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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車 西風不西 79711 字 9個月前

第31章 愛蘭島

顧星隕擰著眉頭在老宅裡四處走動, 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

不安心慌的直覺躍上心頭,顧星隕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直覺從何而來。

他走到原本屬於自己的房間, 一推開, 發現自己的房間倒是完全沒有變動, 就連牆上原本粘貼的那些明星海報都還在,仿佛他真的是剛從大學回來。

顧星隕微微鬆了口氣, 一個大字癱撲到床上,舒服地叫了一聲。

他聞著被褥上剛曬過陽光的味道閉眼躺了一會,睜開眼的時候, 一側頭, 正好與床頭貼著的那張秦洵對視。

不過, 以前他眼裡的偶像,經過上次裴凜山那麼一說之後,倒好像沒那麼崇拜了。

顧星隕悠閒地在床上抖著腿,轉動脖頸, 一仰頭, 從窗戶望出去,外麵灰蒙蒙一片, 正是屬於深秋寂寥的天色。

看著看著, 顧星隕一僵。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拉開自己房間裡造型古樸的窗戶, 向外看,腦子一震。

那株……那株桃樹呢?

顧星隕看著院子中央那有如臉盆大小的桃樹橫切麵, 上麵的年輪一圈一圈, 他抓著窗柩的手指都開始發抖。

誰,誰把他母親最愛的桃樹砍了?

誰敢!

顧星隕紅著眼衝下樓, 高聲叫著:“老李!老李!”

“哎!”聽到顧星隕焦急的呼喊聲,老李連手都來不及擦,從廚房裡跑出來,“少爺怎麼了?”

“那株桃樹呢!”

顧星隕十分焦躁:“誰把桃樹砍了!”

老李神色一僵,囁嚅道:“少爺……”

“那可是我媽最愛的桃樹!是老頭子為我媽親手種的,這麼多年了,誰他媽膽大包天敢把桃樹砍了?!”

顧星隕氣得都快要失去理智了,畢竟他也算是和這桃樹共同長大,小時候難得的娛樂便是爬到樹上躲著,盛夏時也會在樹下乘涼。

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他房間裡的窗戶便會天天開著,隻等那樹將自己盛滿花骨朵的枝椏伸進來。

而現在,哪個不長眼睛的竟然敢把桃樹砍了,顧星隕簡直都想和那人拚命。

老李顯然也很傷感,歎了口氣後說:“少爺……是……是你二叔。”

顧星隕一愣,他二叔?那個一年到頭都不會回老宅幾次的男人?

顧星隕磨著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李低頭,又半天都不開口了。

顧星隕等了半晌,忽而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行,行,你不說是吧,你不說我自己去問他!”

雖然是個不時常走動的親戚,但也畢竟是他二叔,家裡的住址他還是清楚的,隻不過和他們顧家老宅一南一北,離得極遠罷了。

說著,顧星隕就往外走,一邊叫高聲司機的名字:“老紀!老紀!”

叫老紀的中年男人很快跑了出來,“少爺,您叫我?”

顧星隕簡直一臉怒氣,“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出去一趟。”

“少爺。”老紀看到老李對他搖頭,十分為難:“這……要不您去哪裡,我送您過去?”

顧星隕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太耐煩:“那也行,去我二叔那裡,我有事問他。”

老紀總算知道老李為什麼對他搖頭了,他小心翼翼地望著顧星隕陰沉的臉色,低聲道:“可是少爺,您說的二爺……現在已經搬進療養院了。”

顧星隕表情一滯:“進療養院了?”

腦子裡回響起之前在酒店遇到顧斌時對方說的話:“不不不,堂哥,你放心,我爸他現在特彆好,真的,特特特特特彆好,就在那個療養院裡,整天和老頭老太太打牌,你放心,放心好了。”

顧星隕一臉茫然:“他不是還挺年輕的嗎。”

就算七年過去了,他也頂多頂多五十吧?他記得他那個叔叔一向十分清高以藝術家自居的,眼高於頂,瞧不上他們家這些俗錢,怎麼現在就開始墮入凡塵進療養院和老頭老太太一起打牌了?

