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頌今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隻是垂眸看了他一會兒,隨後喉結滾動後吐出一聲“好”,很快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一關上,寧初泄了氣。
他也不想的,他也想快點痊愈,恢複到正常的模樣,可是他沒辦法。
無論是浴室裡幾乎力竭的擁抱,還是那些篤信著自欺欺人的話語,他放不下。
那位“客人”沒有讓他等多久。
房門推開,進來的是一位相貌出眾的女人,看樣子年紀比他要大上一些,長卷發,一雙桃花眼彎彎,笑起來的感覺讓人如沐春風。
她拉了凳子在床邊坐下,平視寧初的眼睛,溫和的氣質叫人倍感親切,一句“小初好久不見”輕易卸下寧初的防備,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
寧初眨眨眼:“我們之前是朋友嗎?”
“是呀。”女人嘴角勾著叫人舒心的弧度:“我叫肖瀟,你都叫我瀟瀟姐。”
寧初似懂非懂地點頭。
肖瀟:“我也好久沒來看你了,我們——”
寧初:“我們認識很久了嗎?你以前跟我很熟?是經常來找我玩嗎?”
第一次聽他主動開口,肖瀟不動聲色將話咽回,學著他的模樣眨眨眼:“是呀,認識挺久了,我經常來找你,怎麼了嗎?”
寧初表情微微一亮:“那你知道我從前的事情嗎?就是我失憶之前的。”
他胡亂比劃著:“你應該知道的,我好像摔到了頭,把之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
*
臥室門被輕輕打開,肖瀟從裡麵出來,再反手輕輕關上門。
臨頌今從沙發抬頭,肖瀟在他斜對麵的位置坐下:“放心,已經睡著了,他現在身體和精神的狀態總體來說都很差,多休息對他來說是好事。”
臨頌今點了點頭。
肖瀟:“我沒跟他聊什麼,他問的比較多。”
臨頌今抬了抬眼,眸色微閃。
肖瀟嘴角勾著習慣的弧度:“驚訝是吧,我也是,畢竟從前都是我一個人講單口相聲的份,他能給出一點反應都是難能可貴了。”
“十七歲的小初真可愛啊。”
她感慨:“青春活力,說話都透著股男高的朝氣,看我時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還騙,讓他喊姐姐,他就真的乖乖喊姐姐了......”
臨頌今沒有打斷她,聽得很認真,等肖瀟感慨完了喝水時才低聲問:“他問了什麼。”
肖瀟放下杯子,杯底碰撞桌麵發出很輕的聲響,杯口很乾淨,沒有口紅殘留。
“問了我很多失憶之前的事情。”
肖瀟看向臨頌今,兩手交疊置於膝上:“他問我和他認識多久了,跟你熟不熟,知不知道你們之前都發生了什麼,有什麼矛盾,嚴重不嚴重,當然,”
了解雇主的情緒走向是她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最擅長的事:“您知道的,我了解的很少,給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回答。”
寧初的追問在她這裡隻討到了真誠卻不痛不癢的答案。
然而每當寧初失望不想問時,她又會很狡猾地拋出一點誘餌,引導他繼續往下問,然後再慢慢帶著他兜圈子。
如此循環,寧初很輕易落進了她的陷阱,表麵的一問一答早在暗地被調換的位置。
肖瀟:“冒昧問一下,關於從前的事情,臨先生是不是沒有透露半點給小初。”
臨頌今喉結滾動:“是。”
肖瀟:“那麼關於小初心結為何,想必臨先生現在已經很清楚,不用我多說了。”
臨頌今閉了閉眼,沒有回答。
“環境對一個人產生的影響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大,而當一個人失去主觀意識隻能依賴於對環境的摸索汲取時,影響隻會更甚。”
肖瀟:“如果不能給他和他意識裡完全相同的認知環境,適當坦白,還是乾脆換一種環境營造,就要看您自己斟酌了。”
*
*
房間床簾被拉得很嚴實,光亮被遮擋在外麵,室內剩下一片昏暗。
門被輕輕推開,光從地上攀爬進入,從細縫變成可容一人的光柱,又縮回一條細縫。
一道人影走近停在床前。
床上的人安穩沉睡著,被子掩去他一點下頜,呼吸細微綿長,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起伏。
瘦小,單薄,脆弱到了極致,即便被柔軟包裹,也總擔心他會不暖和,不舒服。
視線無聲停留在那張臉上,他矮下身,慢慢握住壓在被子上骨節嶙峋的一隻手。
良久,忽然低下頭,用黑暗遮住眼底所有得到沉重掙紮,將臉埋進那隻掌心。
眼簾幾顫,床上的人睜開了眼,怔怔看著眼前模糊的輪廓。
視野的受阻讓觸覺格外敏銳,寧初感受到長睫劃過掌心,像隻疲憊的蝴蝶,力竭後短暫的停歇,迷茫的不知道下一次扇動翅膀時該去往哪個方向。
溫度貼緊皮膚後滲入,順著血管導往胸腔,在寂靜中奔騰,稍不留神,就會燒出一大片荒蕪。
*
*
這一晚寧初沒有做夢,他失眠了一夜。
真的要知道嗎?
真的有信心能解決一切問題嗎?
真的覺得今今都邁不過去溝壑他可以嗎?
他為一個擁抱執著地放不下,又為一個低頭動搖,固執下去對誰都不好,他不開心,今今也被連累。
不然還是不知道就算了。
他翻了個身,踢開被子,把整張臉悶進枕頭裡,朝天花板露個黑乎乎的後腦勺。
記憶總會恢複,就當有人替他活了那八年,現在他這個正版回來了,管他什麼隱情不隱情,照著從前繼續往下活就行了。
把身體先養好才是正事,鑽牛角尖死磕有什麼用,除了乾著急一點用也沒有。
悶了半天下定決心,從床上做起來,習慣拿手掌壓了壓腦殼頂翹起的頭發,苦於怎麼把自己從死胡同裡繞出來,忽然聽見外麵傳來動靜。
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12點。
不確定是陳姨還是臨頌今,他下床拉開門出去,看見門口的人時,步伐一頓。
不是陳姨,也不是臨頌今,是一個沒見過的陌生女人,長直發,高挑身形,長相英氣,氣質利落,手裡拖著一隻白色行李箱。
寧初愣住,對方也愣住。
犀利的目光繞著寧初打量一圈,唇角一勾,客觀陳述的語氣帶著些許好奇:“你就是當年在高考後無情拋棄了臨頌今讓他苦等這麼多年的白......寧先生?早啊。”
突如其來的信息,寧初張口想問對方是誰的話一下哽在喉嚨。
沒等CPU處理結束,對方緊接著又砸下一枚重磅炸彈:“我叫白璐薇,臨頌今老婆,你想怎麼稱呼都行......”
嗡地一聲,天旋地轉。
寧初忽然間什麼也聽不見了。
像是被捆住了手腳扔進海裡,海水順著急促的呼吸無孔不入,空氣進入肺部的所有通道全部鼻塞。
他徒勞睜大眼,視線卻越來越模糊,身體不受控製往下摔。
最後看見的,是陌生女人扔下行李箱慌張衝過來的身影,嘴巴不停張合,可惜聲音都被堵在厚重的海水之外。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