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是電影開場高峰,候場大廳沒有多少人,衛生間也是。
寧初吐得淚眼模糊,能感覺有人匆忙來到自己身邊,摟著他,撫著他的後背,什麼也沒問,但他知道是今今。
他沒力氣直起身,甚至沒力氣抬頭,胃部一直在痙攣作嘔,擠壓出的嘔吐感不斷漫上喉嚨。
他吐了飲料,吐了晚飯,一直吐到沒什麼可吐,乾嘔還是持續了好久。
感應水箱衝出一陣水流,將他的嘔吐物都衝走,他似乎能感覺到喉管的蠕動還在繼續,那股莫名的惡心感在他身體裡經久不散。
身邊的人在他停止乾嘔後慢慢鬆開他,低聲留下要出去給他買瓶水的話。
而寧初隻聽出他要離開的意思,連忙拉住他的衣服,艱難直起身,在淚眼朦朧中鎖住他模糊的輪廓。
“今今,你彆走……”
他聲音發虛,斷斷續續,從指節到尾音無不透著快要碎掉的脆弱:“你彆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離不開人,那種奇怪的心情又出現了,他隻是覺得整個人空空落落的,說不上是難過還是彆的。
他隻是不想一個人,隻是無比強烈地需要今今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
臨頌今幾乎沒有猶豫地停下腳步回到他身邊:“我不走。”
他半扶半摟地將寧初帶離衛生間,離開電影院,上車前從後備箱拿出一瓶水給寧初漱了口,隨後以最快的速度驅車回家。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鬨市區人聲鼎沸,直到進了小區,浮躁的空氣才算安靜下來。
寧初好像一下變得很疲憊,走不動路,臨頌今抱著他上樓,幫他換好衣服讓他躺在床上,抬頭時,對上他寫滿失落委屈和歉意的一雙眼睛。
“對不起今今。”
寧初很困,而這份困意好像故意使壞,把他的難過放得很大:“你好不容易出門看次電影,被我搞砸了。”
他們好不容易出門看次電影,他很期待的,結果就這樣被搞砸了。
“沒有。”
臨頌今看著寧初眼尾潮紅表麵還沒有消退的濕潤,指節動了動,最後也隻是將他粘在側額的一縷碎發拂開。
“沒什麼搞砸不搞砸的。”
他聲音很淡,平穩熨貼,有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想看的話,以後隨時都能去,不急這一次。”
“寧初,困了就睡吧。”
寧初渺茫的目光始終粘在他臉上,直到被侵蝕而來的困倦壓下眼皮,闔上眼沉沉睡去。
始終攥著他袖口的手也慢慢鬆開了。
臨頌今靜默許久,反手攏進掌心,終於用指腹很輕將寧初眼角的潮濕擦去,摩挲著那一角微紅的皮膚,很快收手,起身離開。
間隔時間太短了,寧初的身體經不起再去醫院被全身檢查折騰一次。
臨頌今回到客廳,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裡找到周南笙的電話,正要撥通時,肖瀟的來電率先一步跳
出來。
“臨總,
現在有時間嗎?”
肖瀟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語速比平時稍快。
臨頌今低聲應有,肖瀟幾乎瞬間聽出他狀態不太對。
那天臨頌今和寧初約好看電影時她也在,回想時間就在今天,她立刻問:“是不是小初那邊又出了什麼狀況?”
臨頌今說是,麵對醫生,毫不隱瞞地將電影院發生的全部經過都告訴了她。
“他現在睡著了,狀態已經穩定下來,但我不放心,如果可以,還是想讓周南笙過來看看。”
“等下,臨總。”
肖瀟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小初這個反應並不是因為單純的身體不適導致,而是有外界的誘因。”
“外界的誘因?”
臨頌今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神色微變:“肖醫生有其他發現?”
