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的餘韻過後，他竟突然有些懊悔。
他這麼做，聖子不會覺得他過於……吧？洛伊的心跳得異常地快。
可聖子卻意外地沒有說什麼。
洛伊忍不住用餘光看了一眼聖子，隻見他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紅暈雙眼水潤地看著自己，眼中帶著一絲壓抑。
卻沒有責怪。
聖子確實對洛伊的動作感到很驚訝。
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嗎？
聖子心裡清楚，就連雨水碰到了自己，都會化作冰粒，這便足以驗證，自己的體溫恐怕已經低到了一定程度。
在這種情況下，洛伊還將自己的手塞到衣服下，無疑是將兩大塊冰塊塞進去，再怎麼不怕冷的人，也還是有些勉強的。
可看洛伊那副模樣，似乎並不在意，隻是似乎很害怕自己因此感到反感，眼神都遊離了起來。
但聖子並不會責怪他。
他隻是將洛伊抱得更緊了。
雙手毫無阻隔地貼在洛伊緊實的肌肉上，如果先前的溫暖是涓涓細流，那麼此時的溫暖便是源源不斷的泉水流瀉。
聖子終於是舒適了許多，心中也有了些許猜想。
也許，想要徹底擺脫現在的狀況，還得更加徹底地相擁……
他抬起了臉，對著洛伊輕聲道：“抱我去床上。”
……
“這，這是最後一件衣服了。”洛伊臉上幾乎都變作紅色了，就連脖頸，也都跟著染了一片紅色。
他自脖子一下，都蓋在厚厚的被子下，外人看了，隻會以為，他隻是像從前一樣，和聖子睡在一起罷了，絕不會知道，他的身上，竟隻剩下一件薄薄的衣服了。
聖子卻正伸著手拉住那件衣服，輕聲道：“隻有完全相貼，我才能徹底擺脫現在的狀態。”
感受到聖子的力道，洛伊急得額上都流下一滴汗來：“不，聖子……”
其實以他的力氣，完全能夠將自己的衣服從聖子手下奪過來，可他完全下不了決心拒絕聖子，卻又不能夠接受在純淨的聖子麵前徹底將自己暴露，便隻能以這種方式，徒勞地拒絕，妄圖使聖子放棄。
可聖子已經徹底下定決心了。
今日他一定要斷了離開大陸、前往神殿的可能性。
他一個用力，終於將那塊衣服，從洛伊的手下奪了過來。
由於力氣用得太大，甚至還向後仰了一下，若不是洛伊用手擋著，恐怕他就要滾到床邊了。
可正是因此，聖子與洛伊的距離飛快貼近了。
他的神情立刻變得有些奇怪：“什麼東西？”
不！
洛伊雙眼漸漸放空。
好像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啪地一下不見了。
隨著體溫的回歸，聖子的一些情感也跟著回歸了，此時是一臉疑惑，向那裡伸過去。
洛伊立刻回過神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是，是我的膝蓋，剛剛……不小心，碰到殿下了。”
他臉上發紅，渾身都緊張得發熱了起來，暖暖地貼在聖子身上，很舒服。
“嗯。”聖子並沒有深究，“那麼，我們可以相擁了吧。”
說罷，他就要往洛伊那擠過去。
洛伊又飛快按住了聖子的肩，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等等！這、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其他人赤誠相待，殿下先讓我緩緩，我做一下心理準備！”
聖子隻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吧。”儘管他不明白為什麼隻是這樣相擁，洛伊卻這麼緊張，卻還是很大度地停在原地，等這個縮手縮腳的眷屬緩一緩神。
儘管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但還是可以留出一點時間，給他的眷屬做做準備。
洛伊深深吸氣，呼氣……
將那個大喇喇對著聖子的壞家夥趕下去了，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想要抬手擦擦額上的汗。
剛想對聖子說，他做好準備了，可以貼在一起了，聖子卻突然直起了身，雙手抓著內袍，往上一拉——
露出了纖細雪白的腰身，可愛的腰窩鑲嵌在兩邊，隨後是凹陷的脊線，逐漸淡去，現出不斷翕動的蝴蝶骨。
聖子回過頭來，垂落的銀發半散在擁有絕美弧度的後頸上，回過頭來，對著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你提醒了我。”
“這樣，才算是真正的赤誠相見。”
洛伊雙眼都瞪大了，渾身的神紋都發出刺目的光。
前功儘棄。
*
“吾之神子！”光明神的聲音中充滿了無限怒意。
“為何要這麼做？！”
聖子看著再一次模糊不清的光明神，眼中的崇敬之意漸漸淡去：“我也想問一問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將心思單純的洛伊，歸成黑暗神一類？”
“為什麼，要棄大陸上如此信仰您的神民棄之不顧？”
“又為什麼，心心念念想要將我帶到神界？甚至，隻要我一使用神力，就會失去體溫、失去情感，變得……不像是個人。”
“至於大人所問的一切，答案很簡單，正是我剛剛問的那些問題，”聖子緊緊盯著腳前光潔的地板，上麵倒映著自己的模樣，“我隻是……不願再相信大人的話罷了。”
聖子的腦海中，是救下了城鎮中的鎮民後，糖果屋的老板送來的好幾罐糖果，是小男孩送上的一束花，在神殿中，當地鎮民在聖花上獻上的一個又一個感謝的吻。
或者……洛伊泛紅的俊臉，一觸一碰間帶來的暖意。
如果放任黑暗繼續侵蝕，這一切都會消失，美麗的房屋化作廢墟，可愛的人民變成骸骨。
他怎能接受這些發生？
光明神強忍怒意，“我說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吾之神子。”
“大陸上的一切不過都是曆練，你又如何能確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漸漸冷靜了下來，“你本是神，與我相伴，隻是需要進行曆練，才封去記憶前往大陸，成為了人類。大陸上的一切，都是為你創造出來的，大陸上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隻希望你能早日發現這一點，早日結束曆練回到神界，才如此插手，想讓你失去對大陸的情感，”光明神的聲音中滿是無奈，“卻沒想到，你還是執迷不悟，甚至為了抵抗我，選擇了相信洛伊，黑暗神的化身。”
