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白天還好好的,晚上脾氣上來了,在家裡巡邏打轉吱呀亂叫,一會兒抓窗簾,一會兒刨沙發,鬨騰。
寧初追在它屁股後麵打轉,猜測他是想媽媽了,給他開了一個罐頭,蹲在旁邊給貓舍老板發消息。
老板:【想媽媽了?這個好辦。】
老板:【可以穿上一件軟和的睡衣抱它,模仿貓媽媽的感覺。】
老板:【可以摸摸它的額頭,臉頰,鼻尖,下巴之類,輕輕的,讓它感覺是貓媽媽在舔它的臉。】
老板:【把羊奶攤在手心裡喂給它,時間一長,就會把你也當成媽媽了。】
寧初從頭通讀一遍,覺得專業人士給出的建議果然不一樣。
寧初:【好,我馬上試試。】
寧初:【謝謝老板。】
寧初:【不過還有個問題就是當爸爸可以嗎?我不太想當媽媽。】
老板沉默片刻,報以他一個看傻子般親切友好的微笑。
小貓崽還是很好哄的。
寧初隻用了第一第二個方法,第三個還沒來得及實踐,福生就盤縮在沙發角落呼呼大睡了。
寧初不敢把它挪到貓窩,怕好不容易哄睡又驚醒,就放任它歇在沙發。
回到房間,被窩已經被臨先生暖好了,寧初輕車熟路鑽進去,舒服得眯眼。
臨頌今放下手機,從被窩裡摸到他的手握住,還好,是暖和的。
寧初問:“在忙工作的事嗎?”
臨頌今搖了搖頭。
寧初還要開口,又聽他道:“不過男朋友要是打算在外麵陪貓一夜,我忙個通宵也不是不行。”
這話有點意思,有點耐人尋味。
寧初不甚靈活地轉動腦瓜子尋味一番,得出結論:“厲害了今今,你是在吃你女兒的醋嗎?”
臨頌今幫他把後背的被子掖好,氣定神閒吐出一句:“男朋友要是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
寧初是真被他逗笑了,抱住他手臂:“放心,真要陪也是陪它上半夜,陪你下半夜,我水端很平的,保證一視同仁。”
話音落下,臨頌今剛放在枕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有新消息進來。
臨頌今沒有看,隻是將手機開啟靜音模式,倒扣放在床頭櫃上。
寧初瞄了眼手機,忽然想到什麼:“今今,剛剛米嫣聯係我了,是你給了她我的號碼嗎?”
臨頌今點了點頭
寧初故作苦惱:“可是我之前就已經加過一個米嫣了,怎麼會又來一個米嫣?”
臨頌今不吭聲了。
寧初眼裡閃過笑意,一翻身壓在他身上,手臂撐在他胸前,圓澄澄一雙眼睛盯著他:“怎麼,臨總不知道嗎?我的號碼可是隻有你知道喔。”
人證物證確鑿,臨頌今注定要在寧初注視中敗下陣來:“是我。”
“之前加你的那個號不是米嫣,是我。”
寧初其實猜到
了。
但是這會兒親耳聽見臨頌今承認,還是難免心頭一動。
“為什麼啊。”他伏在臨頌今身前,輕聲問:“為什麼要假裝成米嫣跟我聊天?”
“因為肖瀟說,你太孤獨了,需要有人陪你說說話。”
臨頌今抱著寧初,將他往上托了些,幫他調整到最舒服的位置:“米嫣不清楚你的情況,我怕你跟她聊天會被問得不自在。”
寧初這下明白了。
難怪他覺得那時和米嫣聊天那麼舒服,原來不是老同學的默契,是有人一直在刻意照顧他的情緒。
“可是你那個時候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嗎?”寧初指尖小動作不斷:“一邊生氣,一邊還能來哄我,這麼厲害啊。”
臨頌今:“沒有生氣。”
寧初:“沒有嗎?”
“沒有,我隻是……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狀態麵對你。”
臨頌今頓了頓,語氣裡多無奈的歎息:“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哄你開心。”
在這方便,他確實很笨。
想做的事情有很多,能組織出口的表達卻很少,就算上了一層馬甲,也能表達得磕磕絆絆。
“可是你跟我說話,我就很開心了。”寧初小聲地:“而且我不孤單,我那時,其實是想怎麼能跟你多說說話,我想讓你也能開心些。”
話捆在腰間的手臂默默收得更緊。
臨頌今垂眸看著他,長睫掩映間,神色難明。
寧初抿了抿唇,忽然湊近重重親他一口,捧住他的臉語氣恢複輕快:“你知道那段時間我在想什麼嗎?”
臨頌今喉結動了動:“什麼?”
寧初:“我在想,米嫣怎麼突然轉性了,和我印象中咋咋唬唬的姑娘一點也不一樣,是不是上了大學成熟了都會這樣?”
