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放得雖輕,但四下無人,耳畔寂靜,這短短兩個字便夾雜在軟靴摩擦地麵的聲響中,清清楚楚地傳入了謝姝寧跟燕淮耳中。
二人乍然聞言,俱是一愣,轉瞬反應過來卻是一齊微微紅了臉。方才下車時,謝姝寧還睡得迷迷糊糊,燕淮便索性打橫抱了她下來,正巧叫汪仁給看了個正著,而後她下來自己站定時,又因雙腿發麻而踉蹌了下,差點沒能站穩。
不知情的,保不齊以為他們在車上做了什麼……
謝姝寧窘然,側目朝著廊外望去,盯著不遠處一叢叢盛放中的花,權當自己不曾聽見。
燕淮卻把汪仁的話聽進心裡頭去了,仔細想一想這幾日的確是過火了些。她的身子骨素來瞧著弱,這幾年因為有鹿孔的藥仔細調理著,雖然好了許多,可到底還是差些。
正想著,汪仁驀地頓住了腳下步伐,轉過頭來看他們,皺了皺眉似有話要說,可微微一斂目卻又將頭轉了回去。
罷了……罷了……
不作聲就不作聲,八成是叫他說破,羞得說不上話了。
他一麵繼續緩步而行,一麵暗暗思量著,嘴角忍不住輕輕一彎。
過得須臾,一行人到了地方。門口候著的丫鬟趕忙墩身一行禮,然後將簾子打起,請了他們入內:“太太方才還念叨著姑爺姑奶奶呢。”
這話原沒錯,宋氏前一刻的確是說起了燕淮跟謝姝寧今日回門的事,丫鬟不過笑著如實說了而已。可汪仁聽了卻忍不住將眉頭蹙了一蹙,怎麼也不念叨念叨他?
但轉念一想,他今晨來時,宋氏還特地讓人給他添了碗筷一道用飯,他這心裡頭就又覺暢快了些許,遂拔腳往裡頭走。
剩下幾人便跟在他身後魚貫而入。
廳裡宋氏正在讓人備茶,聽見響動,轉身看了過來,笑容滿麵地走上前來。
謝姝寧跟燕淮便給她一齊行了個大禮,喜得宋氏急忙去扶,口中道:“東城那邊可都安好?”
終究是臨時新置辦的宅子,住得好不好,她心裡並沒有底氣,想了數日這下子見到了人便禁不住要仔細問上一問。
謝姝寧早知她會問起,準備了一籮筐的話應對,此刻聞言就挽了她的胳膊去一旁落座,一一應答。
母女倆進了裡頭說話,燕淮便跟後到的謝翊幾個,陪著汪仁在外頭吃茶。
爺們不比姑娘,沒說上幾句閒話,這氣氛就變了變。既聚在了一起,一群人便少不得談上幾句更為要緊的事。
汪仁取出一張字條來,當著眾人的麵遞給了舒硯:“既然事情都已說開了,也就不必拘束。”
燕淮吃著茶,視線循著那張字條看了過去,而後微微一挑眉。
“宮裡頭近些日子的動靜,熱鬨著呢。”汪仁將字條給了舒硯,屈指在雕花椅把上輕叩,麵上溫和笑著,語氣平淡。
顯然這所謂的熱鬨於他而言,還遠遠不夠熱鬨。
他話中有話,燕淮跟舒硯自是一聽就了悟,謝翊卻沒大聽明白,疑惑問道:“有什麼喜事?”
汪仁聞言,抬眼看他一眼,見一管鼻子生得極肖宋氏的少年眼角眉梢都寫滿了疑問,不由暗忖,真論起來,還是這小子的性子比較像宋氏!
哪像阿蠻那丫頭,宋氏這當娘的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他朝謝翊笑著搖搖頭,溫聲說:“勉強也算是樁喜事。”
謝翊揚眉,側身問舒硯:“是何事?”
“皇貴妃已重掌鳳印。”舒硯將視線從字條上抽離,嘴上說著喜訊,麵上神色卻格外凝重。
謝翊不懂:“這難道不是件大好事?怎麼還不高興了?”
舒硯苦笑了下,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謝翊就也皺了皺眉頭,又去看燕淮,喊著“默石”,苦惱地問:“可是有何不對?”
“這並不全是好事,至多也隻能說是好壞參半罷了。”燕淮擱下有些涼了的茶,解釋道,“後宮裡的女子,翻身與否,憑的還是皇上的心思。皇貴妃今日得以重掌鳳印,便證明她必然在皇上跟前重新得了臉,做出了妥協。”
至於這妥協是何,還有待確認,但至少有一點,他們這會已經知曉。
不論皇貴妃妥協了何事,那件事都一定不會是好事。
“同時,這也說明皇貴妃接下去要做的事,值得她今日委曲求全,向皇上服軟。”
少年清越如泉水的聲音在屋子裡緩緩流淌,謝翊終於有些明白了過來,試著道:“這便是說,皇貴妃接下去要做的那件事,極為驚人?”
“會是場大熱鬨。”話音剛落,汪仁已徐徐接了話,“她聯絡了白家。”
延陵白家久負盛名,詩書傳家,同各家交好從未交惡。宮裡頭的那一位皇貴妃娘娘出身白家,是現任家主的女兒。昔年她北上京都,入駐端王府,落在汪仁眼中,可從來都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曆代來,白家恪守本分,從來沒有將手伸到北地來,結果這一伸手就伸到了端王爺府裡。這可不是什麼小動作,想要不引人注意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由此可見,白家要的,就是這份惹人注目。
他輕笑,道:“太子今年,也有十歲了。”
可惜的是,太子也僅僅隻有十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