“如今，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將這一切告訴你……為此，我恐怕要承受神界的懲罰。”
“即使，這一切是假的……”聖子輕聲道，“我也還是想要拯救。”
“至於你受罰的事，對不起……如果真如你所說，我本來就是神，那便等到我恢複成神的時候，在補償你吧。”
話雖如此，實際上光明神的話，在他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信度了。
他主動轉過身，向著茫茫白雲一躍而下。
“玨！”光明神震怒。
他那怒吼聲，卻被聖子拋在身後，越來越遠……
聖子渾身一震，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個新的城鎮，消滅了黑暗之後，東躲西藏的鎮民都走出了躲藏的地方，感激地朝著聖子作出了祈禱的姿勢。
念誦的讚頌詞中，原有的光明神被取代，換成了聖子殿下。
【真的有懲罰嗎？】989問道。
“不會，”薑明玨在腦海中輕聲道，“神殿中大概隻剩下光明神了，又有誰會懲罰他？”
如果真的有人會懲罰他，他又怎麼會在大陸上投放一個黑暗神，擾亂大陸？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光明神一麵之詞，即使是曾經如此虔誠的聖子，大概也無法因為光明神的空口無憑的說辭，就忽視了大陸上這些人真實的困境。
看著這些感激的鎮民，薑明玨漸漸摸到，光明神投放黑暗神的原因了。
聖子駕駛著西奧多，飛向下一個城鎮。
經過洛伊時，他的聲音輕得隻有洛伊和自己能夠聽見：“休息的時候，還是照常來找我。”
釋放過神力後，他的身體再一次寒冷了起來。
聞言，洛伊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無措地看向聖子。
第96章
接下來的淨化之旅極其順利, 幾乎沒費多大力氣，他們就將最後一個城鎮的魔物消滅了。
可越是順利，聖子卻反而越是不適應。
他總是覺得, 這件事不會這麼順利就結束。
更何況, 黑暗神在接下來的路程中未曾出現過, 就好像……把他們放過了似的, 但聖子知道，黑暗神絕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
更何況……
聖子坐在床邊，將聖杖頂端沉入水盆裡，水麵浮出主神殿的模樣。
所有聖職者都按部就班，主教更是伏案處理著事務, 似乎一切安定。
若是主教不是一連數日都沒有傳來音信的話。
聖子緊緊盯著水麵上的主教。
處理事務, 需要那麼久嗎？
又或者，此時的主教, 隻是一個用來蒙蔽他視聽的幻影？
正在此時，身後的被窩伸出一雙光潔的手臂，將他的腰摟住。
“殿下，還不休息嗎？”洛伊將頭從被窩裡探了出來，半坐起身, 幾乎將聖子摟在了懷裡。
“我已經把被子捂得很暖了。”
說這話的時候，洛伊耳尖發著紅。
聖子背後被洛伊寬闊的胸膛頂著，隻要他往後靠去，就能完全落入洛伊的懷中。
他感受到無儘的暖意, 雪白的臉上稍稍紅潤, 也確實是累了一天, 是休息的時候了, 便將聖杖從水盆中拿出, 放在一邊，自己則順著洛伊的力道，縮進被窩中。
洛伊嘴角帶著不甚明顯的笑意，是耗儘了他渾身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笑得太過誇張。
聖子在他的懷中，乖得不行，甚至還將兩隻腳主動擠進他的兩腿間，兩隻手也穿過他的腰間，貼在他的身上。
洛伊便也緊緊夾住他的手和腳，兩手摟在聖子的背後，還幫他將被子掂好，不讓一點冷風漏進來。
手心摸到的是聖子身上柔軟光滑的內袍——可前幾日，他親眼看見了聖子美麗的身體，差點沒能挺過去……還好在他千萬次請求之下，聖子殿下終於穿上了內袍，洛伊才能心無雜念地抱住聖子。
懷中，聖子已經閉上了雙眼，整個人便柔和了下來，睡顏恬靜美麗，越發像是落凡的天使。
借著幽暗的燭光，洛伊近乎癡迷地描摹著聖子的眉眼。
突然，被他深深注視著的的聖子突然張口道：“洛伊，這裡是你的故鄉嗎？”
洛伊沒想到聖子會突然發出聲音來，嚇了一跳，連忙移開了視線，假裝自己沒在看聖子。
“殿、殿下還沒睡啊。”洛伊結結巴巴說，“額，這裡是，是嗎？我不記得了？”
這實在是洛伊一時著急口誤了，這裡是人類居住地的邊界，更何況這個城鎮還有他熟悉的酒館，熟悉的人，也許往邊界再走一會兒，還能看見他那個簡陋的小屋呢。
“不對，這裡確實是我住過的地方，但是不是我所謂的故鄉……”
畢竟，所謂的故鄉，應該要有他懷念的人和事，可現在，這個地方除了落灰的家具、可能都跑光了的雞鴨、不是很親近的傭兵團，又有什麼是能讓他懷念的？
唯一在他心中勉強占得上一點地位的西奧多，現在也跟在身邊，更重要的是……他的聖子。
他的聖子殿下在哪，他就在哪。
聖子睜開了雙眼，一雙銀眸泛著暖光：“這幾日我們就要回去神殿了，之後，也許就沒什麼機會再離開神殿了，也許明天你可以帶我在你的城鎮中走一走。”
“真的？”洛伊的雙眼亮了起來。
“對，以利亞不在這裡，跟著的聖職者也不會限製我的行動，”聖子輕聲說，“你現在就可以告訴我，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洛伊立刻說道：“說起我的家鄉拉烏鎮，那玩的地方可多了！”
“有數不勝數的鮮花，像之前殿下見過的糖果屋，這裡就有好幾間，糖果的種類多得很！還有燒……”洛伊立刻想起，聖子不能吃聖果之外的東西，便飛快改了口，“燒紅了的天空！”
“燒紅了的天？”聖子對他的修辭很疑惑。
洛伊臉都臊紅了：“對。”
聖子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說你的家呢？”
“……家？”洛伊咽了咽口水，腦裡浮現那狹小的屋子，不少東西擠在一起，落腳的地方就那麼一點，如今還許久沒有回去打掃，肯定都落滿了灰。
他頓時有些猶疑：“我的家，沒什麼……好看的。”
聖子卻露出了遺憾的表情：“真的嗎？但是我很想去看看，真的不願讓我去看看？”
看著聖子那失落的表情，洛伊心裡都揪了起來，隻想著讓這樣的聖子恢複笑顏來。
等到回過神來時，他竟已經答應下來了。
“太好了。”聖子聞言，露出了微笑。
……
Ｙ| Ｕ-_Ｘ|Ｉ 第二日，洛伊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
怎麼辦？