老李輕聲吩咐老紀下去了。

緩慢走上來,解釋道:“少爺,這七年間裡,也發生了不少事,這株桃樹被砍,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再說……再說後來,您也給二爺吃教訓了,要不他現在怎麼在療養院呆著呢。”

“哈?”

顧星隕回頭,伸出一個指頭指著自己,“我?你這意思,讓他進療養院,是我的手筆?”

老李看了一眼顧星隕,點頭。

顧星隕有點懵了。

想了一會兒,嘟囔,看來這七年他過得還挺好的,進化成社會精英執掌顧氏也就算了,連他二叔都敢整,還真是牛人一個。

不過到底還是不開心,顧星隕走到後院去看桃樹,蹲下身來撫摸了一下樹木的年輪,那粗糲的質感紮手,卻讓他回憶起童年的那些歡欣來。

那時候桃樹已經很高大了,他整日裡閒著沒事就爬到樹上去睡覺,蔣欣欣女士有時候找不到他,急了,就站在院子裡大聲喊,“小星!小星!”

他在桃樹粗壯的枝椏上翹著二郎腿,正舒舒服服躺著呢,聽到他媽焦急的呼喊,先是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吊兒郎當地答:“媽,我在這兒呢。”

蔣欣欣女士一抬頭,看見他跟個猴兒似的的扒在樹上,先是一愣,下一秒抄起自己腳上的高跟鞋就砸過來了。

“好你個小兔崽子,爬那麼高的樹,你要嚇死你老娘我啊!”

一隻鞋沒砸到,又脫了另外一隻。

“哎喲!媽!媽!媽我錯了,你彆砸了!我就下來,就下來!”

他麻溜的爬下樹,蔣欣欣女士則早已等著他,一把揪起他的耳朵。

“哎喲,哎喲疼,疼!媽!”

“就是讓你疼的!給我滾進來!”

他被蔣欣欣揪進宅子裡,身體扭曲著喊疼,老頭子端著茶路過,露出心疼之色:“阿欣,彆光腳,地上冷。”

他淚花一下就出來了:“爸!你就知道關心蔣欣欣!哎喲——”

他挨打叫喚的聲音傳得整個宅子裡的人都聽得見,不過小霸王如顧星隕者,好了傷疤忘了疼,第二天照舊麻溜地爬到樹上去了。

那時候的陽光啊,很烈,縱然被茂盛的綠葉遮擋著,可總有那麼一些光束,從枝葉的縫隙中灑進來,混合著輕緩的春風,讓他恍惚覺得睡在雲端裡,搖搖欲墜。

一陣秋風拂過,顧星隕打了個寒噤。

意識到他在這桃樹前蹲了太久,顧星隕站起來,腿腳都在發麻。

他神色懨懨地從後院走進前廳,舒適的暖氣襲來,顧星隕身體放鬆下來,心裡卻始終難受著。

沒多久,廚房就做好了今日的飯菜,他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前,看著這一排豐富的菜色,頭次覺得食難下咽。

“老李,你也坐下吃吧。”

老李也沒多說什麼,答了句“好”,就陪他坐下吃了。

顧星隕原本是覺得,自己回老宅應當是很開心很放鬆的,可是老宅的變化和後院的那株桃樹卻讓他覺得憋悶了,一種不屬於他的、內心深處的荒涼湧上來,顧星隕驚覺,潛意識裡,他好像在為老宅難過。

寂靜無聲地吃了一頓午飯,顧星隕食不知味,猶如一個遊魂般地上樓休息。

腳步邁到最後一級台階時,他的目光忽然往右望去。

老宅三樓是他們一家的臥室,左邊是他的,右邊則是他父母的,顧星隕握緊了樓梯扶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就抬步往右邊走了。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或許是之前被回老宅的興奮感蓋過了,這次再走這道階梯,他竟然覺得很抗拒,通向右邊的走廊就像一道幽深得沒有儘頭的路,但是怎麼可能呢,那是他父母的房間。

“咯吱。”

拖鞋踩過深色的木質地板發出腐朽的聲音,顧星隕心裡的感覺越來越不好,他走到門前,去握門把手,可這一握他就愣了一下,他抬起手,發現一手的灰。

爸媽到底是出門多久了?家裡的傭人怎麼這麼不上心?門把手上的灰都這麼厚了還不擦?

