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大淨慈寺監寺靜靈一般在晚間用完齋飯過後,就會利用飯後短暫休息時間,出得山門去,往大淨慈寺前麵長江流水形成的那道港灣下麵去,且一向同彆人講的是散散步,看看江邊的風光之類,即便是對於本寺的靜慈主持,她也沒有講出真話來。
那天正是月圓夜,大淨慈寺從下午就停了電,晚飯的時間也就往後延遲,原因是高山的積雪導致電線斷掉,不過隻是短暫性的,差不多在兩個小時之後電力通暢,監寺靜靈沒有用齋飯就出了山門,山門邊上的小屋裡麵已經點上蠟燭,微光搖曳著,小屋裡麵已經沒有人,當班的人已經回寺院裡麵去,該是到飯點兒已經形成習慣,再者,寒冬天氣,路上的雪還沒有消融,所以這幾日來大淨慈寺的香客很少,石板鋪就的寺院裡麵白白的一片,隻踩出了少量的腳印來,其中還包括著狗子來往的印跡。
靜靈隻顧著往前走,她的僧袍隻耷拉到腳踝位置,稍微有些偏短,源於她對短款衣服的喜好,她覺得短瘦的僧袍灑脫一些,行動方便的多,既然要方便灑脫,那麼,就舍棄了一部分保暖功能,手掂著佛珠還在不斷的轉動,嘴裡仍舊是細小的、卻很明確的經文。
下到山門前的圓場上,後往一段小路上走,小路從樹林裡麵穿過,小路上,跟山上的路一樣,是經過修繕的,鋪上了石頭,天上的月亮光輝逐漸明確起來,映照在地上,隻有極少微光從樹枝分岔的地方透下來,一走進去,就能感覺到陰冷,靜靈低著頭,這條小路,她是再熟悉不過的,即便是閉上眼睛,也可以走個八九不離十。
逐漸往下走,就能聽見熙熙攘攘的江水聲,江水在岸邊回轉,因為是冬天的原因,江水麵下去不少,靠近岸邊的沙灘寬闊不少,細細的沙子中間混雜這鵝卵石,並且因為水位變化衝刷,岸邊有棱有角的沙堆子。
山腳伸進江水裡麵,外露的山石十分碩大,聳立上去,放眼看過去,山脊跟大淨慈寺後山相連,就在靠近江邊的茂密的矮小灌木叢旁邊,掩藏一處洞口,足足有兩人多高,正對著江,江風一吹,把一邊的灌木叢吹倒一樣,讓洞口全貌出現。
靜靈也是一個偶然機會發現的,是寺內要修繕幾處花壇來,缺了沙子,她便走下來看看岸邊有沒有河沙可用。
走進去,山洞不是直來直往的,往裡麵走三米多就立即是個直角轉彎,呼嘯著的江風也在此處被擋了回去,再往裡走,也是靜謐的出奇。而且最裡頭空間巨大,不知是人為的洞窟還是日久經年水力衝刷所致。
監寺靜靈知道,佛門也講究個閉關修煉,隻不過隻有少部分僧人具有閉關修煉的資格,大淨慈寺主持靜慈每三年都會閉關一回,閉關時間三個月之久,閉關地點在大淨慈寺後山的一處單獨的笑廟房之中,平日裡那裡都是封閉著的,誰也不能進去,即便是主持本人,也隻有到需要閉關修煉的時候才進去的,
監寺一下就看中這一個“風水寶地”的洞窟,她自己歸置一番,將一部分經書搬運至此,一有合適的時間機會便就過來單獨“修煉”一段時間。
山洞,儼然已成為監寺靜靈的修行場所。
那天,據靜靈看,長江裡麵的水莫名其妙的上漲了許多,而且浪也比往常大,這是不合氣候的,按說冬天,應該是乾水季,水位往下降才對,怎麼個會不降反增呢。
她沿著岸邊走,洞裡的蠟燭用完了,來的時候忘記捎帶,所以監寺決定往前走走,就算是散散步。
天已經黑了下來,隻遠遠的看見村莊裡麵的燈光,不過那還是另外一座山,俗話講:“望山跑死馬。”何況是個人呢,幸好對周遭環境熟悉,沿著岸邊走,都是平地,三四裡路之後就到古達大壩,再就是緩緩的山坡,折回去,就到大淨慈寺的後門。
沿著樹林裡麵的路越走越高,這一邊的山路不同於來時的路,而是十分崎嶇,且未曾修繕,不過,走這一邊,要比另外一邊坡度緩和許多,她越走越高,站得高,也就看得遠,長江的這一道港灣全貌十分的清楚,在月光下泛著微微波光,江水自西頭湧過來在港灣裡麵繞一個大圈接著往東頭流過去。
她扶著一顆野桑樹,月光照著江麵,眼睛餘光處閃進一隻小動物,且慢慢的在靠近眼睛中央,等她終於集中精力去看的時候,皎潔如帶的寬闊江麵上確實有一個漂浮物,隻不過,那是一條船,且看得見上麵就一個人,且很矮小。
必定不是漁民,即便那是一條漁船,令她感到驚奇的是,船兒的後麵跟著一群魚類遊弋,此畫麵極像是寺裡麵珍藏的一副佛像畫麵,那幅佛像畫是一副古畫,畫中所畫大概講的是佛從西邊大江順流而下,一路金光燦燦,佛光普照所經之處,在峽灣之處同天光交相輝映,甚是宏大,
靜靈有些不敢詳細自己的眼睛,一向隻念佛經的嘴亦不由得驚歎,“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太過於意外。”甚至她跟佛緣聯係起來,“怕不是我佛現世?”不及多想,隻是通過最基本的猜想,意識便就刻在了她的腦子裡麵去,靜靈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道是春雨雖肥,不潤無根之草;佛法雖廣,不渡無緣之人。
靜靈幾乎是跑下去的,到了江岸邊,這時候,小船已經漂到她的前麵去了,連忙往前趕,往前追了多久她是不記得的,倒是江水濕了褲腿,船兒終於停下稍許時刻,也往岸邊靠了靠,直到這時候,她才完全的看清楚。
那上麵是一個女孩子,劃著槳,很吃力,她喊著靠岸,聲音卻很無力,剛一出嘴,便就四散開來,方才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金佛款款而來的形象,此時才褪去,就像是那副古畫逐漸的褪去了色彩,變成了鮮明的、潔淨的現實形象。
船尾遊弋著的魚成群結隊,細細一看,它們冒出它們光圓的頭,她還不知道,那是江豚。這是很有靈性的。
熟悉的身影,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等到感到前麵去,方才看清楚,女孩兒便是今日晚間去大淨慈寺上香的唯一香客,真是緣分,至於現在又何以能再見到,在靜靈那兒,便隻能歸結與緣分。
緣分,佛門最講緣分的。
江對岸跳動著的一隻精靈也引起她的注意力,努力盯住看了很久,才發現那是一隻猴兒,這邊是人,那邊有一隻猴兒在陪伴。
此情此景,她平生僅見。
船兒又重新啟動似的,順江往前直直的奔過去,前麵不遠處就是古達水壩,高大的壩體將江流隔成兩半,那邊的水深,浪也大,像這種小船兒,還沒有到那個位置,便極有可能傾覆,她不免倒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