如果被聖子殿下看到了自己臟亂的屋子，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他坐在床邊垂著頭，頭上像是頂著陰雨。
至於聖子，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他低落的情緒，已經向暫住的神殿的聖職者要來了私服，沐浴淨身後，就將它們換上了。
聽到腳步聲時，洛伊抬起頭來，便不能把視線從聖子身上移開了。
聖子將一頭銀發都紮了起來，露出潔淨纖長的脖頸，身上已不再是飄逸的聖袍，而是換上了貼身的馬甲襯衫，盈盈握著纖細的腰身，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
洛伊下意識就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發現自己沒有流鼻血，就訕訕放下了手：“這……這是？”
“這是聖職者給我的，不合身嗎？”這不是聖子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他卻還是有些緊張。
上一次是在黑暗神奧拉維的幻境中，那時的他被黑暗神模糊了認知與記憶，並不能算數，再之前，則已是聖子幼時了，太過遙遠，已經幾乎記不起來了。
“……太合身了。”聖子走到哪，洛伊就看到哪，一雙眼珠緊緊黏在聖子身上，完全無法移開。
正是因此，他心裡現出極強的危機感來。
這樣的聖子到城鎮中，周圍的所有人都一定會緊緊盯著他，說不定還會趁著他不注意，與聖子搭話，妄圖將聖子搶過去……
得到他讚賞的話後，聖子就紅著耳尖，要往外走去。
洛伊連忙追了上去，“殿下……您會不會冷，需要再穿一件鬥篷嗎？”
“冷？不會。”聖子似乎不懂他的意思。
“外麵的風很大，殿下……”洛伊解釋得頭上的汗都要滴出來了。
也不知他說了多久，聖子才嘴角帶著微笑，對他輕聲道：“好吧，那你為我拿一件鬥篷過來吧。”
看著聖子的微笑，洛伊突然反應過來。
聖子……不會是在逗他吧？
*
他們很快就離開了當地的神殿，走在了街上。
剛經受過魔物的攻擊，城鎮中的很多建築都受到了破壞，鎮民就自發聚在一起，將這些或倒塌或破裂的建築物扶起修複。
也正是因此，他們走了好幾間洛伊經常逛的小店，大門都緊閉著，顯然老板也外出加入修複城鎮的人群了。
見洛伊有些失落的樣子，聖子便主動開口安慰道：“沒事，是我沒有考慮完全，剛受到侵略，鎮民也需要時間進行修複。”
“更何況，看這裡的人都這麼團結，我也很開心。”聖子看向那些參與修複的人。
身強體壯的人負責搬起沉重的磚頭，甚至劈開形狀並不勻稱的石塊，隻為了完美塞到縫隙中，力氣比較弱的，就為他們端茶送水，時而為他們擦去額上冒出的熱汗，漸漸地，破碎的牆就被修複好了，上麵奇異的圖案，反而使這一段牆要更加特殊。
聖子看著人群，洛伊就看著聖子，嘴角漸漸勾了起來。
但雖然被聖子安慰了，洛伊還是帶著聖子繼續尋找他們能夠進去的店。
聖子被他牽著手，也跟著四下看去，不知為何，看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便漸漸躲在了洛伊的身後，隻露出一雙眼，眼下的臉頰紅紅的。
突然，他看到了一家開啟的店，雙眼一亮，抓著埋頭向前走的眷屬道：“洛伊，那家店！”
洛伊也看了過去，下一刻卻臉色大變，僵著身體道：“殿下，那……那不是我們可以去的地方……”
那是家酒館，儘管並不是什麼很糟糕的酒館，但裡頭喝酒喝上頭的有那麼多，總是有那麼一兩個腦子喝糊塗了的，一周下來總會出點事。
更何況，聖子又這麼可愛單純，進了這種地方……洛伊實在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
他拉著聖子想快速離開這裡，聖子雖然不是很情願，卻還是順從地邁開步子，就要從這裡離開。
突然，一個走出酒館的棕發紅眼男人眼前一亮，大步上前，拉住了洛伊：“洛伊！你是不是洛伊！”
洛伊聽見熟悉的聲音，卻反而加快了腳步：“不是！”
“天啊！我的洛伊老兄，就是你！你還活著！”棕發男人醉醺醺的，激動得涕淚都流了下來，糊在洛伊身上：“他們都說你死了！大衛還說他親眼見到你被神殿的人給砍下頭了！嗚嗚嗚嗚還好你還活著！我就知道他是在說瞎話……”
洛伊還未說話，身後的聖子就站了出來，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神殿隻會懲戒有罪者，不會砍頭，那個大衛在哪？”
棕發男人被猛然出現的美麗少年嚇得坐倒在地上，白天說不出話來：“在，在酒館裡。”
他指著身後的酒館。
作者有話要說：
頂鍋逃走
第97章
聞言, 聖子立刻肅著一張臉，往酒館走去。
洛伊被棕發男人抓著，沒能攔住聖子。
他用力掙脫開身上的醉漢, 將這個從前的好友放到牆邊, 追了上去。
可聖子已經走到了酒館門口。
還未踏入酒館門口, 一股極烈的酒氣就衝了出來, 吵鬨聲、酒杯碰撞聲錯雜在一起，最突出的，是一腳踏在桌上，一腳踩在椅子上的瘦高男人，褐發, 紅鼻子, 一臉陶醉地閉著眼，周圍圍著一群湊熱鬨的閒漢, 聽他高談闊論。
“大衛，快說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彆急彆急，這不就要說到了嗎？”大衛得意忘形地抬高了腦袋，把酒杯往嘴裡灌，卻嗆得大聲嗆咳起來。
止住咳後, 他嘴角的酒液都還沒擦，先等不及一般說了起來：“那些神殿來的，把洛伊跟他那個醜大鳥抓起來，一個拉著手臂, 另一個扯著鳥翅膀, 哢！拿聖杖一劈！他們就……”
“就怎麼了？”
不知為何, 這聲音一出現, 整個酒館就奇妙地寂靜了起來。
這聲音就像是百靈鳥的叫聲, 又像是豎琴撥彈間飄出的音符，在酒館中靜靜地回響著。
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起腦袋來，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隻有大衛還無知無覺，接著大談特談他的“所見所聞”：“當然是身首分離了，嘖嘖，真是慘啊！神殿來的，覺得我揭發有功，叫我去看看洛伊，嘿，我哪裡會去看那種人？不過誰讓我心地善良？最後我還是去看看他，哼，死到臨頭了，還不忘叫我替他照顧崔西……嗨……”
他心裡浮現崔西的模樣，真是漂亮得他找不到北，可惜了……心裡隻有洛伊一個，聽說洛伊被神殿的使者抓走，差點就離家出走去神殿找人了。
不過，死了的哪裡比得過他這個活著的？