顧星隕深吸一口氣,抖著手去開門。

鎖了。

打不開。

顧星隕下意識鬆了口氣,身後有聲音傳來,他回頭,是老李。

顧星隕的神色有點不自然:“老李,最近老宅沒人管是嗎,這裡的灰塵都這麼厚了。”

老李的身體也有些僵:“少爺,是……是我失職了,我馬上就叫人來擦。”

說著,轉身就走。

顧星隕又叫住他:“等等。”

老李的腳步定住了,回身。

心底開始有隱秘的焦躁感,像被無數螞蟻啃噬一般,難受得令人抖腿,顧星隕煩躁地換了個站姿,“這門怎麼鎖了?有鑰匙嗎?”

老李沉默了一下,“少爺,先生夫人出門的時候吩咐鎖的,沒有鑰匙。”

“……呼。”

有什麼東西,埋伏在血管下,呼之欲出。

顧星隕說:“那好吧。”

說著,就跟著老李往樓梯走。

兩個人走至樓梯口,顧星隕又停下來了。

老李走在他前麵,回頭:“少爺?”

“呲——”

汽車的急刹聲忽然在腦海裡回響。

剛剛還回頭笑著和人打招呼的一對夫婦被撞得陡然升空。

那一瞬間很長。

顧星隕閉緊了眼,頭疼欲裂。

一雙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沉重如有千斤,顧星隕發覺自己沒辦法就這樣輕易地轉身離去。

那一刻。

顧星隕忽然回身,幾個大步就往那個房間奔。

老李一驚:“少爺!”

顧星隕抓著門把手瘋狂地擰動著,力氣大到房門發出震動聲,顧星隕管不著了,他覺得他好像要發瘋了,這個鎖著的門讓他沒由來地難過,難過到他快要站不住。

“少爺!少爺!少爺你這是做什麼,沒有鑰匙,打不開,打不開的少爺!”

老李有些急,過來拉顧星隕,顧星隕一把甩開老李,“你彆管我!”

老李被他一下摜到地上,摔得當場就皺起了臉。

顧星隕擰了一會兒門把手,又是錘又是撞的,發覺就憑這樣,的確沒法把這個鎖搞開,他的眼裡已經沒有摔在一旁的老李了,深呼一口氣,往後退了幾步,抬腳就往門上踹。

“砰!砰!砰!”

巨大的踹門聲從三樓傳遍老宅,所有的傭人都停下手裡的事跑出來了。

他們聽著三樓的動靜,卻沒一個敢動,自發地站在樓梯那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良久,有個老仆擦了擦眼睛:“就說,就說瞞不過少爺的。”

除了他,沒人說話。

直到那道厚實的實木門終於被踹出一些縫隙,顧星隕的腳都震麻了。

“砰!”

最後一下,門被踹開,一股陳舊腐朽的氣味伴隨著漫天飛揚的灰塵從房間裡噴灑而出,顧星隕站在門口,看著房裡結滿蜘蛛網的所有陳設,不自覺地流下滿臉淚水。

哪兒有什麼愛蘭島。

他的父母去的地方,是天國。

而他醒來後第一次記起的那個車禍畫麵,就是來自於自己的父母啊。

顧星隕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而後放聲大哭。

第32章 縱

裴凜山匆匆趕來老宅的時候是傍晚。

他臉色鐵青, 風塵仆仆,都來不及換拖鞋,衝進來抓著一個傭人就問:“星隕呢?”

“少爺在三樓房裡。”

裴凜山抬步上樓, 身後傭人叫住他, “裴先生!”

裴凜山不耐回頭, 那傭人卻露出一副難過的表情:“李管家的腰扭了,站不起來, 被送到醫院去了,少爺現在一個人,很難捱。”

裴凜山抿了抿唇, “我知道了。”

三樓很安靜。

裴凜山走到房間門口, 還有個傭人在那守著。

“裴先生。”婦人很小聲:“少爺哭了一下午, 現在應該是哭累了,沒什麼聲了,你進去看他,我等會端杯熱水上來。”

裴凜山頷首, “麻煩你了。”

