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秣辛赫然起身,仰天怒嘯一聲,仍強忍著喉嚨的灼熱與胸腔的憋悶,極力穩住身形,不讓自己的氣勢有絲毫衰減,然後瘋也似的衝向少女。
他發誓!
他要抽了對方的筋,扒了對方皮,一點一點的折磨死!
“這話聽著真惡心啊。”
張雀兒閉上眼睛,散亂的發絲濕漉漉地貼附在那張白皙無瑕的小臉上,每一根發絲都似乎承載著沉重的雨水,顯得格外沉甸甸。
她慢慢調整著呼吸,回憶著昔日晏長青給二兩教劍的畫麵。
收劍……收劍……
如來劍勢如何凶猛,如何遞出一劍,晏長青都要求二兩把劍及時收回去。
可張雀兒卻不喜歡。
少女喃喃道:
“師父,劍都出了,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當出劍的那一刻,命就已經擺在劍上了,何來貪生一說。”
“師父,我堅信自己的路是對的!我張雀兒的劍,隻要出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就在龍秣辛拳頭快要抵至的刹那,少女猛地睜開眼睛,明亮的眼眸猶如破曉時分的第一縷陽光,猛然穿透黑暗,刺破了這凝滯的時空。
劍氣如狂潮般洶湧而出!
空氣仿佛被撕裂開來,發出尖銳的嘯鳴聲。一道道璀璨的光華環繞劍身流轉,猶如盤旋的銀蛇,又似綻放的寒梅。
龍秣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擊驚得微一愣神,拳頭卻未因這突變而有絲毫遲疑,反而更加迅猛地向少女砸去,怒喝道:“去死!”
劍氣與鐵拳在空中交織,兩人身影不斷交錯,從禪院打到了院外。
世間無論是拳法,或是劍法,都講究一口氣的運轉流動。
氣長,氣渾厚,則占上風。
氣儘,則死。
此時交戰的二人,龍秣辛流轉在穴竅內的氣機無疑比張雀兒更為綿長渾厚,反而少女卻隻拚著這一口氣,幾乎每一劍的遞出都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龍秣辛越打越心驚,隻覺對麵就是一個不怕死的瘋子,做好了與他同歸於儘的準備。
少女手中的長劍猶如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一次次以生命為賭注,淩厲決絕,絲毫不見退讓。
數十個回合後,最終兩人的“那口氣”也拚到了極致。
眼見張雀兒再次不要命的遞出一劍,這應該是最後一劍,龍秣辛眼中閃爍著熊熊怒火,憋屈憤怒之下,也提起僅剩的一點氣機,砸向少女額頭。
你不怕死,老子難道就怕嗎?
男人如猛虎下山般撲向少女,麵色猙獰。
鐵拳在雨幕中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奔張雀兒的額頭而去。
張雀兒麵沉如水,緊握長劍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不見任何退縮,劍尖直指前方,猶如破雲而出的利箭,紮向對方的心口位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死亡迅速而又緩慢的逼近二人,一寸一寸地逼近。
龍秣辛瞳孔不斷收縮。
張雀兒眼神無波,宛若死人一般。
就在最緊要的關頭,最終還是龍秣辛生出了退怯之心,下意識地偏移身子,試圖躲避對方致命的一擊——然而就是他這一躲,清楚的看到少女唇角勾起一抹嘲諷不屑的弧度。
噗!
長劍似乎早算到對方閃躲的位置,隻是稍稍偏移,便毫不留情的穿透了龍秣辛的心口。
對方的拳頭也砸在了少女的肩頭。
少女倒飛出去,周身骨骼仿佛都在哀鳴,痛楚之甚,讓她無法抑製地蜷縮起來。
她的劍,還插在龍秣辛的心口處。
鮮紅的血液沿著劍身緩緩流淌,與雨水交融,灑落在地麵,形成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龍秣辛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為什麼要怕死呢?”