他又灌了一口酒，突然發現，周圍的人不知為何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順著他們的目光，大衛緩緩看了過去。
隻見酒館門口，少年抬著冷漠的銀眸，雪膚銀發，美麗精致，恍若天使從天而降。
隻需一眼，大衛就從因為站不穩而桌上掉了下來，坐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知道傻傻看著門口的少年。
聖子往那個坐倒在地上的褐發男人走去，每前進一步，對方就往後挪一步，似乎是被他的模樣震懾住了。
“神殿不會做那樣的事，”他最後停在大衛麵前，自上而下俯視著對方，冷冷道，“洛伊和西奧多，也並非罪惡之人，相反，他與神殿一同，救下了大陸。”
正在此時，洛伊追了上來，見聖子被一眾人沉默地圍著，還以為他受到了欺負，忙衝上前，護住了聖子。
“殿下彆怕！”洛伊將聖子全身都護在了自己背後，安慰弱小無助的聖子。
聖子終於從盛怒中緩過神來。
聞言，卻有點尷尬，不知洛伊是誤解了什麼，似乎把他當成受害的一方了。
見聖子沒事，洛伊才放下心來。
“……洛伊！”大衛終於看出，麵前這個氣場越發凶悍、身上還紋著奇怪花紋的男人，竟然是被神殿帶走的洛伊，“你……你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現在看來，不僅沒死，似乎還過得比以前好，甚至身邊還多了個美麗少年！
洛伊這才發現，地上竟還坐著個人。
他一看向大衛，就換了一張臉，麵色發黑，眉心隆起，冷冷道：“剛剛是你欺負了殿下？”
誰欺負他了？！
大衛的話還未說出，怒起的洛伊就抽出了聖劍，往他麵前砍去。
咚！大衛腿前的地板瞬間分崩離析，隻差一步，就能砍到大衛身上。
大衛大腿抽了兩下，慢慢地，一塊濕痕慢慢洇開。
“我……我再也不敢了……”說完，他就眼白上翻，倒了過去。
*
離開酒館後，洛伊恢複了理智，心頭便湧起懊悔來。
剛剛他的行為會不會太魯莽了，聖子不會嫌棄他吧？
可偷偷用餘光去看聖子，聖子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的事情，隻顧著去看周圍的花卉和人群，依表情來看，似乎心情還不錯。
他還是放心不下，心事重重地跟著聖子走了許久，最終還是聖子發現了他的異樣，突然停住了腳步。
洛伊沉在自己的心緒中，一時不察，竟撞了上去，還好他眼疾手快，抱住了聖子，否則聖子一定會被他撞倒在地上。
“怎麼了？”洛伊還來不及收手道歉，聖子就反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問道。
洛伊的腦袋一下子垂了下來：“殿下……我隻是在想，剛剛我會不會，太過分了？”
說完，他渾身都僵住了，擔心聖子真的覺得他過分。
“為什麼會？”
沒想到聖子的回複竟會是這個，洛伊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他卡殼了半天，才低聲道：“……他都暈過去了。”
“可是他難道不是壞人？”聖子似乎覺得他的疑慮很奇怪，繼續向前走去——隻是握著的手還未分開。
“他肯定傷害了你對吧，所以你會這麼對待他……更何況，他還編排你、汙蔑神殿的名譽，這種人，本應該交給審判所審判，但是……”聖子輕聲道，“他的所作所為，似乎對你的傷害要更大，那麼就交給你，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沒有疑問。”
洛伊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被聖子拉著向前走去。
隨著聖子說出自己的見解，他的頭越抬越高，雙眼也越發亮起來。
事實上，聖子應該不知道，正是大衛帶著審判所的人，找到了他的處所，他才會在睡夢中被圍捕。
可聖子似乎已從細枝末節中猜出，大衛對他的所作所為，並將這一切都交給他。
洛伊心裡被填得滿滿的，像是塞滿了棉花糖，隻要一個出口，這些棉花糖就能炸開來，漂浮著將他托上天。
他隻覺滿心情感無處傾瀉，都聚集在一起，化作情感豐富的一聲：“玨！”
聖子一臉不可置信，停住腳步回身看過來。
他似乎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叫他的名字。
洛伊微微低頭，黑眸發亮，那亮色不僅僅來源於眼底的金色神紋，還來源於眼中異常豐富的情感色彩。
聖子似乎被他的雙眼震住了，竟一時之間沒有反應。
“謝謝你……”不知為何，洛伊的聲音竟小了下來。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覺間，隻知循著自己的本能——
低下頭。
此時正是巷角，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唯有頭頂的浮雲藍天，與透過牆角投來的薄陽靜謐地看著他們越發貼近的身影。
一直到呼吸交纏，洛伊怔怔看著聖子近在眼前的美麗臉龐，突然如夢初醒般，猛地抬起頭，大口喘起氣來。
聖子也通紅著臉，後退了一步。
他轉回身，慌張般鬆開了洛伊的手。
許久，才擠出一句：“如果感謝我，就帶我去你的屋子看看吧。”
聖子從來隻住過神殿，對於神殿外圍的房屋，他也隻見過外觀，卻從來沒有走進去看兩眼，因此，對於這些房屋內部是什麼模樣的，總是十分好奇。
洛伊儘力平複自己躍動的渾身血液，沒來得及細想聖子的話，就飛快答應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聖子已經睜大了眼，喜悅地看著他了：“那就帶我去吧！”
看著聖子難得的情緒外露的模樣，洛伊又怎麼能拒絕？
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洛伊隻希望前去房屋的路途能越遠越好。
可再怎麼遠，他們也終究有到達的時候。
聖子一看見城鎮邊緣的小屋，就亮起眼來：“這是不是你的屋子？”
洛伊擰著眉頭，看見破漏了被他縫縫補補的屋頂，院子裡散亂放置的花盆，恨不得回到過去，把屋頂修補得一點痕跡也沒有，在門口種滿美麗的花，或者把花盆擺得整齊一些，至少不要這麼雜亂。
可聖子卻很驚喜，得到洛伊的確認後，他等不及一樣，飛快打開院子的門，跑了進去。
“這是什麼種類的草？長相有些奇特。”
“……不，這是花。”
“這些木頭是用來建造房子的嗎？”
“不，這些是柴火。”竟然還沒被偷走嗎？洛伊竟有些意外。
“……”
“這是你的處所對吧！”聖子覺得這一次，他一定能答對。