傭人走了, 裴凜山推門進去。

偌大的一張床鼓起一個小包,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 掀開被子。

被子裡的顧星隕一驚, 原本緊埋在膝蓋裡的腦袋抬起頭來, 那一張臉哭得久了, 又憋在被子裡,紅得不成樣子, 眼睛也是, 幾乎腫成了核桃。

裴凜山看得心疼,很輕地叫:“寶寶。”

顧星隕的目光有些直, 他看了裴凜山一會兒,又直愣愣地低下頭去,整個人緊抱著膝蓋,宛如在母親子宮裡的胚胎。

裴凜山的手伸進被子裡去撈他,他也不掙紮,裴凜山於是脫了鞋上床,將顧星隕的頭放在自己腿上,很溫柔很溫柔地撫摸著。

“寶寶。”

他再次這樣叫道。

顧星隕如同一個木偶一般,躺在裴凜山的腿上,眼睛睜著,一動不動。

他不說話,裴凜山也不在意,低著頭,輕聲說:“我給你買了隻兔子。”

“聽老李說你小時候特彆喜歡兔子,所以來的時候買了一隻給你養。”

“哦,還有貓,你還記得嗎,之前在酒店外麵撿到的那隻,把你嚇了一大跳,那天早上走的急,我也忘記和你說了,我把貓送到寵物醫院去打疫苗驅蟲了,順帶洗澡美容,今天醫院打電話來說,可以去接回來了。”

“你喜不喜歡貓?我覺得你是喜歡的,沒有自作主張吧?”

“喝口熱茶好不好?嗓子是不是不舒服?”

“好好,不喝,我不動你了。”

“你不是喜歡秦洵嗎,他最近在演《無儘之城》,這個故事是根據一本小說改編的,金臨先生你知不知道?就是他這幾年新完成的作品,你想不想聽劇情?”

“秦洵演的是裡麵的一個廢柴……”

“……最後,秦洵滅掉這個全劇大反派,就和心愛的小師妹遊蕩江湖去了,是不是很快意?”

“寶寶,你過生日的時候我們也去國外度假吧,或者你不是喜歡騎馬嗎,我帶你去草原,嗯?”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們就去彆的地方,想不想看極光?”

“……”

房間裡的絮叨聲從傍晚到深夜,傭人送來的熱茶和飯菜放在一旁全冷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星隕完全地睡在了裴凜山懷裡,他閉著眼睛,緊抓著裴凜山的大衣領子,一刻不鬆。

漸漸的,裴凜山也困了。

他看著懷裡仿佛已經完全安睡過去的青年,說著說著,亦跟著困倦地閉上了眼。

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三點。

裴凜山迷糊間下意識摟了一下懷裡的青年,摸了個空。

他一下驚醒,坐起身來卻看到坐在窗邊床前的顧星隕。

他在抽煙。

姿態不怎麼嫻熟,但顯然也不是不會。

裴凜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一把抽過他唇間的香煙,放進自己嘴裡深吸一口,“少抽點煙。”他這麼說。

顧星隕側頭看他一眼。

裴凜山跟著坐下來,叫:“寶寶。”

顧星隕說:“彆這麼叫我。”

是完全嘶啞的聲線,像被砂紙摩擦過一般。

裴凜山心疼得要死,說:“好,不叫。”

嘴裡的香煙也不過就剩最後幾口,到了儘頭,裴凜山下意識找煙灰缸,沒有。

他猶豫了一下,顧星隕又說:“沒事,家裡的木地板早快壞了。”

裴凜山放心地在地板上撚滅煙頭,微弱到聽不見的“滋啦”聲響起,猩紅滾燙的香煙將地板灼出一個黑色的斑點來。

“怎麼還不睡?”裴凜山問:“還是,你餓了?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說著,裴凜山又立刻站起身,邁步子的時候發覺顧星隕抓住了他的褲腳。

顧星隕沒說話,就這麼抓著。

裴凜山頓了一會兒,還是坐了回去,“你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對身體不好。”

顧星隕在他坐下來時就鬆了手,這會兒抱著膝蓋看著地板。

裴凜山就歎氣:“你累不累?躺到床上去休息好不好?”

眼睛餘光瞥到顧星隕光著的腳丫,立刻捉住了往自己懷裡放,兩個人的位置也變成對立而坐,“彆光腳,地上冷。”

阿欣,彆光腳,地上冷。

顧星隕忽而抬頭,和裴凜山對視。

他叫他:“裴凜山。”

“什麼?”

