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大淨慈寺(七)(2 / 2)

雪沉沉 篤恨 6792 字 1個月前

直到寺院飯堂的聲響平複下去——僧眾們用完了晚飯。寺院裡麵的燈都亮起來,監寺靜靈這時候走進來。

“阿彌陀佛,天色已晚,本寺多有不便,還請移步。”此即是下了逐客令,本來就是強忍著的情緒,麵色上故作平靜,實則心頭已不知掀起多少層浪濤來。

“好咯,該走了,寺裡都是比丘尼,不方便。”我聽她把話講完,話語更像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一般。

“明明不舍得,為何還是要分開?明明塵緣未了,為何還是要作遁入空門隻選?”心頭暗想,嘴上緊閉,不能說,也不可講,不比數學題,不比考試卷,所有的一切都會有個來由和答案,餘沉沉這一道題,似乎是無解的。

悻悻的出了山門,隻不過這一次,跟隨在我身後的不止是儀真,還有監寺靜靈,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驚奇的發現監寺是那麼的高大,不僅是身體外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某種壓製,我不明白,她們以何種方式令餘沉沉如此篤定和決絕,或者即使餘沉沉自己心頭發願,又是如何心甘的。

“你慢走,恕不遠送。”臨了隻這一句話,餘沉沉站在寺內沒有出來,她是要送的,靜靈講了幾句話,便止步在原地,不再往前走,在寺院燈火璀璨的地方,望著我,我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每一步都覺得十分沉重,頗有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境,此番也才能體會個中滋味,卻是那麼的辛酸和悲苦。

常常回頭,雖是沒有一步三回頭,卻也是格外的頻繁,似乎就是自己丟掉了某種東西,像要去撿回來,陡然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真真是可以回頭看,但無法往回走。

很想問問,監寺到底是同餘沉沉講了什麼,或是施了什麼法術,讓餘沉沉站在那兒,好比說:“我知道她想過來,她自己也想過來,旁邊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情,最終還是妥協在旁人的口舌之下。”

不知道為什麼,一出山門,身上就直覺得發冷,特彆是大淨慈寺的山門關上之時,尤其更甚,渾然不知是心頭泛冷,還是這晚風在欺負人。

沿著山門外的石階往下走,山門裡麵小門亭裡麵亮著的光,稍微可以將地上照亮,微光閃爍,樹影斑駁,細小的花瓣從山門靠下位置的樹上散落下來,粉色的,也還有白色的,按理說現在是夏天季節,此處的花開得有些晚,直到現在才開始凋落,又能聞到花香,似乎是一出寺門,嗅覺又重新複活一樣。

就在方才,監寺靜靈還說:“寺裡有規矩,她呀,算是半個佛家弟子了,像你們這層關係,還請自重,各方麵都不好,好自為之啊。”

請自重,好自為之;幾個字像是可以震天響的響器,聲浪錘擊著鼓膜,令人昏聵,雖不是很肯定,但可隱約的預料到此扇門往後不能輕易進去。

沿著山道,從來的路上,隻不過來的時候是下坡路,現在該爬山坡路,我知道,隻要走到山上,就能看到縣城的燈光夜景,那邊是繁華非常,這一頭是萬籟俱靜,怕是連花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我看到禪房的燈開著,餘沉沉在禪房外坐著,像是一副江南格調的山水畫一樣——山下的禪院裡頭,一個素淨的少女執經翻閱,儼然不知自己已是畫中人。

一直等,相思意竟然那麼濃烈,像烈酒,像命懸一線的危及,像泅渡者伸手去抓可以靠岸的石頭,靠在山上的石頭上,欣賞著這一副現實主義的畫。

我能看到她,她看不到這個地方的;是不是愛慕之心驅使,不論在何處都可得見,即便隻是在畫中。

這樣的夜晚很少,山中的夜晚時不時有蚊蟲,身後倚靠的石頭都已經捂熱,緩緩睡去,待到再驚醒過來的時候,依然可見她的身影在禪房外徘徊,禪院並不很大,餘沉沉在那裡頭走過來,轉過去,又不知道有哪些心思在她腦海裡麵形成又抹去。

雖是距離很遠,但是卻如影隨形一般,這感覺是自動形成的,看得見是這般,看不見也應該是。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鐘左右的時候,朦朧之中,大淨慈寺的燈光逐漸熄滅掉,即便在睜眼的一瞬間,還是燈火通明的場景,那場景還是黯淡下來。

方才起身,爬山。

懷著甜蜜的臆想,坐上午夜的出租車,車窗是開著的,冷風灌進來,把車內的暖流驅散儘,司機似乎也有些倦意,車子很慢,街道上的燈光寂寂寥寥,聚集著的飛蟲在路燈周邊旋轉,兩邊的樹影伸長,隨風晃動。

好像是完成了夙願,轉念一想,又覺得什麼也沒有,此時就有無儘的失落……正如餘沉沉進的空門一般,隻不過她的“空”還是飽滿的,到了這俗世的夜晚,就是空虛失落,空洞乏味,且無情。

王長風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到,該是山裡麵信號不好,終於,手機鈴聲響起來,話筒裡麵傳出聲音來。

“喂!你小子,咋連電話都不接?到哪兒了?”

“到縣城裡了。”很平淡,就像是一個朋友在噓寒問暖一樣自然。

“還要多長時間?到宿舍?”

“二十分鐘。”

“好,我等你,路上注意安全。”電話就掛掉了,班主任應該對鄙人很放心,否則在電話裡頭就會大發雷霆,不狗血淋頭不罷休的。

到學校的大門,王長風站在大門門衛門崗處,手裡的手電亮晃晃的。

走到跟前的時候,他便開口問道:“怎麼樣?”

“不怎麼樣。”

“看出來了。”他繼續往上走,“我想到了,畢竟一個人的力量也是很弱的,學校的領導也去過都沒成,你隻是,隻是去試試而已。”

原來,隻是個試驗品,可憐自己,卻那麼的深刻,即便是這樣又如何呢?他可能不知道,當這個試驗品,跟他們的心思是截然不同的,至少是個幸福的試驗品。明白這一點,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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