張雀兒吐出嘴裡的鮮血,用手背隨意擦了擦,望著龍秣辛笑道,“死有什麼可怕的,你兒子死了,你女兒也要死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怕死,笑死我了……哈哈哈……”
少女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姣好的麵容顯得癲狂而憐憫。
撲通!
龍秣辛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張雀兒想要站起來,卻又無力趴在地上,垂落的發絲貼伏在巧致白晰的額頭上,更增淒豔。
雨水繼續無情地拍打著少女的身軀,與她身上的血跡混雜在一起。
喘息了許久,她再次掙紮著起身。
這時,她看到了姑父匡天光的屍體。
少女嘴唇微微顫抖。
她踉踉蹌蹌的跪倒在姑父身邊。
奇跡的是,後者或許掛念外甥女,還吊著最後一口氣,但也僅僅隻是最後一口氣了。
望著臉上沾滿血跡的少女,匡天光已經無力抬起手臂,嘴唇微微動了動,發出了無聲的“小雀兒”三個字,隨後閉上了眼睛。
張雀兒怔怔看著,哽咽著。
雨水沿著少女的額際滑落,一路流淌過她緊閉的眼瞼,沿著精致的鼻梁蜿蜒而下,最後滴答滴答地從她細膩的下頜滑落,跌入衣襟深處,與早已濕透的衣物融為一體……
仿佛天地間,靜默而開的一朵黑色彼岸花。
遠處,血泊裡的龍媛媛還在努力朝著寺廟外爬著,像是一條蠕動著的蟲子,祈求博得一點小小的生機。
“都死了好……都死了好……”
張雀兒麵無表情的走到龍秣辛的屍體前,拔出對方身上的長劍,朝著龍媛媛走去。
忽然,一陣響動從禪房門口傳來。
卻是符胡仁。
符胡仁身上還綁著被龍媛媛之前纏綁著的繩索,嘴裡塞著破布。
看到院子裡的情形後,他愣了片刻,一蹦一跳的朝著張雀兒而去。
結果一個不慎,栽倒在少女麵前。
“怎麼?想讓我放了她?”
張雀兒將長劍橫在對方脖子上,眼眸帶著濃濃殺機,“你覺得,今天這裡的人,還能有活口嗎?包括你也是。”
符胡仁拚命搖頭,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張雀兒眼神殺意浮動,下意識便要刺死對方。可忽然,她看到了手腕上——那條二兩給她編織的手鏈。
少女有些恍惚。
眼前浮現出那個善良可愛的女孩。
張雀兒身上暴戾的煞氣漸漸褪去,眼裡的猩紅也淡了許多。
“如果二兩看到我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很失望吧,也不會再認我這個姐姐了。”張雀兒喃喃自嘲道,“二兩說,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善良的人,會活得開心一些……”
她環顧著地上死在自己手裡的一具具屍體,最終收回了手裡的劍。
“罷了,為了二兩,我就留一點善念給你。”
張雀兒歎息一聲,揮手斬斷對方身上的繩索,隨即寒聲警告道,“但你若是敢阻止我殺龍媛媛,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符胡仁取掉嘴裡的破布,喘息了兩下,一臉關切的看著受傷嚴重的張雀兒,“雀兒姑娘,你沒事吧。”
“滾出這裡。”
張雀兒沒搭理他,轉身朝著龍媛媛走去。
符胡仁忽然看到地上的一枚千紙鶴,撿起來急忙問道:“雀兒姑娘,這東西是你的嗎?”
張雀兒回頭,愣了愣,伸手去拿。
然而就在少女注意力全在千紙鶴的時候,麵前人畜無害的符胡仁猛地一個箭步上前,身形快如幻影,手中的尖刀狠狠刺進了張雀兒的小腹。
儘管張雀兒回神及時,揮劍劈下,依舊沒能擋住對方。
符胡仁避開長劍,拔出匕首,與少女拉開距離,望著對方捂著腹部踉蹌半跪在地上,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啊雀兒姑娘,你修為太高了,我隻能來陰的。”
不遠處,龍媛媛看到這一幕,欣喜若狂,
“符大哥,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快殺了她!快殺了她!殺了她我就嫁給你!我這輩子都是你女人。”
符胡仁見張雀兒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無法起身,便來到龍媛媛的身上。
“符大哥……”
龍媛媛儘量讓自己表現出深情的一幕,“我現在才知道,我最愛的人是你。符大哥,我把龍武鏢局的產業全給你,安心做你的妻子,你快殺了她……”
符胡仁輕輕撫摸著女人的腹部,笑容詭異,“最終還是沒能拿走呢。老子養了半年的小鬼,憑什麼你幾天就想拿走。”
“符……符大哥你在說什麼?”
