻能吃著米粥度日。因而她幼年生得又白又胖,綠濃卻一直瘦瘦小小的。
這些好,她一直都記得。
因而前世,她也一直都將綠濃帶在身邊。
去長房,嫁去林家,綠濃一直都跟著她。奈何她那會蠢笨,看不透人心。綠濃好吃懶做,貪圖富貴,她卻未能早早察覺。好容易在林家站穩了腳跟,她千挑萬選為綠濃擇了個人想要將她配出去。彼時,她將綠濃當做親姐妹一般,巴巴地去問她的意思,可綠濃卻漫不經心。
她不明白,隻以為綠濃瞧不上那人,遂又換了人選。
可綠濃,仍不滿意。
她直到這時,才隱約有些察覺出來綠濃的心思。
原本,綠濃幾個丫鬟就是作為她的陪嫁丫鬟入的長平侯府。所謂陪嫁丫鬟,多半是為了將來給男主人做通房,做妾的。那時她剛懷上箴兒,的確是不方便服侍林遠致,可是她以為沒有人會甘心做妾,也從未想過自己當做姐妹的人,其實日日都在惦記著自己的男人。
可惜了,她不是什麼好人,見綠濃有旁的心思,她轉身就去尋了桂媽媽。
桂媽媽自然對她千挑萬選的那幾個人滿意極了,她陪著桂媽媽仔仔細細又挑揀了一遍,總算是將人給定下了。
很快,綠濃出嫁了。
可不到一年,她男人就死了。綠濃成了個寡婦。
謝姝寧那會心軟,覺得愧疚,是自己對不住綠濃,有心補償她。恰逢桂媽媽病逝,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懇求她能讓綠濃重新回來伺候。
她應了,不顧旁人說寡婦不吉之類的話,又讓綠濃回來了。
綠濃的確也似乎變了許多,踏實肯乾,身上的浮華一掃而光。倒叫謝姝寧越發慚愧起來。
箴兒出生後。她疲於瑣事。又不放心旁人,仔細挑了個乳娘後,便交由綠濃一道照料。桂媽媽去世後,綠濃之於她。便像是桂媽媽,何況那時綠濃又是已經做過人婦的,故而她當時對綠濃很放心。
現在想來,倒是她那時隻著眼於林家的事,自己的生計,全然忘了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箴兒的事,她怪自己,也恨綠濃。
她心中一痛,隨即道:“乳娘難道沒有教過你。在我跟前說話的時候,該自稱奴婢嗎?”
綠濃麵皮一僵,訕訕道:“奴婢說順口了。”
好一個順口,她分明是沒有將做主子的放在心上,哪裡是因為什麼順口。自小。綠濃便覺得她較彆個的情分更深些,在主子麵前也合該更得臉些。謝姝寧清楚她心中所想,這一回根本連將她留在身邊伺候也不願意,可桂媽媽眼巴巴地看著她,同她提起這件事,她就又無法推拒了。何況母親那,也一直都覺得綠濃在她眼裡是不同的。
一母同胞,一奶也是同胞。
可她們都忘了,血親亦能反目成仇,她跟綠濃算的了什麼。
偏生她越是不願同綠濃一道,宋氏跟桂媽媽便越覺得兩個小姑娘是鬨了彆扭,算不得事。
左右解釋不清楚,她後頭也就不提了。隻讓綠濃做一些端茶送水的事,旁的事,那都有月白呢。不過她日漸長大,人到底是少了些,江嬤嬤前些日子才提過,等開了春,要幫她從外頭買幾個人單獨調.教一番,也好堪用些。
府裡的家生子,謝姝寧用著也不痛快。
她咳了幾聲,打發綠濃去沏茶來,而後問道:“外頭出了什麼事,怎麼亂糟糟的?”
說著話,她眼神直直地盯著綠濃的後背看。
月白這些年跟在江嬤嬤身邊可不是白學的,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她就算不精,門卻是早已入了的。綠濃竟說月白是吃錯了東西,跑肚了,若非扯謊,那便是月白著了這丫頭的道。
可惜了,月白學是學了,可性子一直不算太聰明。
謝姝寧便想著等江嬤嬤買人時,千萬讓擇一個聰明些的。雖說憨厚些,跟好,但她身邊勢必需要個聰明的。不論如何,將來總是會派上用場的。
旋即,綠濃倒了水過來,遞給她方道:“奴婢不知,似乎是六爺跟太太起身了。”
謝姝寧聞言不禁古怪地道:“什麼時辰了?”
