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碎冰藍(1 / 2)

雪沉沉 篤恨 6134 字 1個月前

市三醫院的環境很清幽,綠化麵積很大,與彆的城市中的醫院不同,一般的醫院由於規劃的原因,動輒便是十幾層的高樓大廈,這座醫院就不一樣,它坐落在城郊,建築物並不密集,離開城市主乾道,走進一條林蔭小路,已經將近初春的陽光暖和,南方的春天來得早,有些早發的樹梢已經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綠芽,不知是幻覺還是確乎如此。

過了春節,我便一個人去市裡看餘沉沉,即便是她一直都推脫著說過兩天她就會好,就會回來,那段時間,那段時間,開始失眠,開始望著日曆,數著日子,即便是短短的一天,也會覺得竟然是那麼的漫長和不可逾越,她跟我說可以寫寫日記,把自己的生活記錄下來,她也開始寫日記,並且說這是醫院的一位老醫生給她下的任務,美其名曰記錄生活點點滴滴的美好。

這是個極好的主意,我們會定時的把自己的生活交換,她讀我的,我讀她的,等價交換,確實是維持了一段時間,有幾天她說她身體不舒服,隻能在紙上畫畫,給我看她畫的很多的小動物,比如說青蛙,小狗,小貓,偶爾也會畫一些花花草草的風景,另外加上一句實在是抱歉,今天不能給寫日記了,給看我畫的畫吧。

在春節期間,我們也沒有間斷,一般的情況下,我會寫出很多話來,比考語文寫作文還要謹慎,有時候完全是對她的思戀,反複在讀的時候,又覺得完全訴諸於真情,怕是給她太多壓力;有時候又顯得那麼的幼稚,比如說看見鄰居家的大黃,還有不知從何處來的大黑,覺得甚是奇怪,因為它們居然做起了朋友,或者偶爾見到不知名的草木,也要大書特書,好幾回都是將已寫好的東西翻來覆去的看和讀,還進行修改,或者重新寫就。

從日記裡麵我知道了她住院的事情,而且是在市裡第三醫院,她描述了她失眠,感到十分的失落和無助,她寫醫生對她有多好,寫周圍的病人的情況,她寫她的願望,寫她的想法;於我不同的地方在於,她總是可以將極小的一件事情描繪的真切,就像是在眼前就發生了一樣,再或者她對於發現的一丁點兒的美好可以開心很久,遇到高興的事情,她也是要大書特書的,比如跟同病房的女孩兒交了朋友,她收到了何種禮物,這些都要記錄下來,或者附上照片,我們彼此都將對方的筆記留好,這樣的話,我們彼此就都是對方的時光機器,想不起來的時候可以翻閱,她說,她的記憶力越來越不好,很多是後續是轉頭就忘。

她每天都要按時按量服藥,給了幾種藥名,藥物已經是她的附屬品,她覺得自己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擺脫藥物的,對此她感到十分的傷心,能夠聽到周邊的人鼓勵,她很確幸,“終於能夠找到戰勝的勇氣了,如果一直保持這種狀態,我想我們很快就能見麵,我相信自己,一直很乖,是不是?你一定要相信我喲!”她在一篇日記裡麵寫道。

每一次,即便是她感覺很好,讀完某一天的日記,我也隻能扼腕長歎,癡癡呆呆的看著某一種風物一動不動好久,想著她的樣子,仿佛真的有魔法一樣,見字如麵。

若是她覺得很糟糕,十分的難受,便是心如刀絞,連著天空也成了約束,穹廬,一張巨大的網麵塌下來一般,將我們罩住,絲毫動彈不得,胸中的氣息,十分的凶猛。

在剛過完春節,我便決定去市裡,在這之前,我到過的最遠的地方乃是縣城,坐火車就隻一次。我鼓起勇氣跟家裡講這件事情,毫不避諱,雖然老爹對此很是生氣,上不上學的事情都還沒有鬨清楚,現在又四處亂跑,到底算怎麼一回事情呢?老媽從一開始就點頭答應,她說去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去了見到人家好好說話,去了記得給家裡打電話,這都是極為重要的,老媽答應之後,我便踏上了去市裡的火車。