“……是的。”洛伊有些無奈地苦笑。
聖子便亮著眼，把門打開了，走了進去。
這一刻，洛伊腦海中猛地彈出無處不在的蛛網、灰塵重重的屋子、各種物品雜亂地堆在一起。
他的背上竟冒出冷汗來。
幸好，洛伊所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洛伊的屋子裡雖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又有些狹窄，東西也很多，但都整理得井井有條的。
窗口正對著太陽，夕陽的餘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落在地麵上，將屋內照亮。
聖子有些累了，看見窗邊的椅子，就要坐上去，洛伊便立刻撲了上去，先聖子一步，用手把椅子上的灰塵拭去。
聖子還一臉毫無所覺，看見桌邊放著書，便拿起要看。
洛伊忘記那是什麼書了，隻記得自己在被抓到神殿前，似乎買的書裡夾了一本奇奇怪怪的書，便急了眼，飛快伸手要蓋上聖子手上的書。
可聖子已經翻開了。
第98章
“這是什麼？”
洛伊一聽到聖子的詢問, 嚇得差點從原地跳起來。
他頭上冷汗直流，湊了過去看聖子指著的是什麼東西，滿腦子隻有如何糊弄過去。
但一看到聖子翻開的書上隻有各種魔獸的注釋, 他就冷靜了下來。
還好……
聖子也隻是好奇, 聽洛伊講解了片刻, 就失去了興趣——或者說, 他更感興趣的並不是這些魔獸，而是洛伊的屋子。
他就像是剛識物的孩子，對洛伊屋裡的所有東西都充滿了興趣，洛伊就緊緊跟在他身後，為他講解這些東西的效用。
但事實上, 很多東西他都是知道的, 隻是想聽聽洛伊的講解才問。
聖子最後走到了洛伊的床邊，剛要坐下去, 洛伊就立馬攔住了他：“殿下等等！”
“不可以坐嗎？”聖子轉頭看著他，半垂的眼眸似乎很是失落。
“不是，”洛伊也沒想到，聖子竟然連他的床也想坐，他紅著臉結巴道, “在坐下前……還是讓我打理一下床鋪吧。”
聖子便任憑他牽著站到了一邊，洛伊回到自己的床前，床上亂糟糟的，甚至還保持著那日他被抓走時半掀開的狀態, 他紅著臉把被鋪上的灰塵拍走, 又把它整理整齊了, 還暗中把被子攏了攏, 儘管仍然比不上神殿中的床鋪, 但至少能看起來鬆軟些。
他完工後，聖子高興地走了過來，隻是在坐下前，還故作冷漠地繃住了臉，似乎隻是隨隨便便找個位置坐罷了。
洛伊竟能夠些許察覺他的心理——大約是沒有見過神殿外的床，所以很好奇。
可他隻以為自己的床會過於冷硬，聖子可能隻坐一下，就失去興趣了，但他實在是想不到，聖子竟然坐了一會，就自顧自躺了下來。
聖子那柔軟嬌小的身體，落在被鋪中，本應毫無聲響，可洛伊的耳邊，卻像是幻聽一樣，炸開一聲巨響。
他慌亂地左顧右看，想看看那一聲巨響究竟是從哪來的，最後終於發現，那原來是他劇烈的心跳聲。
聖子的身體陷在被子中，銀發散了一床，不知會不會在上麵留下一兩根。
那是他的床鋪，他每日都躺在上麵入睡，甚至翻來覆去……現在床上卻躺著聖子。
就好像，聖子已經屬於他了。
洛伊的喉結飛快地上下滾動。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承認，他其實非常希望聖子能夠走進自己的屋子，坐自己坐過的椅子，透過他看過的窗戶，看他看過的夕陽，甚至是……睡在他睡過的床。
就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住在了愛窩中。
聖子轉過頭來，眼中亮亮的，似乎很開心，可一發現洛伊正盯著他，他就立刻轉回頭，不讓洛伊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隻有微紅的臉畔，還暴露在洛伊的眼中。
*
這一趟離開神殿，實在是走了太久，可回到神殿，卻連一日都沒有用上。
聖子疲於奔波，一回到聖殿，就想回床上休息。
洛伊則不知不覺被他帶進了聖殿。
再一次來到這個許久不見的地方，洛伊的心境卻已全然不同。
聖子應當是累壞了，忘記了安置他。
但洛伊向來不會感到窘迫，既然聖子不安置他，那就由他自己來安置自己。
洛伊飛快褪去渾身的鎧甲，就輕輕掀開聖子的被角，悄無聲息鑽了進去。
聖子一點也沒醒來，隻是換了個睡姿，卻恰好擠進了洛伊的懷裡，就像是故意要鑽進他的懷裡一樣。
洛伊懷裡抱著個大寶貝，嘴角都要翹到耳邊了。
聖子兩隻腳心都踩在他的腳背上，一隻手捏著洛伊的衣角，一手繞過洛伊的腰，緊緊貼著洛伊的後腰，幾乎渾身都貼在洛伊身上，一點空隙也沒有。
慢慢地，連腦袋都枕在了洛伊的手臂上，涼絲絲的銀發都被捂熱了。
洛伊漸漸就要陷入甜蜜的、隻有聖子的睡夢中，卻突然聽見了無數腳步聲向著這裡走來。
他警覺地睜開了眼，半抬起身，凝神聽去，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那些腳步聲確實是朝著這裡走來的。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這麼深的夜，除了巡夜的聖職者，沒有人會大張旗鼓在聖殿外走動，更何況是這麼多人。
洛伊當下立斷，沒有把聖子叫醒，而是將床上的聖子抱了起來。
就在下一刻，聖殿的大門被轟然打開了。
率先走進門的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袍，轉過頭來時，俊美冷漠的臉在跳動的火焰中若隱若現——是黑暗神奧拉維。
怎麼是黑暗神，這裡不是神殿嗎？
洛伊抱著聖子躲在暗處，皺起了眉頭。
下一刻，他就在黑暗神身後看見了熟悉的人，主教。
主教垂著頭，他侍奉了光明神二十多年，身上本應充滿光明氣息，可此時在幽暗火焰的映照下，卻顯得晦暗不明。
奧拉維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動靜，似乎並不擔心被床上的人發現。
他大步朝著中心的床走去，黑袍翻飛間，床上的被子被他掀了開。
“人呢？！”黑暗神聲音轟然響起，聲音裡充滿了怒氣。
從這個角度，洛伊看不見床，也正是因此，黑暗神也看不見他們。
但洛伊並沒有輕易掉以輕心，他屏氣凝神，將懷中的聖子抱得更緊了。
“不可能，我親眼見到了聖子走進聖殿，不久前我還以彙報事務為由來聖殿問過，但是洛伊說聖子已經睡下了……”
是主教的聲音——這個叛徒！竟然背叛了聖子！
主教頓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洛伊……一定是他！聽說在神殿外，他還私自帶著聖子外出，不知是跑哪裡去了，一定早就策劃著要把聖子帶去哪裡。”
