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這個月,海棠院就不知請了幾回大夫。若換過去也就罷了,隻如今府裡有個鹿孔在,但凡有事都需用他。
謝姝寧當然不樂意。
他的人,憑什麼白白給陳氏用?
正如她同大太太說的那般,鹿孔是宋家的人,可不是謝家的人。
何況如今三老太太沒了,陳氏雖然是個良妾,但沒了三老太太這個最大的依靠,陳家又不能作為她的助力,她的人生也就因此徹底沒了主心骨,難以東山再起,想必會慌不擇路四處使幺蛾子。謝姝寧不能給她這個機會,她想著,看了眼陳氏。
陳氏煞白著臉倚在雕花椅上,身後的大迎枕被壓得扭曲。
知道謝姝寧在打量自己,她也不敢去回望,隻緊緊咬住牙。
手背上的兩排牙印已在鹿孔的吩咐下,使邊上的丫鬟清潔包紮。陳氏側目一看正為自己敷藥包裹的丫鬟,心裡頭悠悠地記起雪梨來。自寺裡回來後,她就再沒有見過雪梨。
她知道,自己今後也再不會有機會見到雪梨。
而她自己,也隻能死死將牙關給咬緊,一個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去將九小姐的東西收拾一番。”見傷勢處理得差不多,謝姝寧便吩咐起了謝姝敏的乳娘。
乳娘不敢應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陳氏。
陳氏就道:“八小姐,這事可是太太吩咐的?”
“是我的意思!”謝姝寧倒不避忌,直截了當地便回了她的話。
陳氏看她語氣囂張,不由緊張,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八小姐,您隻是個孩子,哪裡能做這樣的主?”
謝姝寧的年紀的確並不大,可真說小,卻也沒那麼小。她一人住在瀟湘館裡,打理著裡頭的一應瑣事。連宋氏都感慨著她已不需自己,是個大人了。因而這會,陳氏想從她的年紀入手討要說法,卻不容易。
“我是孩子,可姨娘莫忘了,我是父親的嫡長女,難道我連這點事都拿不得主意?”她故意說得漫不經心,話語卻字字如針,戳在了陳氏心尖尖上。
謝元茂的嫡長女……
聽到嫡長女三個字,陳氏立時就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了自己失去的玉茗院。
她不由惱羞成怒。怨恨起已死了的三老太太。
從頭至尾。她都在聽三老太太的話,蟄伏再蟄伏,哪怕心裡已覺得自己忍耐不住了,也依舊反複提醒自己該忍著。可最後呢。她成了妾,三老太太卻隻說了幾句空話,宋氏依舊活得好好的,兒女成雙,而她隻得了個傻子。
結果倒好,老太太自己一死百了,將她留在這偌大的府裡艱難求生。
陳氏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學了女兒的樣撲上去咬謝姝寧一口。
“八小姐好歹也該先問過六爺跟太太的意思才是!”陳氏強行忍著心中怒意,當著眾人的麵。不好直接同謝姝寧有所衝突。
可謝姝寧看也不看她,隻指著謝姝敏的乳娘高聲道:“還愣著做什麼,是不是要回頭吃板子才甘心?”
乳娘聽了,抱著謝姝敏的手不由抖了兩抖,急急忙忙就要退下去。
陳氏大驚。怒道:“不行!”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八小姐,依婢妾看,這事還是先請示過六爺吧。”陳氏訕訕輕咳一聲,“九小姐一直跟在婢妾身邊,突然離了人,怕是不能適應。”
這話倒勉強有些道理。
謝姝寧微笑著,頷首道:“也罷,陳姨娘看來是忘了,父親可是才被你給氣得病倒了。為了何事,姨娘怕也是忘光了吧?”
陳氏語塞,說不出話來。
因了何事,她怎麼會忘,不正是因為她失職,引得謝姝敏連夜高燒不退,差點惹了大禍。
“快去收拾東西!”謝姝寧擺擺手,將乳娘趕了下去,自己則頭也不回出了門。
鹿孔早早下去開藥,並不知道謝姝寧還跟陳氏鬨了這麼一出,這會重新見到人,也隻當她還是自己知道的那個口無遮攔打趣自己的小姑娘,不禁再次紅了臉。
謝姝寧瞧見了,也不好繼續試探笑話他,老老實實問過禮,就各自走了。
回了瀟湘館,月白難得聰明了回,見她回來便問:“小姐,您該不會已經去問過鹿大夫了吧?”
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小姐的性子,不同彆個,這種事,並非做不出。
謝姝寧聞言,不假思慮地道:“是呀,那又如何?”
“小姐!”月白瞪大了眼睛,眼眶裡霎時蓄滿了淚珠。
謝姝寧這才慌了,急急解釋:“我誆你的呢!我又不是三歲小兒,何話該說,何話不該說,我焉能不知?”
月白卻已經不信她了,捂著臉跑回了屋子裡,閉門不出。
謝姝寧惱得跺腳,忙讓玉紫這嘴巧的去勸她。
誰知,一向好性子的月白,這回卻是一惱就惱了足足三日。好容易,才被卓媽媽給勸好了。瀟湘館裡的一眾小丫鬟經過此事,也都訝異起了謝姝寧這做主子,竟會這般容忍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