臨行前,老媽給塞了不少的吃的,把她過年的時候準備的糖切了一大半,捎上路上吃,完全是不用那麼多的,她擠著眼睛告訴我出門在外要機靈一點兒,見到人家的家裡人要好好說話,能幫忙的你就幫幫忙,老媽說是如此說,正到了我買好了火車票,要走的時候,老媽十分的依依不舍。

硬生生送到了村口。

我背著包袱,大步往前走,第一次完完全全一個人回家,是要鼓起一些勇氣來的。

到達市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在乘車去市三醫院,這一路上,我挨著車窗戶的一側坐著,第一次近距離觸摸到大都市,車水馬龍,確實不是山裡小縣城可比,繁華的街道,光鮮靚麗的人走在寬敞的步行街上,似乎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是歡聲笑語,沒有悲傷,沒有離彆,沒有一切的不好。

直到車駛出繁華的街市,緩緩的向郊區去,高樓大廈逐漸變少,而且樓層的高度也逐漸的降低,公家車在三醫院的站牌邊停車,我一下車,便嗅到了完全不同於鄉下的大都市的氣息,十分的驚喜。

難怪老師總是說要離開農村,去大城市過好生活,原來這還是很有一定的道理的。

我走進通往三醫院的林蔭道,從一走進去,就完全的換了麵貌,那便是在這條林蔭道上,有多數是穿著病號服散步的病人,其他的,就是家屬,也有同我一樣來探望病人的。路邊有很寬的綠化帶,白色格調的住院樓,門診樓是單獨的,掩映在樹林的前麵,正好衝著主乾道,從那兒就有來往的進出口,裡麵有一個寬敞的停車場,上麵整齊的停著各色小車。‘

我應該是從側門進去的,公園式的林蔭道上擺著長椅上,有傷者依偎在上麵,低頭看手機,抬頭透過龐大的樹木枝乾憂鬱的看天,有的人坐在輪椅上被推動著向前走,憂鬱的年輕患者走出病房,出來出口氣,神情好了許多,白發老人出來散步,也可放鬆。

長椅上坐著人,在草地上也有人紮堆。林蔭道很長,一直沿著住院樓的西側側牆,住院樓是六層樓,高度可能是這座城市裡麵所有市級醫院裡麵最低的,高度不夠,廣度來補。

從我到了之後,餘沉沉便一直在打電話,看得出來她的擔心和憂慮,在QQ裡麵給她說自己已經到了,走在長長的林蔭道上,走進一條岔路上,出了醫院的正門,就是一家花店,提溜著袋子,想著,如果在這個時候能有一束鮮花送到她的麵前,她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因為不知道她具體的喜歡什麼花,但我曉得她喜歡的是藍色,經過店主的介紹,便在已經選好的花束中間,新添了幾枝碎冰藍,捧著一捧花束,中間,她打來電話,她已經出了住院樓的大門,我慢跑著往醫院裡麵去。

怎麼也不會想到的場景便是在那一瞬,如同電影裡麵兩個相愛的人四目相對,且遙遙相望一樣。

餘沉沉端正的站在門外邊,前麵就是很寬敞的圓場,兩側均是草地,中間有幾棵樹在中間點綴,現時看起來已經很有些生氣,脫離了凜冬的殘敗。

這些身外之見都不重要。

餘沉沉抱著一個泰迪熊的布娃娃,兩手托在身前,外麵的風將她的病號服微微撩動,長發披在身後,全身是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手上是一根粉紅色的塑料帶子環繞,一雙毛絨絨的拖鞋甚是可愛,隻不過也是灰色的,每隻鞋子上都有一個灰色的、可愛的布小熊點綴其上。

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恐怕就是她頭發上夾著的藍色的小發卡子,銀白的項鏈掛在顯得十分乾瘦的脖頸上。

放慢了前進的腳步,直到原地站住,她站著很不容易的擠出一個笑容,她瘦了,瘦的那麼可憐,讓人頓時心疼,她的眼眶裡麵,淚水呀!不自覺的打轉,我顧不上激動,也不能激動,我們總是願意把好的一麵傳遞給對方的,勉強的笑容,暴露在天光下。

一捧鮮花遞過去,湊到她的跟前。一個沙啞的聲音給我講謝謝,人來人往,人進人出,那都跟我們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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