“快去追！”黑暗神冷冷道。
正是這一聲，洛伊懷中的聖子竟恍惚間醒了過來。
“怎麼了？”聖子還半睡半醒著，卻先一步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睡在床上。
洛伊想捂住聖子的嘴，但已經晚了。
黑暗神本想朝聖泉走去，卻猛然聽見了什麼動靜，飛快朝聲源看去：“是誰？！”
既然已經躲不下去了，洛伊就立刻抱著聖子，從藏身處閃出，朝著門外撞去。
聖子透過他的頸窩，看見了無數身穿黑衣的人形魔物與黑暗神。
還有主教。
他那雙不可置信的銀眸，映在主教眼中，將成為他永久的夢魘。
第99章
洛伊抱著聖子, 飛快朝著西奧多所在的位置奔去。
西奧多位於草場旁的宮殿中，隻要他能在被追上前與西奧多會合，他們就能順利離開這個已被黑暗神占領的神殿。
身後, 黑暗神與那群人形魔物已經被他甩沒了影子, 可隻要主教告訴他們西奧多的存在, 他們的處境將會陷於被動之中。
聖子縮在他的懷中, 聽見他在奔跑中發出的急喘聲，突然開口輕聲道：“洛伊，把我放下吧。”
“這是什麼話？即使我死了，也絕不會將殿下放下！”洛伊不知道聖子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忙說道。
“他們想要的是我。”聖子垂下眼, 他很清楚, 擊倒聖子，對於黑暗神來說意味著什麼。
甚至於, 他明白了，為什麼他在城鎮中遇到的魔物都並不是非常棘手，也許，黑暗神隻是想拖延他回神殿的腳步，然後借機占領神殿。
聖子繼續說道：“更何況, 我身為聖子，本就應該與神殿共進退，怎麼能在神殿處於危險之中退縮？”
洛伊眉頭緊皺：“殿下！隻有活著，才能將神殿奪回！現在黑暗神顯然是有備而來, 殿下要是這時候落入他們的圈套中了, 恐怕神殿就再也沒有機會奪回了！”
說話間, 洛伊的視野中已經隱約現出西奧多所在宮殿的一角了。
他就要朝著宮殿的方向加速奔去, 可懷中的聖子卻突然掙紮了起來, 就要從洛伊的懷中掙脫開。
洛伊一緊，害怕在掙紮中聖子落地受傷，隻能停住了腳步，想把懷中的聖子摟緊，卻又不敢傷到聖子，便眼睜睜讓聖子掙脫了懷抱，站在了地上。
“你去找西奧多，自己離開神殿吧。”聖子通透澄澈的銀眸一片晦暗，他沒有直視洛伊，而是側著臉，“我將與黑暗神一決死戰。”
說完，他就朝著反方向走去，似乎是要回到聖殿中，去找黑暗神。
“殿下，作為您的光明騎士，保護您是我的職責！”洛伊追在聖子的身後，焦急地勸說著，因為擔心被發現，聲音壓得很低。
“你離開吧。”聖子心知黑暗神就是光明神的化身，他身為光明神的神子，並不會死去，可他不能說出來，否則光明神必定心有所感。
但洛伊不一樣，光明神對於這個化身的態度似乎很微妙，聖子不能保證，在與黑暗神的對峙中，洛伊能不能活下來。
他見洛伊還不依不饒跟在自己的身後，心中一急，回過身來，雙手推著洛伊的胸膛：“你快走，彆留在神殿裡！”
洛伊被他那一推，推得踉蹌了一下，停在原地垂下了腦袋，似乎很是失落。
見狀，聖子竟退後了一步，心中竟漫起愧疚來，卻最終什麼也沒說，攏起身上的袍子，轉身朝著聖殿的方向跑去了。
可洛伊心中卻並非聖子想的那樣，被那一推傷了心。
他盯著聖子的背影，終於下定決心。
既然聖子不願自己離開，那就由他將聖子強行帶走吧。
之後聖子是打他也好，罵他也好，反正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聖子被黑暗神擄走。
洛伊嘴裡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聲，以這個距離，這一聲足以將睡夢中的西奧多喚醒，隨後飛快朝著聖子的方向跑去。
聖子聽見了動靜，回過頭看來，似乎是被洛伊突然追來的動作嚇到了，朝著洛伊的方向抬起了手，充滿了光明氣息的光團自他手心生出。
以勢不可擋的氣勢，朝著洛伊的方向揮去，將洛伊吞沒。
……
恍惚間，聖子隻覺自己被抱著送到了柔軟的床上。
那床柔軟得就像是天上的雲朵，還散發著太陽般溫暖的氣息。
但自從他成為聖子起，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被太陽的溫度包圍的感覺了——除了在洛伊的懷中。
對了，洛伊！
聖子猛地睜開了雙眼。
入目的，既不是熟悉的床頂。
這是一間陌生的宮殿，裝潢與聖殿很相似，卻並不是完全相似，這個宮殿中的床鋪要比聖殿的床大上一倍，這個宮殿還比聖殿多出一扇門，不知是通向何處。
聖子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此時的他臉色紅潤，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自然而然地散發著溫度，好像又回到了幼時，他還不是聖子的時候。
若說過去的他是精致冰冷的聖子，此時的他，便美得像是嬌生慣養的天使。
可此時此刻，這個天使卻皺著眉頭，儘力回想在失去意識後發生的事，卻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他才會從神殿來到這個陌生的宮殿。
聖子長長呼出一口氣，決定先放下這個問題。
他從床上走了下來，看向了那扇多出的門。
這是通向哪裡的？
他緩緩打開了那扇門，入目的是一條並不是很長的走廊，走廊兩側種植著種類繁多的花卉，乍一看，仿佛正處於花海中。
抬眼可以看見天空，這座宮殿的天空很是澄澈，一片雲也沒有，藍得極鮮明，甚至，這股藍自頭頂延伸自最遠處，仍然是一點雲也沒有。
聖子在門口站了片刻，收回了視線，朝著這條走廊的終點——另一座宮殿走去。
走到那座宮殿的門口時，他才發現，宮殿的大門竟敞開著一條縫隙，好像宮殿的主人還要重新推開殿門走出宮殿，所以在回宮殿時輕輕將殿門帶上，免了等會開門的工夫。
聖子細白的手搭在殿門上，百般猜測從心底浮現，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把門推開了。
門後的場景漸漸浮現在他的麵前。
一道雪白的影子背對著他，似乎是聽見了動靜，回過頭看了過來。
那人有著一頭雪白的長發，末端被緞帶係著，身穿雪白的長袍，袍角拖在地上，此時側臉正對著聖子，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迷霧遮掩，露出了一張至為完美的臉。