“吻我。”

裴凜山愣住。

顧星隕始終直直地看著他,見裴凜山沒反應,將自己的腳從他懷裡抽出來,往前一探,輕聲在他耳邊說:“沒聽見嗎,我叫你吻我。”

裴凜山眼睛裡的墨色宛如深淵,他克製地盯著顧星隕漂亮的臉,最終沒克製住,心裡暗罵一聲,叼住青年那薔薇色的唇瓣就凶狠地吻了下去。

裴凜山忍耐太久了。

忍耐到此刻,心裡的野獸放縱出來,根本收不回去。

他知道這不是最好的時機,現在的顧星隕隻不過是一頭深受創傷的小獸。

就像多年前一樣,少年也是這樣哭著求他,不過那時候他忍住了。

合格的獵人需要耐心,哪怕內心再怎麼蠢蠢欲動,他也覺得自己可以等待。

可是現在不一樣。

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對調,他才是被顧星隕吊著求而不得的那個。

在顧星隕荒漠一般的內心世界中行走太久,他又累又渴,不知道有多久沒和青年這麼親密過,以至於現在隻要一握住他的腰,他都心猿意馬心跳到不行。

這是他的裴太太。

他心想,如果顧星隕需要他,他可以為此奉獻一切。

一室春光。

再次醒來的時候都是下午了。

窗外陽光正烈,裴凜山摟著顧星隕,從沉沉睡夢中醒來。

懷裡的青年頭發淩亂,嘴唇嫣紅,從脖子往下,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曖昧的深色印記。

裴凜山下意識又要舉旗,忍住了。

他輕手輕腳地將手臂從顧星隕的脖頸間抽出來,小心翼翼地穿著衣服和褲子,生怕把那好不容易睡著的青年弄醒。

他太累了,應該多休息一會。

下樓的時候發覺整個老宅裡都很安靜,裴凜山看著手機上一連串的未接和短信,挑選著幾條回了,走到客廳,發現老李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電視倒是開著,很小聲,不過老李很明顯沒看。

他走過去,喊道:“老李。”

老李動作幅度很大地在沙發上震了一下,姿勢十分彆扭地回頭,“裴先生!”

裴凜山皺著眉看他扶腰的動作,“你既然傷了就彆再亂動了。”

老李“哎”了兩聲當作回應,又問:“少爺呢?”

裴凜山坐到沙發上,說:“他睡了。”

老李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裴凜山從外衣口袋裡拿出打火機,摸煙的時候想起之前半夜顧星隕就是從他口袋裡拿的煙,果然摸了個空,裴凜山將打火機往茶幾上一扔,發出清脆的聲響。

“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於顧星隕回老宅這事,他之所以沒阻止,是因為他以為這邊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畢竟顧家父母去世都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時間過去這麼久,老宅又怎麼還會有關於這件事的點滴?

不過也是他過於大意了,他和顧星隕結婚後,來老宅的次數屈指可數,顧星隕對這一棟老宅諱莫如深,好幾次他過來,也隻是在門外等了顧星隕一會。

顧星隕不讓他進去。

這就導致他對老宅這邊的事情基本不了解,哪能想到,顧星隕失憶後回來一次,立刻敏感地發現真相,又再次將這喪親之痛深刻地體驗了一遍。

裴凜山隻要一想到昨日過來時看到的顧星隕,那副仿佛已經了無生趣死氣沉沉的臉,就心痛到無法呼吸。

這還隻是側麵知道了這件事,如果是當年那個親曆現場的顧星隕,又到底該有多崩潰?