龍媛媛望著忽然變得陌生的男人,一臉錯愕。
這時,她目光忽然變的驚恐起來。
隻見寺廟內,多了一道人影——一襲白衫,手持折扇,翩翩如玉。
“師兄啊,何必呢。”
溫侗望著符胡仁,無奈道,“連我這個師弟都要防啊。”
符胡仁冷笑,“從你接近龍大小姐那一刻,我就猜到是你了。你以為變了個模樣,我就認不出你了嗎?想拿老子種下的小鬼,你還嫌嫩!”
“行,我不跟你爭了,不過我放在她腹中的血人參你總得還給我吧。”
溫侗無奈道。
符胡仁唇角勾起嘲諷笑容,“這些天我為什麼裝傻不阻止你,不就是希望你多放在寶貝在她身上嗎?吃進去的,哪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溫侗麵色陡然陰沉下來。
“不過呢,師兄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符胡仁指著張雀兒說道,“你那隻小鬼,就養在她身上,那丫頭的體質可比這位龍大小姐好多了。”
“又想坑我啊。”溫侗譏諷。
“你不要,那我要了。”
符胡仁猙獰一笑,手掌猛地刺進龍媛媛的小腹,然後輕輕一拽,一隻黑不溜秋,仿若人參果的小家夥從女人肚子裡拽了出來。
小家夥拚命掙紮著,發出淒厲瘮人的叫聲。
符胡仁提著小鬼朝著張雀兒走去,嘖嘖道:“這麼好的體質,竟然還不要,嗬嗬,難怪一輩子沒出息,被師父瞧不起。”
溫侗攥緊了拳頭,眼神冰冷。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動手時,忽然雨空中掠來一聲尖嘯,似乎有什麼東西穿過層層雨幕,
緊接著,便看到符胡仁腹部被帶出一串鮮血。
符胡仁倒飛而出,重重摔在地上,手中掙脫的小鬼剛要逃跑,被一道銀光死死釘在地上。
“飛劍!?”
溫侗神情駭然。
他轉身欲要逃跑,卻發現麵前竟多了一個女人。
一襲紅衣,竟是夢娘。
砰!
一路疾奔而來的薑守中整個人幾乎摔在地上,顧不得體麵,從雨中踉蹌爬起來,不顧體內氣機絮亂,急掠到張雀兒麵前,將其摟在懷裡,“雀兒!”
張雀兒微微張開杏眸。
望著眼前不停喘氣的男人,少女淒然蒼白的小臉露出一抹笑意,“你怎麼……又回來了啊……”
“我——”
薑守中悔恨無比,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捅幾個窟窿。
在與二兩交談後,薑守中最終決定再問一次少女,要不要跟他回京,所以才急忙追趕。
隻是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情景。
“沒事的,我不怪你,這本來就是我的選擇。”
張雀兒輕撫著男人臉頰,笑著說道,“況且,英雄救美還來得及……薑墨……”
少女咳嗽起來,不斷吐出鮮血。
薑守中緊緊將柔弱的少女抱在懷裡,“沒事的,以後我保護你,以後就跟在我身邊。”
“薑墨……我決定了,以後一定要嫁給你,真的……我不騙你……薑墨,我這麼漂亮,可不能當小妾……薑墨,我好像要死了……我其實,也怕死呢……”
少女閉上了眼睛。
這時,天空中忽然飄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作者的話:不小心寫嗨了,字數寫多了,所以遲了,下次爭取少點,快點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