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蘿抱著冷硬的冬被,咬著唇無聲地哭了許久。大冷天的,屋子裡隻點了隻小小的火盆,冷得像是冰窖。她裹著厚厚的大氅,仍被凍得嘴唇青紫,直打哆嗦。她那時,滿心拿溫雪蘿當姐姐,當最重要的親人。
見她因了燕家的親事痛哭,還當著溫雪蘿的麵咬牙切齒地將燕淮罵了一通,罵他落井下石,捧高踩低,乃是無恥之徒。
而今想來,並非燕淮無恥,分明是他眼光太精確,看穿了溫雪蘿的卑劣……
如此一回憶,溫夫人滿臉的灰暗憔悴之色,似乎都還曆曆在目。
謝姝寧不由肯定起來,自己並沒有記錯。
三伯母蔣氏彼時說起那話時,她還未嫁,而紀桐櫻應是新嫁。
紀桐櫻比她長兩歲,可卻同她是一年出的閣,區彆不過隻是一個年初,一個秋日罷了。
這般算下來,溫家傾覆倒台,不也就是在紀桐櫻嫁入溫家後的次年?
溫家攀上了端王府的這門親事,尋常事情不應該能讓溫家死得那般難看。謝家不幫,那是為了自保,可端王府為何也不幫?她前世不知,可這世哪裡還能不知?
那時的慶隆帝根本便不大理會朝政,所謂的天下分明是把持在端王爺手中。
所以——
歸根究底,其實是端王爺要了溫家的前程!
為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
謝姝寧的腦子飛轉轉動起來,她忽然間醒悟過來,紀桐櫻同溫慶山的親事,乃是其中關竅所在。
窗外大雨瓢潑,雨水沿著高高的宮牆傾瀉而下,恍若連綿不絕的瀑布,久久不歇。無數嘈雜的聲響都在漫天的雨聲裡歸於平靜,天地間寂靜得仿佛隻剩下了這場夜雨帶來的響動。
紀桐櫻微微喘著氣停下了手,看著謝姝寧隱約發白的麵色,慌張地道:“你這身子,怎地差成了這樣!”
隻打鬨了會,臉就發白了,這可怎麼能成。
可隻有謝姝寧自己清楚,她發白的麵色,並不是因為累著了。
甚至於,她重重喘著的聲音,都無法落入她自己的耳中。
她滿腦子都隻剩下了紀桐櫻的親事。
這一世,紀桐櫻成了公主殿下,溫慶山可還會尚她?
會不會,這萬事蹉跎,逐漸變換,可到了最後,每條線聚集交彙之處,仍是前世?
良久,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胸腔裡狂跳的心,也緩緩趨於平穩。
“公主不用擔心,歇一會便好了。”謝姝寧重新落座,指尖卻還在微微顫抖著。
紀桐櫻沒有察覺,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往後我可不敢再鬨你了。”
她已經十三歲,可性子還像個孩子,缺了該有的那份沉靜。若隻是普通世家女子,能有母親護著,也就罷了。可她是西越的公主,她身上所肩負的,並不僅僅隻是一個普通人所需要承擔的重任。
何況,同是皇貴妃所出的大皇子,而今還年幼得很。
即便為了自己的弟弟,紀桐櫻也不該再這樣下去了。
謝姝寧忽然間有些不大明白皇貴妃的意圖。
女兒是她教的,卻教得這樣純真無邪,愛憎分明……哪裡像是該活在宮裡頭的人……
可紀桐櫻一笑,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說話時的聲音嬌憨中帶著脆爽,喚她:“阿蠻。”
謝姝寧驀地就明白了。
一重又一重的琉璃宮闕裡,能見到這樣一抹笑容,能聽到這樣的一聲輕喚,所有的孤獨冷寂,頃刻間便都消失不見。
這樣的公主殿下,怕是皇貴妃入宮後,唯一的慰藉了。
心頭一熱,謝姝寧差點紅了眼眶。
為了這樣的笑顏,她也該將溫家的事查查清楚才是。
外頭的大雨,一直下到了後半夜,雨勢卻始終未曾減弱,逐漸的竟還有了增大之態。
因雨太大,紀桐櫻也就沒回永安宮,留在這同謝姝寧一道歇在了偏殿裡。
近三更天時,謝姝寧聽著如雷的落雨聲,迷迷糊糊醒來,忽然聽到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
聽動靜,應是往皇貴妃那去了。
她霍然掀了被子悄悄起身,喚了圖蘭去打探消息。
圖蘭生得不如玉紫細巧,可因為會武,動作行事皆靈敏太多。
須臾片刻,圖蘭大步回來,附耳同她道:“出雲殿塌了一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