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知道,隻要自己在,兩人斷不會自己說下去,索性在飯後主動問了起來:“長房伯祖母好端端地怎會病了?”
雖然她身子是不大如過去健朗,但到底還沒到動不動就會暈過去的地步。況且昨兒個白天,長房老太太可都還好好的,怎麼夜裡就會暈死過去?她覺得其中有異。
謝元茂喝著茶看她一眼,道:“人老了身子不好,自然便容易病倒。”
謝姝寧了解他,一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他在胡扯,於是就笑道:“既然如此,那阿蠻去為伯祖母侍疾吧。”
“嗯?”謝元茂錯愕。
謝姝寧笑著繼續道:“伯祖母最喜歡阿蠻跟六堂姐,想必若能看到我們隨侍在病榻前,也能好得快些,父親說是不是?您素日一直教阿蠻要做個恭順的人,這會自是該如此做才對。”
宋氏聞言就不悅地看了謝元茂一眼,又扭頭對謝姝寧道:“便是要侍疾,也遠遠輪不到你去。你大伯母、二伯母、七嬸可都在呢,再不濟,你三伯母也在京裡,何況前頭還有你一堆堂姐。哪裡輪的上你。”
話畢,一旁的謝元茂就有些聽得後悔起來,賠著小心道:“對長輩恭敬孝順自是該的,隻這一回卻是真的用不上你,你有這份心便是了。”
宋氏便笑著附和,又催促謝姝寧早些回去,晚些怕還有場大雪,讓她輕易不要出門來。
謝姝寧就知道,母親這是鐵了心不想要告訴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隻好無奈地先離開了正房,回去等著第二批被卓媽媽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
可等她一走。宋氏便同謝元茂爭執了起來。
除卻幾年前外。兩人已經許久不曾這般說話。
說了幾句。謝元茂就覺得有些頭疼,“這事牽扯上大哥,老太太生氣,二哥去勸。連帶著也惱了他,如今是誰也不願意見。三哥倒是從揚州回來了,可他常年在任上,連府裡的人都快認不全,況且老太太一貫也不大喜歡他,若不然當初也就不會隨他離京。七弟就更不必說了,你瞧他像是會做事的人嗎?我雖過繼給了三房,可我也還是長房的兒子,難道還能眼睜睜瞧著老太太身邊連個說話的兒子也沒有?”
他囉哩吧嗦地說了一大堆。宋氏卻聽得直暗自冷笑,但她麵上倒還算平靜,壓抑著怒氣道:“你想著要做孝順兒子,怎地不瞧瞧長房的那幾位是不是願意讓你做。何況老太太又是因為出了那樣的事才病倒的,你覺著他們會願意你日日在長房來回走動?”
家醜不可外揚。
於長房幾人來說。謝元茂這已經被過繼到了三房的兒子,有用時便是關起門來的自家人。遇到眼下這種情況,那就是個實實在在的外人。
何況如今,肅方帝即位,謝元茂在皇帝麵前彆說得臉了,都快被遺忘了。
謝二爺明麵上笑著安慰他,新帝過去也曾特地照拂他,來日想起他來便好了。可私底下,他可就再不曾帶著謝元茂一道出過門。兄弟兩人的關係驟然就又回到了最開始時的模樣。
這一切,宋氏都看得清楚。
隻可惜,謝元茂是當局者迷。
他聽不得不好的話,這會聽到宋氏這般說,下意識覺得宋氏這是瞧不上自己。
夫妻倆人這話,就也沒法繼續說下去,鬨了個不歡而散。
謝姝寧則先去看了月白。
她進去時,月白躺在熱炕上,才剛剛蘇醒。見了她就往她身後張望,見無人,才長舒一口氣。
謝姝寧瞧見了就笑,“你這是怎麼了?”
