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人生了病,當爹的、當嫂子的隻肯出二十文,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倒是張口就借了一百文。
晏小魚心裡覺得諷刺,但也著實鬆了口氣。
找陶翠青和晏老爺子要點兒錢跟要他們的命似的,晏小魚方才都想直接提分家,拿分來的家當去給晏興茂治腿了。
畢竟這事兒拖不得。
晏興茂已經有一條腿瘸了,若是另一條也落下病症,對他未免也太過殘忍。即便主動提分家會落了下風,晏小魚也不想為此耽擱晏興茂的腿。
何嬸提出借錢後,又有另一位夫郎主動提出去村長家裡幫忙借牛車來。
晏小魚和何秋花母女向這兩人道完謝,便開始為去醫館做準備。何嬸回去拿銀子,姓李的夫郎去村長家,其餘的婦人、夫郎也各自回家了。
坐牛車從西嶺村去鎮上約莫要半個時辰,這一路都是山路,難免顛簸。晏興茂的腿必須得先固定好,不然會加重傷勢。再過一個時辰便是用晚食的時候,晏家的晚食他們定然是趕不上了,為了省些銀子,還得做些吃食帶著在路上吃,晏興茂這身體狀況,不能挨餓。
何秋花和晏小月去做飯,晏小魚追著陶翠青將說好的二十文錢要到手後,又從自己屋子裡翻出一根筆直的木柴,準備幫晏興茂把腿固定一下。
晏老爺子背著手,施施然跟了進去:“你爹反正已經瘸了一條腿,已經是個殘廢了,再斷一條又能怎麼樣,你為什麼非得糟蹋銀子?”
晏興茂垂在身側的手抓著褥子,用力得青筋畢露,晏小魚卻不怒反笑。
“糟蹋銀子又怎麼樣?隻要咱們沒分家,你和大伯就得出錢給我爹治腿,我爹要是治不好,你們還得養著他!”
晏老爺子氣了個倒卯,又想打人。晏小魚指著自己的腦袋:“你打呀!衝這兒打!把我打傷你們了還得給我治病,還得養著我!不然我就去縣學要飯,看大堂兄的同窗和夫子們會如何看他!”
晏老爺子伸出去的手僵住了,他憋得臉都綠了,胸脯劇烈起伏,死死地瞪著晏小魚。
一直留意著動靜的陶翠青生怕他惹毛晏小魚這混不吝的,拖累晏永和,趕忙招呼道:“爹,我現在準備晚食,你去村口瞧瞧,看興盛他們從鎮上回來沒有吧?”
晏老爺子走時還罵罵咧咧的:“一家子混賬東西!不成器的爹,好吃懶做的哥兒,早知今日,當年出生的時候老子就該一把掐死你們!”
他這話說得實在惡毒,端著吃食進來的何秋花和晏小月腳步一僵,晏小魚毫不在意:“快些給爹喂吃食,等會兒牛車就要來了。”
晏興茂一直閉著眼睛,被扶著坐起來後,才睜眼看晏小魚他們。
“是爹沒用,爹拖累你們了。”這漢子形容枯槁,臉色灰暗,說話也有氣無力的,“小月、小魚,若是我這傷不好治,就彆治了,我死後你們互相扶持,照顧好你們娘親。”
晏小魚看著他這副灰心喪氣的模樣有些生氣:“那老不死的說你沒用,你就認了嗎?旁人沒爹沒娘,生出來就被扔進垃圾堆裡,也能死乞白賴地活著,你那爹雖然跟沒有一樣,但你有疼你母親,有願意為你跪下求人的妻子和女兒,你為什麼要輕易放棄?!”
晏興茂愣了一下,回過神後笑容慘淡:“爹也不想放棄,可爹怕害了你們啊!”
他笑著笑著眼淚便下來了,何秋花放下碗,嗚咽著抓住他的手:“他、他爹,你彆死,你要好好、好好活著!”
一旁的晏小月眼裡也盈滿了淚水。
晏小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放心吧,你死不了,也不會拖累我們。”
他眼珠子一轉,看著外頭,扯著嗓子嚷嚷:“還有大伯他們在呢,無論你治病要花多少銀錢,大伯他們都會幫忙的,那可是你沒分家的親兄弟,不可能不管你!”
嚷完聽到外頭摔盆子的聲音,晏小魚心裡才舒坦了。
何秋花她們一臉懵,晏小魚也沒解釋,他端起那碗粥遞到何秋花手裡:“快讓爹喝粥。”
晏興茂看著行為舉止都與從前迥異的哥兒,心裡也是滿頭霧水,可來不及細想,妻子已經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邊了,他隻好喝下。
何秋花和晏小月如今儼然是將晏小魚當做家裡的主心骨了,晏小魚怎麼說,她們就怎麼做。晏興茂一碗粟米粥下肚,晏小魚姐弟兩個也將他的腿綁好了。
他們忙活完,何嬸也將一百文錢送過來了,借牛車的李阿叔卻還沒回來,晏小魚心裡奇怪,便想自己過去瞧瞧,才走到院子門口,便瞧見李夫郎坐著牛車過來了。
趕車的是個年輕漢子,那漢子體格健壯,身量也格外高,相貌生得十分周正,雖穿著一身短打,但也比尋常的莊稼漢子英俊許多。
晏小魚在原身的記憶裡搜索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人名叫嚴少成,是個貨郎。
說起來嚴少成與晏小魚還有些淵源——穿來那日救晏小魚之人叫嚴少煊,嚴少成是嚴少煊的大哥。
李阿叔見晏小魚在門口張望,連忙同他解釋:“村長一家一早駕著牛車去鎮上趕集了,我跑了個空,又掉頭去嚴家請成小子,耽擱得久了些,魚哥兒可是等急了?”
人家如此費心,晏小魚又不是不知道好歹,哪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