“快寅時一刻了。”綠濃道。
謝姝寧喝了溫熱的茶,嗓子眼裡總算是舒服了些,複將茶盞遞給她,“你先下去吧。”
綠濃見她對自己冷淡,自覺有些委屈,磨磨蹭蹭了許久才出去。
謝姝寧並沒有搭理她,她正想著父母為何這個時辰就起身。
才寅時,睡下也不過才個把時辰,何至於這會就起身。心頭有疑惑,她就沒法繼續睡下去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色微明,她便喚了人進來給自己穿衣。
這一回,進來的是卓媽媽。
謝姝寧就問:“月白人上哪兒去了?”
“月白泄了一宿的肚子,這會才好些,奴婢便讓她去睡下了。”卓媽媽取了厚厚的襖子來,幫她換上,“小姐今年冬天新做的衣裳,竟是沒幾件可穿的。”
秋天裡就備下的冬衣,又聽了宋氏的,多用喜慶的顏色。結果到了臘月,慶隆帝賓天了,許多顏色便不好穿了。
不過謝姝寧倒不在意這事,她在意的是月白,“可尋江嬤嬤給月白瞧過了?”
江嬤嬤略通些岐黃之術,尋常的風寒跟腹瀉這種毛病,她也是能治的。
卓媽媽就道:“月白自個兒吃了藥,說是好多了。江嬤嬤這會。怕是跟著太太去了長房。”
“長房?”謝姝寧吃了一驚,“可是寅時就去了的?”
先前綠濃說兩人起身,她隻覺得疑惑,便不曾想到長房去。這會乍然聽到長房,不由詫異。若是晨起時去的還說得過去,天還未亮就去了,是為的什麼事?
卓媽媽俯身幫她扣著盤扣,點點頭道:“說是長房老太太暈死過去了,是以六爺跟太太才會急急趕了過去。”
長房老太太這些年的身子的確是越來越不如過去,這事。謝姝寧時常往長房去。清楚得很。
她就有些急起來:“寅時就過去的。這會天都亮了還未回來,可見事情並沒有好轉。杭太醫又不在府裡,也不知眼下是什麼情況。”
“您彆急,若真出了事。那邊定會送消息過來。”卓媽媽幫著係好最後一個扣子,扶她起身,一邊安慰著。
謝姝寧搖搖頭:“若真出了事,父親跟娘親都已在那邊,三房這邊一時半會怕是不會有消息送來。”
說完,謝姝寧卻又覺得自己這話不對。
三房到底還有個三老太太在,長房老太太若真出了事,不至於不先通知三房。
卓媽媽倒沒想那麼多,隻道:“您這會想再多也不過是空想。奴婢讓人熬了粥。您先熱熱地喝上一碗再說旁的。”
謝姝寧仍是不放心,讓卓媽媽使個人去長房打聽打聽消息。
等用過了粥,人便回來了,搖搖頭說長房的人嘴巴都閉得嚴嚴實實,不肯說。
謝姝寧聽了。就從這話裡覺察出古怪來。
不就是長房老太太暈了過去,為何還不能說?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正疑惑著,宋氏同謝元茂一前一後地回來了。謝姝寧便急忙去尋兩人。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宋氏道,“這是長房的事,不該你我攙和。”
謝姝寧的步子就停在了那。
可守門的丫鬟已經瞧見了她,急忙墩身行禮,道:“八小姐。”
話音落,宋氏就掀起簾子走了出來,看到她就直皺眉,“怎地不多穿些便出來了,莫要凍著。”
入了冬她小病了一場,咳了七八天,宋氏擔心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將她裹成球。說完,她又握住謝姝寧的手腕,將她的右手拽到了眼前,仔細看著上頭的牙印,“好在咬得不深,過些日子好好拿點玉容膏抹抹,也就無礙了。”
謝姝寧則笑,撒了會嬌,才問道:“聽說長房伯祖母病了?”
大過年的病了,可不是什麼吉利的事。
“嗯。”宋氏似並不願意多說,淡淡應了聲就牽著她往裡頭走,“天寒地凍的,先去裡頭說話。”
她跟謝元茂都是半夜便起了身,直到這會才回來,俱沒有用飯。宋氏就又吩咐了桂媽媽擺飯。過了會,飯桌擺上,謝姝寧也一道坐下了。
晨起時,她已用過了一碗粥,這會再吃,自是吃不下的。謝姝寧就漫不經心地夾了個花卷,慢條斯理地小口咬著。
有她在場,謝元茂跟宋氏便沒有繼續提起那個話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