那張臉結合了黑暗神、洛伊臉上的所有優點，卻又獨特地帶著神性，看著他仿佛同時與三個人對視。
“……光明神。”聖子喃喃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光明神對著他露出了微笑，下一刻，聖子竟瞬息來到了他的麵前。
聖子幾乎是毫無準備，嚇得差點平衡不住身體。
光明神抬手想扶住他，卻被他避開了。
那隻超出大陸所有畫家想象的手遇到了從未遇到的拒絕，卻隻是頓了頓，便從容朝聖子背後伸去：“自然是因為，玨已經成神了。”
那隻手並沒有直接觸及聖子的身體，聖子卻身體一顫，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的感覺從背後傳來，令他抿緊下唇，甚至連牙齒都咬緊了。
那是什麼？
聖子極力去探尋那種奇怪的感覺是從哪裡傳來的。
卻最終發現，那感覺，似乎是從身體之外……傳來的。
怎麼回事？
聖子緩緩往後看去，竟然在自己的背後，看見了一對翅膀。
那一對翅膀個頭並不大，翅彎才到聖子的肩頭，翅尾則隻垂在腰後，羽翼未足，隻被一層短短的絨羽覆蓋著，縫隙裡還透著粉。
最長的羽翎被光明神夾在手心，那股怪異的感覺，正是從這裡傳來的。
聖子下意識要轉過身好好確認確認，這一對翅膀是否真的長在了他的身上，可翅膀還在光明神手裡，輕輕一動，他就疼急了似的，緊緊皺起了眉頭。
眼中也浮現出淚光，轉眼看向了光明神，似乎是要怒視他，卻因為那一層淚光，比起怒視，更像是在撒嬌。
光明神眼中竟浮現出一絲笑意，終於鬆開了手。
手指攏在手心裡，還撚了撚。
還不急，他心裡想著。
他已經等過了幾千年，又怎麼會等不了這幾天？
“翅膀……是從我背後長出來的？”聖子努力背過去看自己的翅膀，甚至自己上了手，捏了捏翅尾，可同時傳來的酥麻感卻差點讓他軟倒在地。
最終，聖子還是收回了手，不再試圖觸碰自己的翅膀。
“是的。”光明神微笑著看著聖子，回答道，“這是成神的標誌。”
“您也有翅膀嗎？”
聽到這個問題，光明神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但在聖子的注視中，他還是作出了回答：“我當然有。”
話音剛落，比聖子的翅膀要大上幾百倍的翅膀便從光明神背後憑空展開，將二人攏住。
在這幾乎遮天蔽日的翅膀中，聖子雙眼都睜大了，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可光明神的翅膀卻不由分說攔住了他後退的腳步，甚至——攏住了他嬌小的翅膀。
比起用手觸碰，要強烈上一萬倍的刺激感從翅膀傳來。
聖子咬緊了牙，才沒有從嘴裡泄出聲音來。
光明神見狀，立刻收了翅膀，伸手將摔在地上的他扶了起來。
聖子不知不覺間被他抱進了懷裡，雙眼放空著，隻知不停喘息。
“我知道此時你的感覺，”光明神的聲音中滿是理解，“不必擔心，很快，你的翅膀便會長大，你就能自如將其收起，不用再忍受這樣的感覺。”
這樣說著，在聖子看不到的角度，光明神臉上的笑容卻越發醒目。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明天完結這個世界。
下個世界，薑明玨是得不到白月光就找替身的渣男，替身還以為自己在談戀愛，白月光還以為自己正被追求著，然後某一天，他們發現了對方的存在~
第100章
聖子站在鏡前, 側過身去看自己背後的羽翼。
這雙翅膀，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它們的存在，也就沒有什麼感覺, 可自從他意識到了它們的存在, 卻每時每刻都感覺到這一對翅膀的存在。
光明神告訴他, 很快他的翅膀就會長大, 並可以自如收回，可直到現在他也看不出，這一雙翅膀到底哪裡長大了。
似乎……羽翎多了一些？
聖子不敢真的摸自己翅膀上的羽毛，隻是隔著空，在心中細數羽毛的數目, 最後終於在角落看見多出的一根羽翎, 可那根羽翎短得就好像絨毛一樣，哪裡算得上是長大？
聖子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他還想再細看一遍, 可時間很快就到了，光明神會在此時備好食物，等他用餐，如果他不現身，光明神會走到他的宮殿, 親自呼喚他去用餐，而此時此刻他恰好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竟然對著鏡子觀察自己的翅膀。
聖子隻好離開鏡子，朝著光明神的宮殿走去，路上盛開的花、藍得極其澄澈的天空、時不時拂來的舒爽的微風, 都無法使他毫無表情的麵上露出一絲笑容。
他微微皺著眉頭, 在宮殿的門口停了一會, 才抬起手要推開宮殿的大門, 可在他的手指剛要觸及質地冰冷的大門時, 那扇門卻先他的動作一步，從裡被打開了。
聖子怔怔地抬起頭，高大的光明神站在他的麵前，垂下的頭擋住了些許光線，顯得光明神那神聖的臉龐有一絲晦暗。
但那也隻是一瞬，很快，那一絲光線便重新照回光明神的臉上。
他伸出手，自如地握住了聖子抬起的手，那隻纖長白皙的手指躺在他的手心，就像是造物主精心設計的藝術品。
“如果你再晚一點來，也許我就要到你的宮殿尋找你了。”光明神臉上掛著最溫柔的笑容，牽著聖子的手，動作輕柔卻又不可抗拒，引著聖子朝著餐桌走去。
聖子卻不敢直視光明神，儘管就光明神的話來說，此時的他已經是神了。
他垂著眼，不知該怎麼回應光明神的話，就乾脆保持沉默，隻在光明神按著他肩膀時，極不自然地僵了一會。
他的翅膀……
在穿上衣服、衣袍滑過時，在沉入水中、被水流撫過時，在坐在椅子上、不經意靠向椅背時，甚至……有時僅僅隻是被微風拂過，都會產生極為古怪的、好像被輕輕電了一下的感覺。
這也是為什麼，他每日都會走到鏡子前，仔細端詳自己的翅膀，期待它能快一點、再快一點長大。
“怎麼了？”光明神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似乎並不知道此時聖子的境地。
聖子抿了抿下唇，“沒什麼。”
他順著光明神的動作，坐在了座椅上。
因為還額外加上了光明神的力道，他不能很好地掌控力道，也隻是因此，這一次不同於平時，無論是坐下、還是躺下他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翅膀，而是重重坐在了座椅上，羽翼也因此與椅背有了極大麵積的接觸。
聖子頓時渾身一顫，不由得全身縮緊，好像躲避攻擊的蚌。
再一次抬起頭時，他的臉上已經蘊起了紅暈，銀眸如同一雙波光粼粼的寶石。
