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不由得長鬆一口氣,好在趕了回來。近日來意外繁多,饒是母親這樣日日呆在家中不大理會坊間之事的,心裡也多少有了幾分疑慮擔憂。若她們身邊不曾發生過這麼多近乎離奇的事,以她如今的年紀來論,母親隻怕連她私下出門一事便不會應允。
她先去見過母親,略說了幾句話便催促母親歇下,自出了門回房去。
母親讓廚房裡給她留著飯,這會見她回來了,青翡便去廚房裡傳話,須臾飯菜便一一端上了桌。
一天之內,心境大起大落,此刻得了機會落座好好用幾口飯,謝姝寧聞著飯菜香氣,倒也真覺得又餓了幾分。
青翡取了筷子於她,又另取一雙公筷在旁伺候著幫著夾菜。
吃了幾口,青翡忽然想起一件事,便輕聲道:“小姐,白日裡,表少爺打發人來尋過您。”
謝姝寧提著筷子夾了一粒丸子,聞言漫不經心地道:“哦?可說了是什麼事?”
“不曾說起,隻說等您回來,抽個空見上一麵。”青翡微微搖了搖頭,一麵放下筷子在邊上為她斟了一盞清茶。
謝姝寧輕輕咬了一口丸子,想著青翡的話,心頭驀地一跳,嘴裡的那一小口丸子便似乎成了蠟,乾巴巴的沒有滋味,叫人不願意吃。她胡亂嚼了三兩下便將丸子給咽了下去,隨後轉過頭問青翡:“可曾見著表少爺的麵?”
這些天,她忙著燕淮的事,心裡頭亂糟糟的,也就沒有多餘的心思見人,連宋氏那都沒能見著她幾回,就更不必說謝翊跟舒硯那。
他們表兄弟兩個倒也親近,平素若無事,也就不來擾她,這回舒硯突然打發了人來問她的行蹤想要見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擔心著,聽得青翡道,“奴婢在這之前倒無意中見著了表少爺一麵,當時瞧著表少爺的麵色便似乎不大好看,神色間也有些焦躁。”
青翡老實,說話也直白清晰,鮮少添油加醋胡亂刪改。她既說舒硯麵上瞧著有焦躁之色,那便必然假不了。
謝姝寧恍惚間覺得眼皮一跳,口中味如嚼蠟,前一刻還覺得餓,這會便丁點沒有饑餓之意了。
她索性擱了筷子,看著青翡吩咐道:“去叫小七進來。”
青翡見她突然放下了筷子不繼續用飯了,立即麵露擔心,飛快點頭應了是後忍不住詢問起來:“小姐,可是菜色不合胃口?要不要奴婢去廚房給您下碗麵?”
謝姝寧原本正憂心忡忡著,聽到她突然提起要不要下碗麵吃,不覺失笑,忙擺了擺手,搪塞道:“不必不必,先前回來時在路上墊了些點心,這會還飽著,並不餓。”
話音剛落,一直眼巴巴看著她等她答複的青翡長長舒了一口氣,露出放心之色來,點頭道:“那奴婢去喚小七進來。”
言畢,她已轉身而去。
隻眨眼工夫,小七便掀了簾子進來,恭恭敬敬地給她行了一禮。
謝姝寧沉吟道:“你親自去一趟,趁現在立即便送個消息去給印公,說人已找到,請他不必再費神。至於那桌席,仍定原先那日,阿蠻到時恭候印公大駕。”
小七跟了她也有段日子,今日也是一路跟著的,自然明白她突然下這般命令的用意。
他鄭重點頭應了話,旋即便馬不停蹄地朝汪仁那趕了過去。
等他走後,謝姝寧便也沒有再繼續用飯,隻吃了一杯清茶便吩咐青翡讓人將碗筷給收拾了。
簷下掛著的防風燈越來越亮,天色自是越來越暗。
天上不見明月,隻餘幾顆星子在漆黑幽靜的角落裡忽閃著。
謝姝寧倚在窗邊探頭朝外頭的天色仔細看了兩眼,絲毫沒有猶豫,立刻便派了人往外院去找舒硯。
身為宋家的男人,她這位表哥的性子,像極了她那唯一的舅舅宋延昭。
加之舅母又非西越女子,平素教養舒硯的方式,同尋常婦人十分不同,也因而養成了舒硯瞧著與眾不同的模樣。他小時看著少不更事,愛鬨愛胡玩,可心裡從來都是門兒清。鮮少能有事,非得要他來找謝姝寧商議的。
除了——惠和公主的事!
謝姝寧聽了青翡說他眉宇間有著藏不住的急躁,便知這事鐵定同紀桐櫻脫不了乾係。
算起來,她同紀桐櫻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聯係過。
宮裡頭的戒備看似越發鬆懈,可其實卻是越來越森嚴。然而就算是紀桐櫻的婚事被提上日程時,她若想偷偷出個宮,見一回兩回謝姝寧,都不叫難事。事情真正變得艱難,反倒是她的婚事日漸趨於平靜之際。
謝姝寧一直疑惑著,不知宮裡頭的用意。
畢竟公主殿下還比她年長些,論理即便還沒有下嫁之意,駙馬人選也早就該定下了才是。
然而皇貴妃明明一開始急著,到後來反倒是提也不提了。
上一回皇貴妃特地微服上門了一趟,真正的緣由,她隱約也猜到了幾分,隨後便去問了舒硯。
情之一字,蜜糖砒霜,有人當成蜜糖看,可落在旁人眼中,便猶如砒霜。
可便是砒霜,於深陷於其中的人而言,隻怕也是甜如蜜糖的。
昔年舅舅跟舅母之間的感情,她也曾有耳聞,委實像是出折子戲裡才有的故事,自小看著這樣父母感情長大的舒硯,又豈會同她一樣,瞻前顧後、權衡利弊,久久都不敢動。
他甚至於在蘭羌古城的那場風暴過後,便用最快的速度給敦煌送了信去。
然而,舅舅究竟是否會答應,他們心中都沒有絲毫底氣。
便是舒硯,也隻同她說,且等一等,信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