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氣候,並不適宜養傷。
尤其是謝姝寧這樣初來乍到的人。她身子骨雖然不錯,可到底隻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平日裡連跌跤都少見,何曾受過這樣的傷。
費儘心思養了幾日,她的傷口卻好得比旁人還要慢些。
一群人便都急了,又請了大夫來看。
人一進門,宋氏就急急詢問,“先生早前說過,用的藥是治傷的上品,傷口也能早些痊愈,可如今卻為何久久不愈?”
大夫亦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得焦頭爛額,掌心冒汗,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謝姝寧的傷,最終隻能搖搖頭道:“藥的確已是最好的藥,原本這時就該開始結痂了。眼下這情況,一則因為小姐不適此地的氣候,二來也是這傷的緣故。雖未傷及心脈,可到底近在咫尺,隻差分毫,不是小傷。”
西域一帶,宋延昭都熟悉,敦煌更不必說,根本便是他的大本營。所以這裡的大夫能拿出什麼藥來,他自己又能找到什麼藥,宋延昭心裡都清清楚楚。也正因如此,他知道,大夫所言非虛。這藥,的確已是最上佳的。
何況謝姝寧的傷並不致命,好好養著,總會痊愈的。
宋氏不放心,宋延昭就又另外請了數名大夫,一一為謝姝寧望診。
然而眾人得出來的結果卻都是一致的,這傷,隻能靜養著。
謝姝寧的飲食,也被重新調配過。
可這傷一養,便足足養了大半年。
離開京都的時候,便已是秋日,所以謝家的人都知道,宋氏母女這一回的年節怕是趕不回來。
父母在,不遠遊。
三老太太雖死了,但長房的兩位長輩還在,年都是一塊過的,宋氏母女不歸家,其實說不過去。但這一次出門之前,宋氏是跟謝元茂爭執過的,謝元茂最後也允了這事,她們當然就不會趕著回西越。
但逗留得太久,終究也不像樣子。
謝姝寧便跟宋氏私下裡商量定了,等開春便返程。
誰知好端端的出了這樣的事,想要在原定的時間上路,根本不可能。
謝姝寧的傷,反反複複,似乎沒有好透的時候。
舒硯因了這事,也是被狠狠地禁了一回足,日日呆在家中,哪裡也不敢去,隻時常來看望謝姝寧。
眼見著謝姝寧在床上躺了許久,他心裡的愧疚幾乎要如黃沙遍布,再裝不下旁的東西。
春日來臨,這片綠洲上重新生機勃勃起來。
翠綠的小草,鵝黃、淺粉的細碎花朵,一日日隨著暖融融的春風開遍了角落。
舒硯終於得了機會能出門去,卻哪也不走,昔日的狐朋狗友來邀他去玩,他也不去,隻帶著人去采了一堆的野花回來。
一朵朵挑揀乾淨,又細細整理妥帖,養在裝了清水的瓷瓶裡,送進謝姝寧的房間。
他將花瓶在窗台下放下,撓撓頭,看謝姝寧一眼,“外頭的花都開了。”
屋子裡彌漫著春陽溫暖的氣息,謝姝寧靠在軟枕上,一顆心仿若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儘數舒展,她眉眼彎彎,笑得露出了潔白的貝齒,道:“好漂亮的花!”
舒硯聽了,就也跟著一起笑。
可看似歲月靜好的時光裡,宋氏跟莎曼卻是憂心不已。
謝姝寧傷口上的痂已經脫落了,但又結了薄薄的第二層。
那道猙獰的口中,成了條暗褐色的線,牢牢附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再不會褪去。
宋氏惋惜,遺憾,卻並不會為此而擔憂。
她擔心的是,謝姝寧的身子。
這一次,令謝姝寧元氣大傷。
明明好吃好喝的供著,可她仍舊飛快地消瘦了下去。
那道傷疤,像是附了詛咒,將她的精氣神一點點吸走。
宋氏每每看著她,都會忍不住懷念幼年時的謝姝寧。那樣小小肉肉的一團,雪白粉嫩,恍若畫上的福娃娃,而今卻瘦得隻餘一縷尖尖的下頜,麵色蒼白,就連那頭青絲都似乎沒了過去的光澤。
唯有她笑起來的時候,宋氏才覺得自己的心平靜安穩地躺在胸腔裡,一切都好好的。
等到第二層痂也脫落了後,謝姝寧終於被幾位長輩允了出門走動,但也僅僅隻限於庭院裡而已。
她倒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會打腫臉充胖子,隻老老實實地聽從他們的叮囑。
可惜春日苦短,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夏天就來了。
沙海上空的豔陽似乎尤為**,空氣裡都彌漫著滾燙的煙氣,莎曼跟宋氏當然也就不會再答應讓她出門。
況且那日她隻是在外頭多呆了一會,便忽然暈了過去,幾乎嚇哭了玉紫跟柳黃。
等到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宋氏的眼睛都腫了。
謝姝寧疑惑極了。
明明傷到的隻是心口,還未觸及心臟,可為何她的身體卻就這樣壞了下去,大不如從前。
這麼一來,歸程隻能一拖再拖。
宋氏修書一封,讓人送回了京都謝家,稟明了晚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