“不算發現,隻是猜測,但經過我和幾個專業上朋友的深入探討,我們都覺得可能性很大。”
肖瀟將自己這兩天對比所有資料得出的結果一五一十告訴臨頌今:“小初很多項精神測試反應都顯示他曾經受到過持續性的精神刺激,時間至少在半年以上。”
“他的精神狀態不穩定,時常突然低落乃至崩潰,很大可能都是那些精神刺激殘留在他腦海在作祟。”
“記憶裡衰退也是重要佐證之一,這是一種很典型的受到大腦刺激的後遺症,而會影響記憶的刺激必然來源於生理而非心理。”
“但你說過小初身上沒有受到過重大傷害的痕跡,所以我們對比很多情況得出,小初很有可能是遭受了電擊。”
說到這裡,肖瀟頓了頓,歎息:“也許我該早點往這邊猜測,還記得小初被狗嚇到的那次嗎?也許我們潛意識的認知就出了錯,當時的情景下,小初害怕的不一定就是那隻狗。”
“不知道臨總有沒有發現,前日早晨,小初聽到我們談話的反應和遇上流浪狗那晚的反應一模一樣。”
“我仔細思量過,發現兩樁事件唯一的重合點就是‘電’,保安驅逐野狗的電棍,和我提出的電休克,或者思維再擴散一些,小初受驚情緒嚴重失控那一晚下了大雨,一夜雷電交加。”
“還有就是你剛剛說的,小初在電影院的突發狀況,我覺得罪魁禍首是當時播放的□□片段,即使被藝術手法拍攝得十分朦朧隱晦,依舊引起了小初強烈的不適反應。”
“長時間的控製,禁閉,精神控製,電擊,記憶紊亂,對□□的強烈抵觸反應,都可以串聯成一條線,作為我們猜測的證據。”
“所以我們一致覺得有很大可能,小初曾經被關進戒同所,並且時間不短。”
……
掛了電話很久,臨頌今站在客廳中央一動不動,大腦停轉的狀態,後麵肖瀟還說了什麼,他沒有聽進去。
就這樣過了許久,久到窗外霓虹落幕一半,久到籠罩萱城的雲換了一批,他在降溫的環境裡開始找回自己的身體,溫度,心跳,還有呼吸。
戒同所?
戒同所……
這個地方他知道。
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
但他的知道也僅限於一個名字,一個籠統的病態戒同性質,彆的……彆的東西還有什麼?
他僵硬地走到陽台桌邊坐下,打開電腦,在搜索欄輸入戒同所三個字,動作緩慢地點擊搜索。
跳出來的結果很多,文字很長,圖片很豐富,一拉刷新不到底。
他在電腦前一坐就是許久,除了手指機械的滑動,像是入定的老僧,被風霜雪雨凝固的肢體,一動,或許就要從哪個部位斷裂來。
寧初醒過來,肚子空得厲害,時不時發出咕嚕一陣空響。
晚飯都被他吐光了,睡醒一覺起來好餓。
房子裡很安靜,沒有聲音,看外麵天色,應該已經很晚了。
今今應該睡了吧?
他輕腳下床拉開房門,穿過走廊一側頭,就看見他以為已經睡著的人就坐在陽台,兩隻手肘撐在桌麵,捂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原本走向廚房的腳步立刻終止。
隨後拐了個方向,朝陽台走過去。
他以為今今是工作間隙小憩睡著了,但客廳沒有開空調,早秋入夜的溫度有些涼,這樣睡著很可能感冒。
他想叫醒今今回房間去睡,想伸手拍他肩膀,又怕嚇著他,就在他身邊蹲下來,手臂趴在桌上,輕聲喊他:“今今,今今?”
臨頌今似乎輕微動了一下,卻並沒有抬頭。
寧初又叫了一聲,上手拉了下他的袖子,片刻後,臨頌今從手掌裡抬起頭,轉向他。
“怎麼醒了?”
臨頌今問他,聲音低得嘶啞,手腕一動,就裹住了他的手。
陽台的燈沒有開,男人眼簾一垂,在眼下蓋出不大不小一片陰影。
寧初對上他的目光,心顫了下。
那麼好看的一雙眼睛,像抖落了冰雕玉琢一樣的眼睛,眼眶卻是紅的,裡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紅血絲。
他沒見過這樣的今今,好像正把什麼痛苦到極致的東西往肚子裡咽。
他有些慌,把問題又拋回給他:“今今,你怎麼了?”
臨頌今說:“沒事。”過了一會兒,又低低重複一遍:“沒事。”
沒事?
這個樣子怎麼會沒事?
他猜著,想問他是不是工作出了問題,還是工作以外彆的原因,想問自己有沒有可能幫上忙。
臨頌今:“是不是餓了?”
寧初混亂的思緒被打斷,邏輯續不上,隻能下意識點頭。
隨後臨頌今牽著他站起來,往房間的方向:“客廳冷,先回房間去吧。”
“去躺下休息,玩會兒遊戲,我做好飯就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