“今今,你膽子好大。”
他彎著眉眼,仿佛完全忘記曾經的憋悶和不愉快,隻剩對這件事的津津樂道:“萬一被我發現怎麼辦?你的麵子不就沒啦。”
“要是告訴米嫣你假裝她跟我聊天,她肯定能笑話你好久,還要吵著鬨著讓我把聊天記錄給她看。”
臨頌今在他絮叨的打趣裡也勾起了唇,隻是笑容裡總有些彆的東西。
遺憾,苦澀,一些不知道該怎麼彌補才夠的蒼白。
“今今。”寧初最後問:“米嫣讓我去參加同學會,你去嗎?”
臨頌今:“你想去嗎?”
寧初猶豫了一下:“好久沒見以前的朋友了,我有點緊張。”
他獨處太久了,在美國這幾年,早已經習慣將自己封閉起來,連同曾經那顆病入膏肓的心臟一起。
就像離群太久的孤雁,要返回族群,需要擔心的不止自己能不能再次融入適應,更要擔心其他人是否還願意重新接納。
八年,再好的感情也該生疏了。
“不用緊張。”
臨頌今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傳遞給他心安的力量
:“大家都很想你,你去的話,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寧初忐忑:“真的嗎?”
臨頌今:“我保證。”
寧初:“那你……”
臨頌今:“我陪你一起。”
他的陪伴永遠是對寧初最速效的定心丸,寧初高興了,滑進被子重新抱住他:“那睡覺了,我要養好精神,給同學會做準備。”
剛閉眼,卻被一雙手又撈回原位。
寧初睜眼:“?”
臨頌今蹙眉:“不是說好一視同仁?”
寧初懵逼:“啊?”
臨頌今:“我剛剛看見你哄福生睡覺了,哄了27分鐘。”
臨頌今:“現在該我了。”
寧初:“……”
寧初:“………”
*
*
出發去同學會那天,寧初緊張得一上午沒出房間,衣服都換了快有十多套。
後來上了車,又不停發問:
“會不會隻來幾個人啊?”
“大家真的還記得我嗎?”
“我好久沒跟他們聯係了,都沒有共同話題,會不會沒人理我啊?”
“我去了會不會影響氣氛啊?”
臨頌今一點沒有不耐煩,對他的每個問題無一遺漏作出回答:
“不會。”
“記得。”
“不會不理你。”
“不會影響氣氛。”
“還有,出門前你親了福生五下,記得水端平。”
寧初沉默半晌,深吸口氣:“貓舍老板說,經常這樣可以讓福生把我當媽媽,你確定也要嗎?”
臨頌今:“……”
寧初知道臨頌今是想讓他放鬆,可隨著距離越近,他還是緊張。
甚至是膽怯。
到了目的地準備下車,他看著副駕門口幫他拉開車門的臨頌今,忍不住打起退堂鼓:“今今,要不我們——”
“小初!學神!”
一道女聲橫插進來。
米嫣高跟鞋踩得噠噠響,遠遠就衝他們招手:“好巧,我們一起到,走進去呀,我午飯就吃了一點,快餓扁了。”
退不了了,寧初隻能硬著頭皮跟米嫣一起進去。
來的人比他想象得還要多。
遠遠就能聽見一片嘻嘻哈哈,不知道都在聊著什麼。
寧初腳步放得一慢再慢,越是靠近包廂,越是心跳如擂。
他怕引起同學關注想放開今今,又因為膽小得舍不得鬆,矛盾來躊躇去,到了門口恨不得整個人都躲到臨頌今身後。
一會兒進去大家肯定都會齊刷刷盯著他,肯定要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裡,當初怎麼一聲不吭跑那麼遠。
然後很快,大家就會發現他變無聊了,變得跟大家沒有共同話題了,然後開始跟相熟的人聊天,不再理睬他。
畢竟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寧初了,沒有那
麼好的人緣,不會再人見人愛……
“小初,沒事。”
臨頌今低聲安撫他,帶著他來到門口:“你看,我們到了。”
寧初打道回府的想法在這一刻達到製高點。
然而當他被臨頌今輕摟著肩膀抬起頭,看清包廂內的景象,呼吸漏了一拍,表情也在此刻被悄然按下暫停。
包間裡都是熟悉的麵孔,幾乎所有留在萱城的同學都來了。
大圓桌子圍坐了兩個桌,卻幾乎沒人安分坐在自己位置上,男生女生三五成群,不是閒聊就是打鬨。
發現門口又來了人,大家投來的目光也不曾帶上任何打量意味,一見是他,就立刻笑得眼不見眼,熟稔的招呼此起彼伏:“小初,怎麼才來啊?”
“等你們半天啦。”
沒有想象中全場靜默的注目禮,沒有開口便是好久不見的寒暄。
和從前的無數次聚餐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好像他每年都會來,也沒有漫長失去聯絡的八年。
所有人都還是曾經的模樣,一如過去忙裡偷閒的小聚,脫下校服,穿上最隨意的衣服,天上地下地胡扯,甚至連一些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單蠢嘚瑟都沒變。
一種無所適從的情緒在胸腔膨脹,第一次,他在清醒的情況下分不清當下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