但光明神已經坐到了他的麵前，好像全程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隻是對著他笑道：“吃吧。”
聖子自然也不會將這種事說出來。
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刀叉，切起了麵前的食物。
餐桌上滿是從前他不能吃的食物，烤得噴香的燒雞，串在一起的烤肉，各式蔬果，滿滿地堆在桌上，每一盤都擺得很近，隻要他稍稍站起身，伸展開雙手，就能將想要的食物帶回自己的盤子裡。
光明神麵前卻正相反，隻放了一杯水，除此之外沒有什麼食物了，也沒有盤子，他幾乎不進食，隻在聖子含住叉子上的食物時，緩慢地舉起麵前的被子，喝上一口水。
聖子卻沒什麼食欲，或者說，在光明神那樣專注的注視下，無論是誰，都不敢一味沉浸於進食之中。
更何況，他的心中一直抱著一些疑問。
麵前的食物逐漸減少，聖子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終於抬起了頭，張口道：“大……”
“叫我路易斯。”
聖子張了張嘴，還是結巴著念了出來：“路、路易斯……”
無論光明神強調多少次，讓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他也還是不能自然地直呼光明神的名字。
那是過去的他連抬頭仰望神像都不敢妄想的光明神……祂的模樣不可直視、祂的名字不可直呼。
可現在，光明神卻親自要求，讓他叫自己的名字。
念過光明神的名字，聖子就像是受到了驚嚇，飛快垂下了頭。
坐在他麵前的光明神，卻因為這個稱呼，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
在……他的玨麵前，他不像是神，而是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他輕聲道：“下次注意。”
“說吧，想問什麼？”
“大陸現在怎麼樣了？”一聽到光明神的同意，聖子便立即抬起了頭。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可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
他的心中，懸著對大陸的關切之意，他還記得，在來到神界的前一刻，他在神殿中遭遇了控製了神殿的黑暗神，對著他施展了光明魔法。
可之後發生了什麼？大陸怎麼樣了？黑暗神是否被消滅了？神殿是否被救下了？
還有……
……洛伊又怎麼樣了？
他迫於知道這一切，卻隱約意識到，光明神似乎並不願意讓他得知大陸的事，便這樣問。
但令他意外的是，今日的光明神竟然沒有以一句含糊其辭的話掠過這個問題，也沒有轉移話題，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變化，“我很高興，我親愛的玨是這樣的善良、溫柔。”
聽到“我親愛的玨”時，聖子有些不適應地蜷起了放在腿上的手指，但他更關注光明神接下來的話，便沒有過多地在意這個稱呼，而是全神貫注地接著聽下去。
“大陸上的事，我不能告訴你太多，但我可以告訴你，如今的神殿，並沒有被黑暗神把持。”
“真的？！”聖子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因為驚喜，他的聲音比以往高出了許多。
但這話一說出來，他就窘迫地閉上了嘴。
光明神是公認的全知之神，祂所知必為真，而且，光明神也沒什麼必要欺騙他。
“是的。”光明神卻沒有在意他的失禮，溫柔地回答道。
黑暗神沒有把持神殿？是誰抵抗住了嗎？聖子的腦裡一時之間竟像是揉亂了的線團，亂糟糟地找不到解開的線。
一直到離開光明神的神殿，他都還沒找到思路，隻是任憑各種念頭在腦中胡亂飄蕩。
不知不覺間，他的腦中竟漸漸浮出了一個人的模樣，他揮舞著長劍，將周圍混亂的思緒都揮開。
那人有著黑夜般深沉的黑發與黑眸，麥色的皮膚上布滿了金色的花紋，是神聖的形狀。
一雙黑眸中泛著金色的光芒，朝著他投了過來，將他困在幽邃的眼眸中，與金色神紋共耀。
是他嗎？
任憑那人的形象在腦海中漂浮，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逐漸從他的視野中消弭。
也許是太過沉浸了，聖子似乎都能聽見那人的聲音。
是低沉的、傷感的、眷戀的呢喃。
“殿下……”
“玨……”
“……”
聖子卻突然從幻想中驚醒。
他突然意識過來，這個聲音不是從他的腦海中響起的。
而是，從耳邊。
他停住了腳步，周圍的一切逐漸浮現，是他走過許多遍的長廊，連接著他的宮殿與光明神的宮殿。
熟悉的聲音一遍一遍回響，他卻無從看見聲音的主人。
在哪裡？
他循著聲音，從走廊堅硬的石塊上走開，踩進了柔軟的土地。
潔白的腳趾被泥土裹挾著，卻不沾一絲塵土。
聖子走著，一邊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忽然，那聲音一瞬間大了起來，竟似乎是從聖子的身邊響起。
他停住了腳步，終於在腳旁的水窪中看見了聲音的主人。
洛伊坐在床上，那是聖子在神殿中的居所。
洛伊還在神殿中，沒有受到控製，似乎正如光明神所言，神殿沒有落在黑暗神手中。
水窪中的洛伊垂著頭，似乎很是失落的模樣。
聖子不覺間蹲了下來。
手指於虛空輕撫這一方小世界中的洛伊，似乎這樣就能撫平洛伊緊皺的眉頭。
可一陣風吹來，將平整的水麵吹皺，水中洛伊的影像不堪風吹，似乎就要破碎開。
“不！”
聖子心中一急，像要挽回水裡的洛伊一樣，將手指沉入了水中。
可在手指沉入水中的那一瞬，他卻像是被一股不可抗拒力量握住了手，往水裡拖去。
他的口間、鼻間都仿佛浸入水中，銀發在水流的作用下往四周散開。
他緊張地閉著眼，卻漸漸發現自己不受水流的阻礙，似乎可以在水中自如地活動。
聖子睜開了雙眼，洛伊的身影竟就這麼浮現在他的麵前。
洛伊！
他張開了嘴，想要呼喚對方，可一張開嘴，水流就不受阻礙地流入他的嘴中，將他的聲音吞沒，最終流出嘴中的，隻剩下幾朵泡泡。
洛伊卻似有所覺，抬起了頭，眼中的神紋一陣發亮。
“殿下……”
他的聲音並沒有被水流吞沒，或者說，受到水流影響的，隻有聖子一人。
他看見我了？聖子睜大了雙眼。
可洛伊卻沒有從床上起身走到聖子麵前，隻是這樣靜靜地坐著，眷戀而傷感地看著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