月白這會已有十六歲,正是眉眼儘展,肌膚吹彈可破的年紀。她皮相又不錯,平日裡看著也可人。可眼下一瞧,竟是臉色都有些泛綠了。
“奴婢著了綠濃那丫頭的道。”月白毫不避諱,直截了當地便說了起來。左右她一直都知道,謝姝寧並如宋氏跟桂媽媽想的那般喜歡月白,“奴婢自個兒沏的茶,誰知轉個身就被她放了巴豆粉進去。因是自己沏的,奴婢也沒多想端起來便喝了。本就是渴極了,哪裡還顧得上小口不小口,一氣就喝光了一盞茶。這下可好,嘴裡察覺有味,卻是來不及了……”
謝姝寧聽得捧腹大笑,歪在炕尾好一會才緩過來,吩咐她好生歇著,自個兒先回了屋子。
隨意尋了個借口,她就又敲打了綠濃一番,貶她今後隻能在外間幫著端茶遞水。
而後等到午時將近,她才總算探知了一點關於長房的消息——
謝三爺是趕著年關回來的,這一回要述職,聽說怕是要留京,故而一氣將揚州的姨娘庶子嫡女都給帶了回來。聽人說,三夫人蔣氏直到下馬車,臉色都還是陰著的。
都是在江南住慣了的人,這越是北上,風雪就越大,天氣也就越寒冷,個個都沒了好容色。再加上一路緊趕慢趕,舟車勞頓,謝三爺的那個姨娘又是嬌滴滴的連多說幾句話都要大喘氣,一路上因了她不知耽擱了多少工夫。蔣氏氣急了,差點在半道上便將人給丟下。
謝三爺知道後,兩人很是鬨了一番。
直到入了謝家大宅。兩人也尚未和好。
聽到這,謝姝寧就有些沒了耐心,擺擺手讓人搬了把繡凳來給她坐,又打斷了話道:“揀了要緊的說。”
來回稟的丫鬟是謝家的家生子,有好個親戚在長房做事,她本以為謝姝寧年紀小,左右好糊弄,所以這才揀了謝三爺家的事來說。指不定聽過癮了,也就不必再問旁的了。
可顯然,她低估了謝姝寧。
身下的繡凳似乎有些硌人起來。她悄悄挪了挪身子。這才道:“……六小姐因了庶弟的事。鬨了大脾氣,聽說纏著老太太哭訴了好幾回,把老太太的麵色都說得青了。”
這話倒像是有些乾係了,謝姝寧就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六堂姐都說了些什麼?”
“左不過是些說三爺要寵妾滅妻的話,老太太聽了哪裡還能痛快,自然是喊了三爺去好生訓斥了一番。您也知道,三夫人那可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自然是要偏些的。”
謝姝寧先前聽著倒覺得還好些,越聽到後頭就越覺得不對勁,“這便沒了?”
坐在繡凳上的丫鬟癟癟嘴,驀地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道:“其實還有一事。隻是……”
謝姝寧心裡跟貓爪在撓似的,見她吞吞吐吐登時耐心全無,讓卓媽媽去一旁取了銀子來,“啪嗒”一聲便將那隻荷包丟到了丫鬟並攏的大腿上。
丫鬟一把撿起荷包,眉開眼笑。隻露出排不甚齊整的白牙。
她早聽說三房的八小姐屋裡銀子堆積如山,平日裡沒事就拿出來當成石子丟,但凡是同八小姐說上過話的,總少不得要拿個幾兩銀子回去。
她就笑著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聽說,大小姐怕是有孕了,這事……”
“還不快住嘴!這話也是好在小姐麵前說道的?汙了小姐的耳朵,看我不縫了你的嘴!”一旁一直靜靜聽著的卓媽媽驀地發了大火。
丫鬟被她罵得唬了一跳,下意識從繡凳上下來跪在了地上,連連道:“是奴婢說錯了話,是奴婢胡說的……”
謝姝寧明白,空穴不來風。
丫鬟話裡的大小姐自然說的是謝大爺家的元娘。
今天是初一,又跨過了一年,元娘就足了十九歲。
在京都,十九歲還未出閣的女子,那可是少之又少。自幾年前那武狀元的事後,根本就再無人敢上門來提親。哪怕是謝家央了人去尋摸,也多半是被婉拒的。
這麼一蹉跎,竟就足足耽擱到了這把年紀。
這會子,恐怕也就隻能去給人做填房了。可哪怕是做繼室,也根本沒人敢娶她。
天煞孤星的名號一傳再傳,竟是將謝家排在她後頭的幾位姑娘也給牽累了。
不過,這些都暫且不提。
重要的是,她還未出閣呢!
懷的哪門子的孕?
卓媽媽以為謝姝寧年紀小,並不大明白,可謝姝寧心性老著呢,她哪裡會不知道這個?
震驚間,卓媽媽已經開始將那個嘴上沒門的丫鬟給趕了出去,轉身進來就同謝姝寧道:“小姐可莫要聽那小蹄子胡說八道。“
謝姝寧順從地點點頭,內裡卻早已是心潮起伏。
若這事是真的,那就說得通了。
長房老太太一直在為長孫女的婚事發愁,結果卻得到這麼一個噩耗,她不暈死過去才有鬼!
可這事怎麼能是真的?
謝姝寧知道自己的大堂姐,膽小、柔弱,這樣的一個人,怎會有膽子同人珠胎暗結?更何況,就在謝家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莫說是長房老太太了,便換了她,此刻也有些頭暈腦脹,覺得不敢置信。
她滿心疑惑,卻無處可問。
苦惱著,她想起了立夏來。
其實前世這個時候,她已經被接去了梅花塢,元娘也已然去庵堂裡做了姑子……
她恍惚間有種直覺,這一回,元娘怕是連姑子也做不成了。
元娘若真有孕,腹中孩子是否會是立夏的?
她想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大堂姐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ps:
感謝鄒想想、錒q兩位親的小粉~~後台一直發不出文,衰神附體的作者隻能用手機發文,各種麻煩,所以乾脆兩章並一章了,習慣看三千字章節的親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