裴凜山不敢想了,他怕他一想到這件事,悔恨就能將他徹底撕碎。

隱隱的煩躁感從心底升起,裴凜山的手指反複撚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裴凜山這是煙癮犯了。

他聽著老李講昨天發生的事情,思緒卻回到了很久以前。

第33章 萬字補償 上

從他第一次見到顧星隕開始算, 已經一年有餘。

他展開熱烈且浪漫的攻勢追求顧星隕已經很長一段時間,然而那個漂亮得令人心悸的少年對他總是橫眉冷對,到了後來, 再見他都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

圈子裡都笑話, 一向不近美色宛如高嶺之花的裴少爺也有了啃不下來的硬骨頭, 多少熒幕裡被萬千少女追捧的男神眼巴巴地爬裴爺的床,而裴爺呢?要是他真的一視同仁清心寡欲也就算了, 可偏偏他不是。

他追著顧家小少爺去了愛蘭島,隨隨便便就將裴家私有聲名遠播的豪華遊輪山遠號送了出去,要不是顧星隕不要, 恐怕連愛蘭島他都能拱手相送。

完了又追著人去看了一場又一場的重機車賽事, 顧星隕喜歡機車, 行,送!一千多萬的專人定製車款送到顧星隕學校的教學樓下麵。

那時候裴凜山身穿黑色皮衣長筒馬丁靴靠在摩托車機身上,一雙逆天長腿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然而他冷厲的眉眼卻讓人望而卻步, 直到顧星隕隨著人流從教學樓裡走出來, 他攝人心魄的目光才真正落到了實處。

他永遠不動聲色,隻站在那兒, 遙遙看他, 卻依舊讓顧星隕感到避無可避。

小零們咬著手指說裴爺簡直A出天際, 一臉憤懣, 但再一看顧星隕那張臉,又紛紛偃旗息鼓。

直到九月份, 顧星隕躲著他, 開學的時候都沒來報道,裴凜山在白露城蹲了一周有餘, 愣是沒能蹲到顧星隕的人影,這才挫敗地同好友一起喝酒,大醉一場。

那天晚上,裴凜山在顧星隕的公寓樓下抽了一整夜的煙,淩晨天色將白的時候,轉身上了自己的賓利車。

車裡有行李,他去了國外。

追得緊了,總該將人晾晾。

裴凜山聽從了好友的建議,決定放顧星隕幾個月的自由,正好最近和家裡鬨得也不是太愉快,他便決定去國外散散心,重新拿起攝影機,走遍了華國以外的半個大洲。

然而那些身處異域與奇曠美景的瞬間,他卻總是能想到顧星隕。

他拍的風景,見過的人物,還有旅途中買下的那麼多新鮮玩意,全是他想和顧星隕分享的東西,出國時隻有一個背包,兩個月後回來,他帶了好幾個行李箱。

那時候方何來機場接他,一個一個行李箱往車上搬,搬的大汗淋漓。

方何在蕭瑟秋風裡咕咚喝下一大瓶水,之後沉默。

他不以為意,隻以為方何最近仕途不順,直接讓方何開車去白露城。

方何靠在車前問他:“為什麼要去白露城?”

他奇怪地撇方何一眼,“去找人。”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讓他十分疲倦,他徑自拉開路虎的副駕駛車門坐上去,昏昏沉沉地想要補個眠,然而他等了很久很久,方何才上來。

他終於覺得不對勁,問方何:“是不是出事了?”

方何抓著方向盤,輕聲說:“你不在的這兩個月,顧家倒了。”

“所以你要找的人,恐怕不在白露城。”

或許是他的確和顧星隕沒有緣分,在顧星隕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並不在他身邊。

後來的很多故事,也都是他從彆處聽說。

顧星隕身處車禍現場親曆父母雙亡場景的絕望。

以及顧氏易主、財產查封,他被趕出老宅無處可歸的淒涼。

聽說曾經的天之驕子顧大少爺跪在地上求人,最心愛的摩托機車低價賤賣,聽說他被那些紈絝們抓著灌酒,一瓶一瓶的烈酒灌下去,顧星隕當夜就進了醫院搶救。

還聽說,顧星隕差點被愛慕裴爺而不得的小零們羞辱,叫他在酒吧的圓台上跳脫衣舞,幸而顧家管家到的早,不然事情能到什麼地步,方何都不敢想象。

牆倒眾人推,何況是曾經那樣強大的顧家,多少人巴不得上去分而食之,再有夠不著的,戲弄戲弄顧少爺,也是個值得炫耀消遣的事情。

顧家父母不在了,顧家父母的掌中寶顧少爺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什麼顧氏財閥繼承人,什麼星星見到他都要羞愧得隕落,喪家之犬顧星隕,是人們隨便給點希望就能讓他吐舌頭認主人的玩物罷了。

