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花現在鐵了心思要分家,晏小月雖然不說話,但也連連點頭。
晏興茂卻還是疑慮重重:“我們往後必定會走在他們姐弟兩個前頭,分家了,他們就真的沒有娘家了。”
“不說往後,單說現在,我這傷治不治得好還是個問題,若是治不好又同大哥分了家,咱們一家四口要如何養活自己?”
何秋花剛想說晏小魚有廚藝傍身,能養活他們,晏興茂又歎了口氣:“若是我不幸死了,你們三個婦人哥兒,又怎麼保護自己?”
這下,何秋花也愁上了,她側頭看向晏小魚。
“放心吧,我前頭說的話未曾騙你們,爹不會死,他的腿應當能治好。”
這傷在現代肯定是能治好的,大楚不不屬於華國曆史上的任何一個時代,但社會發展情況有些像明朝,民風甚至比明朝還要開放一些,醫術的發展應當也不差。
晏小魚在現代見識過中醫的力量,對晏興茂的傷態度還算樂觀。
何秋花如今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聞言心裡一動:“那你、那你前頭說你爹許會、性命不保,是、是嚇唬你大伯娘她們呐?”
晏小魚點了點頭,晏興盛想起他今日掛在嘴邊的‘分家’二字,心裡也明白過來了。
夫妻二人連帶著晏小月都稍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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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鎮上,晏小魚尋了兩個慈眉善目的老頭、老太太打聽情況。
鎮上隻有兩家醫館,說是醫館,更像是現代的小診所,規模都不大,每家隻有一位坐館大夫,其餘的都是學徒。
鎮子南邊的餘氏醫館據說更擅長治跌傷,口碑也不錯,晏小魚便帶著家人往餘氏醫館去了。
今日正巧是三日一次的趕集的日子,醫館的人比尋常多,好在坐館的餘大夫行事麻利,晏小魚他們等了約莫兩刻鐘便輪到晏興茂了。
餘大夫約莫三四十歲,身形清瘦,麵白無須,看著有些嚴肅。
到了大夫跟前,晏興茂那顆被兒子安撫下來的心又開始敲鑼打鼓,餘大夫替他看傷時,他一動不動,大氣都不敢喘。
“筋脈血管俱傷,淤血凝聚,肌□□腫,關節傷劇畸形,需得按捺正複,再敷縛化瘀1……”
餘大夫話畢,晏興茂三人似懂非懂,晏小魚猜測是要先正骨,再化瘀。
果然,兩個小學徒在餘大夫的示意下按住晏興茂,接著餘大夫便上手了。晏興茂痛呼一聲,又咬牙忍住了,餘大夫握著他的腿幾番操作,才將他的骨頭複位。
左邊的腿處理好,輪到右邊的腿,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兩隻腿都複位後,有學徒端來紗布、竹條和外敷的藥膏,餘大夫親自為晏興茂上藥包紮。
包紮完,晏興茂疼得冷汗涔涔,但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下了。
依餘大夫所說,他性命無憂,兩條傷腿隻要好生養護,日後也不會影響乾活兒。
傷處暫時不宜移動,晏興茂需要在醫館住上幾日,晏小魚讓何秋花在這事兒守著,他自己帶著晏小月回去。
不回去不行,借了嚴少成的牛車得給人家還回去,而且他們的銀子不夠用了。
本來晏小魚還想給晏小月買點兒藥,擦擦額頭上的傷,可晏小月死活不同意:“給我買了藥,爹娘明日買早飯的錢就沒了,娘方才紅薯也沒吃,都進了我肚子,明日可不能挨餓了。”
晏小魚隻得作罷。
因為要正骨,晏興茂的診金比旁人貴十文錢,是三十文;餘大夫給他開了兩日的藥,一共花了六十八文;晏興茂夫妻宿在醫館的費用是一日十文。
將這些錢全部結清後,今日帶來的一百二十文,便隻剩十二文錢了,明日的住宿費還沒著落。
不過晏小魚不著急,他已經想到法子逼晏興盛他們給錢了,說不定這回便能逼得他們提分家。
為此,晏小魚特意請餘大夫幫忙:“若是有人過來打聽,勞煩大夫將我爹的病往重了說,越重越好。”
“這是為何?”餘大夫抬起頭,不鹹不淡地瞧了他一眼,“你要我為你說謊,總該給個由頭。”
“這是當然。”晏小魚點了點頭,“不瞞您說,我爹的醫藥費如今還未湊齊,我請您幫忙也是因為這個。我爹和大伯沒分家,家裡的銀錢全部由大伯娘管著,我爹這些年做工掙來的銀錢全數交給她了……”
晏小魚將晏家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最後道:“隻有將我爹的病說得危在旦夕,才能逼得他們掏錢。”
餘大夫思量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頭應下了。
他行醫多年,什麼人都見過,家裡有錢卻舍不得給自己人看病的都不知凡幾,晏興茂這樣的情況不算少見,旁的他無意多管,隻要不拖欠他的診費便行。
餘大夫答應後,晏小魚又和醫館一個學徒哥兒說了幾句好話,托他照看爹娘,接著將剩下的十二文錢全交給何秋花,避著外人和她交待了幾句。
“今日回去後,我會再逼大伯他們一把,好讓他們早些提出分家。可如今夏收在即,他們多半還惦記著咱家這幾個勞力,隻有讓他們覺得咱們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拖累他們,他們才會主動分家。所以要將爹的情況說得嚴重些,大伯性子多疑,明日可能會過來瞧,但時候你和爹要記住,爹的命雖然保下了,但他的腿徹底殘廢了,後半生都無法自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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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將全部事情都交待清楚後,晏小魚沒再耽擱,和晏小月趕著牛車出發了。
回去的路上,姐弟兩個心情鬆快不少,晏小月這悶葫蘆話都多了:“咱們真能找大伯要到銀子嗎?”
晏小魚點頭:“當然。”
“分了家咱們住哪兒,山洞裡嗎?”
晏小魚有些納悶:“山洞裡還能住人?哪裡的山洞?”
“就在咱們村的山上。”晏小月一臉耿直,“來村裡討飯的叫花子都住那兒,在咱這兒討完,去山洞住一夜,第二日換條路下山,正好去彆的村子討。”
“……”你可盼著點好吧!晏小魚沒好氣,“晏老頭要麼給咱分錢,要麼給咱分地,咱們不會去討飯的!”
“我知道,但是地上不會憑空出來屋子,咱們還是沒屋子住。”
這姑娘真是一根筋,晏小魚歎了口氣:“咱們可以先找個地方借住,給銀子就行。”
他看著晏小月青紫的額頭,和純淨懵懂的眼睛,嘀嘀咕咕地安慰道:“今日回去後,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但隻要過了這一關,日子便能好起來。往後你會有自己的屋子,吃飯愛吃多少吃多少,再也沒有人說你了,你不用挨晏老頭的罵,不必被大伯娘使喚,也不用再跪著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