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氣凝神,不多時火蛇打寺廟的屋簷上伸了出來,緊接著一道火紅的光柱從大雄寶殿頂上衝將出來。從山上往下看,小偏房籠罩在濃重的黑煙中。
遠遠的聽見劈裡啪啦的木頭焚燒、掉落的聲音。火像是一頭隨時會變形的巨獸,時不時的隱沒在房殿之下,奮力灼燒,等到把大殿裡頭燒個乾乾淨淨,才對屋頂發起“總攻”,小偏房應聲轟然坍塌。
有救火的聲音,有呼救的聲音,寺裡的人從高處看下去如螞蟻一般,火勢洶湧,那種恐懼可見一斑。
轟隆一聲,再一聲,緊接著一聲,大雄寶殿寬廣的屋頂落將下去。火舌瞬間覆蓋下去。
山道上的消防車拉著警鈴從山道上飛馳而下。紅藍交替閃爍的警燈從山頭往下盤旋著,就像是天上有紅色和藍色的星辰落下來一樣。
迅猛的水龍呈弧形在大淨慈寺上空交措,把山下燃燒著的紅色火海熄滅,亮堂堂的火紅緩緩變暗。
哩哩啦啦火勢熄滅聲音,有人上了山——火星子飛到後山上來,消防隊的、還有近處的商戶,林子變得喧鬨起來,山下有幾點已經點燃,火勢迅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展開來。
小麻嘶鳴著,往山下跑,樹梢枝頭鳥雀早在起火時候便察覺到,躍過山頂,大鳥,比如鷹在上空盤旋,樹枝上躁動不安,成群的猴兒掛在樹上,小麻回到當中去。
我瞬間明白它是猴王的存在,它帶領著群猴,徑直往旁邊的山崗上跑。隻不過,它呀,一步三回頭,它似乎在跟餘沉沉告彆。
我兩個人繞著後山往山下走,荊棘密布,我走在前頭,拉著餘沉沉的手,夜黑,四下看不見,憑著手機發出的微弱的光,我們在密林中摸索。
頻繁的跟餘沉沉說話,怕這時候我們兩個人分開,荊棘劃傷手臂也不能鬆手。
山林裡的煙塵越來越濃,開始嗆鼻,最嚴重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就感覺到走不出這塊山林一樣,濃煙彌漫,完全沒有能見度。
恐懼和害怕在心底裡迅猛的生長,雖沒有說出來,把嘴緊閉著,也不能講話——隻要一張嘴,煙塵便會冒到嘴裡去,但手已經顫抖不止。
“我害怕。”餘沉沉大聲的說道,這是她還俗後第一次表達恐懼,很不幸的是我們兩個人都處在這種水深火熱當中。
“彆怕,我在呢。”一張嘴,一股濃煙就嗆住喉嚨。“跟著我走,我們都會走出去的,忍一忍,稍等一會兒,已經快到了。”
即便是嗆住喉嚨,也在煙火彌漫中安慰她,雖然在很大程度上也在安慰自己。
這座山,前麵的寺廟以及寺廟後頭的山林都是比較熟悉的,可就從現在的後山往下,完全是陌生的。
所以深一腳淺一腳,顧不得手上的疼痛。
眼前看不見,就知道我們正在走下坡路,正在往山下走,腳下亦看不見。
呼通一聲,腳下一步踏空,身上嘶拉一聲,還未及鬆開餘沉沉的手,拉拽著她就往下墜落。
頭腦昏沉,另外一隻手胡亂抓撈——以期抓到什麼。碰到的隻是堅硬、光滑的石壁。
一直到底,餘沉沉像是一塊沉重石頭砸在我身上,迅猛的疼痛疼得我啊的一聲喊出聲來。
嘶啞的聲音打喉嚨管裡不自覺發出來,濃重的煙火氣打頭頂彌漫。
“這回完蛋啦,我們要死在一塊兒了。”我驚慌失措的歎到——身臨絕境無可奈何之時往往就心寬啦。任它由它。
“彆瞎說,看看能不能往上爬。”
光溜溜的岩壁,有些個荊棘長在石壁上,餘沉沉往上爬,我一步一步跟著,呼通一聲,她一聲重新掉下去。
我下去拉住她。
“不要怕疼,我們繼續,隻差一點兒就爬上去。”沒有哭,牽著她的手,黏黏糊糊,憑著微弱的光看見她手上荊棘紮的倒刺,手掌心被紮破,血糊糊的。
“沒事兒,我不疼!”
“你跟緊我!跟緊。”我往上爬,荊棘刺透我的手,因為隻顧著往上爬,便麻木了沒有感覺。
爬上岩口。
“終於爬上去了,真好!”
我和餘沉沉繼續下山,到山道的時候,遠遠的大樹下站著一個黑影。四下無人,不遠處的寺廟隻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那邊時而有人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火一直燒到山門,以往那裡的樹現如今已變成光禿禿的樣子。
“老吳?你在這裡做什麼?找見監寺了麼!”走近看到是老吳,很奇怪他為什麼還會在這裡。
“已經走了,都走了,我就看看。”
“你今天也在大淨慈寺?”
“她們去哪兒了?”餘沉沉焦急的問道。
“僧尼都已經轉移出去,有的留在現場救火……唉!終於結束啦。”老吳如釋重負。
“老吳你啥時候走啊,這大半夜的。”我跟餘沉沉同他對麵站著。夜色當中,老吳臉上露著一絲欣慰,就像是做成了一大樁生意一樣。
“再等會兒,再等等我的欣婉,我瞧見她啦。”他說話的聲音很奇怪,異乎尋常。
我就跟他告彆,就要同餘沉沉離開。老吳拉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明顯感到他的不舍,這般感覺不知是如何生出來的,可能是源於對老吳的理解吧。
“兄弟,你比我走運,祝福你……祝福你~”話語停頓,“青春這一回,不留遺憾,你有空的話,再來找我,我們聊聊。”
他越發的奇怪,我就越發的感到不知所措。
“好啦,趕緊走。”他撒開手,我跟餘沉沉繞到寺院前麵的大圓場上,在那裡搭了一輛去縣城的便車。
打山道上看到已經熄滅的寺院,曾經的宏偉化成黑煙消散去,隻有大雄寶殿前的大觀音像孤零零佇立在其中。
人和車已逐漸退去,長江邊上的港灣,江水迂回婉轉,夜風呼呼的在車窗外……
大淨慈寺消失,在我心裡,更加堅定關於大淨慈寺是虛渺的想法,或許從一開始就隻是夢境,隻不過入了我心罷。
我看到靠在肩頭的餘沉沉,她的秀發比高一的時候要長很多,深切的感到現實的失真,她那一頭茂密秀發是在夜色籠罩下長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