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攏了攏衣襟,昂首往外院去見夜訪鹿孔。
時辰已然不早,外院裡沒有燈火喧囂之景,反倒是一片肅靜,隻有零星幾盞燈影映照在窗上。
謝元茂徑直朝著鹿孔住的屋子而去。
鹿孔屋子裡的燈,還亮著,他還未歇下。謝元茂上前叩門,“篤篤篤”,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叩了不多不少整三下。最後一個音消失在耳邊時,裡頭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下一刻門開了,鹿孔手中捧著一卷書,一手擱在門上,從裡頭探出個腦袋來,驚訝地道:“六爺您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說著他忙將門拉得更開些,退開些邀謝元茂入內說話。
謝元茂就笑著邁過了門檻,走進了裡頭。
鹿孔是特地從京都來的大夫,自不能同冬至幾個一般擠在一塊住,因而他單獨有間廂房安置,又因他要潛心問醫,所以這間廂房周圍,並無雜人,十分清淨。
“六爺可是有哪裡不適?”鹿孔擱下了手中書卷,問起謝元茂來。
謝元茂笑著搖了搖頭,看一眼他擱下的書卷,問道:“這本醫書瞧著倒像是古籍。”
鹿孔露出慚愧之色來:“這書正是原先小姐購得,贈了在下的。”
“無妨無妨,原就是該的,那丫頭又哪裡缺了這點子銀子。”謝元茂麵上笑著,笑意看似寵溺,可語氣裡卻帶了些莫名其妙的酸味,“瞧鹿大夫的樣子,莫非遇到了什麼疑難雜症?”
鹿孔愈加慚愧,暗道自己一臉的憂心忡忡難道都已經藏不住了嗎?
他點了點頭:“六爺慧眼如炬。”
燕嫻的病情,他眼下還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如何能不愁。
謝元茂屈指叩桌,氣息微亂:“鹿大夫手裡可有江嬤嬤的藥膳方子?”
“哦?藥膳方子?”鹿孔目光迷離,想了一陣,“方子我手中倒有一些,但同江嬤嬤的,恐怕不一定相同。不知六爺問起這個,是為了何事?”
謝元茂低頭,眸中寒光一閃,而後緩緩道:“可否勞煩鹿大夫取來於我一觀?”
鹿孔微愣,“六爺稍候片刻。”
藥箱擱在床邊,他起身筆直走了過去,背對著謝元茂打開箱子找起他想看的現成藥膳方子來。
謝元茂亦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提起桌上的茶壺,打開蓋子。隨即他又從身上取出一包桑皮紙包著的東西來,打開來一看,裡頭是一堆粉末。他儘數倒進了茶壺裡,重新蓋上蓋子,左右搖晃。隨後他取了倒扣的茶盅,沏了一盅。
“六爺請看。”鹿孔“啪嗒”合上了藥箱,抓著幾張紙快步走了過來。
謝元茂接了,另一手舉起茶盅遞給他:“鹿大夫吃杯茶吧。”
茶盅已遞到跟前,鹿孔不敢不接,然而他伸出手正要接,謝元茂卻又縮了回去,問道:“鹿大夫手裡可有無色無味的迷藥?我聽說這外頭的蒙汗藥下得多了,便有股味道,會叫人嗅出來可是真的?”
這種東西,他跟月白二人在家中時,時常胡亂鼓搗,還真鼓搗出不少。
鹿孔脫口道:“自然是真的,外頭的藥焉能同特製的相較。”
“哦?”謝元茂一臉好奇,“身邊可有,可能看上一看?”
鹿孔索性去將整個藥箱都搬了過來,從裡頭翻出一隻小小的瓷瓶裡,“這裡頭裝著的便是。原本乃是為了研製夜不能寐而吃的藥,誰知一個不慎倒研製出了厲害的蒙汗藥。”
謝元茂連忙將手裡的茶盅塞給他,反手搶過瓶子。
鹿孔覺得他有些古怪,一時卻又說不上來,隻得低頭去吃茶,結果一嗅:“茶中有蒙汗藥!”
話音未落,他隻覺後腰處被樣東西給頂住了。
“鹿大夫快些喝了吧,也免得刀劍無眼,傷著了你。”謝元茂聲音陰森,雙目泛著血絲。
鹿孔傻了眼:“……六爺?”
“喝了!”
說話間,頂在他後腰處的尖刀似頂得更近了些,幾乎要穿透他的衣裳。柔弱書生鹿大夫,被嚇糊塗了,舉杯便一飲而儘。蒙汗藥下得多,沒過一會他便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站在原地的謝元茂鬆開了手,他方才順手從桌上抄起偽裝成刀子的狼毫筆“啪”落在了鹿孔身上。
他木著臉撿起醫書來,翻了幾頁,啐道:“我女兒的銀子也是我的!你也配讓她買了醫書來贈?這樣一本古籍得多少銀子,白白都浪費了!”他似越說越氣,深覺是自己的銀錢被敗了,“那賤婦嫁我為妻,心卻不在我身上,拿著大筆銀子,也不知都養了哪個臭男人!連女兒都被她給教壞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