然而這些,裴凜山統統隻是聽說。

回來的當夜,他找顧星隕幾乎找瘋了。

那一天,夜裡的街道長得仿佛走不完。

路燈將原本雪白的積雪映照成昏黃的色調,他開著車發了瘋地在路上找,路上的行人零星,各自插兜低頭,腳步匆匆,他一張臉一張臉地望過去,人們的表情麻木且冰冷,不管第多少次看過去,都不是他想要的那個。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藍牙耳機裡頻繁傳來冰冷的機械女音,裴凜山是真的急了,偌大的安京,他穿行於萬家燈火之中,卻沒法找回屬於自己的那個小孩兒。

直到淩晨0點40分,在第37次推開的店門中,他終於看見了他。

起初他很急,立刻大步奔過去,身上的大衣帶著門外的寒霜,驚得店裡顧客紛紛回頭看他。

但離人幾步之遙,裴凜山的腳步又慢慢地頓住了。

他看見,單薄瘦弱的少年隱蔽地坐在快餐店的角落,手上抓著塊蛋糕,一邊哭,一邊吃。

蛋糕是快餐店最便宜的那種,很小一盒。

曾經的天之驕子、億萬財富繼承人顧星隕,坐在快餐店狼吞虎咽地吃一塊最便宜的小蛋糕。

這一幕,幾乎讓裴凜山窒息。

顧星隕一邊吃著,一邊拚命用力地擦著眼睛,但是沒有用,眼淚還是會從手掌的縫隙間掉出來,他接不住,隻能任由眼淚一滴一滴砸進熱牛奶裡,又流進嘴巴裡。

淚水會是苦的嗎?

還是經過牛奶的中和,也會變甜?

裴凜山的思緒恍了一秒,隻覺得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楚快要將他撕裂。

但少年完全顧不上那些,隻管將蛋糕一股腦往嘴巴裡塞,仿佛塞下去,就能止住這要人命的眼淚,直到他終於噎住,發出因缺氧而不斷吸氣的聲音。

在這個城市,成年人每天為了生存而瘋狂奔波,掙紮著,又悄無聲息地崩潰著。

他們對少年顫抖的哭音視若無睹,像假的軀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紛紛低頭避讓。

而這其中,裴凜山像踩著刀刃,痛得無以複加,卻一步一步的,朝少年走近。

察覺到桌前投射的陰影,顧星隕抬頭,在一片淚光朦朧中,看到裴凜山。

他哭得打了個嗝,看見裴凜山的時候卻笑了,嘴裡剩餘的食物還來不及咽下去,他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含著食物模糊不清對他說:“裴凜山,我想好了,我跟你走。”

那個時候,裴凜山就想,這一輩子,隻要顧星隕高興,他做什麼都行。

為他死,為他活。

隻要他一句話。

老李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講完,傭人也將廚房新煮好的熱粥端上來了。

裴凜山陡然從思緒中回神,說了句:“謝謝。”

傭人手裡拿著托盤,欲言又止。

裴凜山發覺,便溫聲問:“怎麼了,還有事?”

傭人和善笑笑,“也沒什麼,很少看見裴先生。對了,少爺還在睡嗎?要不要樓上也送點食物?”

“不用,他在睡覺,晚點我上去看看,有事就叫你們。”

裴凜山喝了點粥,老李說自己的腰還好,去醫院做了點推拿之後已經好了許多,尚且能起來走走,便說要帶裴凜山去樓上顧家父母的房間去看看。

裴凜山攙扶著老李上了樓,腳步動作很輕,走到房間門口時,都頓了頓。

被封存了六年的房間,忽然間打開,裡麵已經陳舊得不成樣子。

被踹爛的房門上鎖芯搖搖欲墜,裴凜山捂住口鼻走進去,空中全是灰塵。

老李歎息著說:“後來把老宅拿回來後,少爺就吩咐把這裡的一切都歸回原樣,然後又將先生夫人的房間鎖了,這麼多年過去,鑰匙早就找不到了。”

裴凜山點點頭。

之後他與顧星隕結婚,顧星隕並未回老宅,反而是同他一起住進了那棟複式小樓,就算之後他們吵架冷戰,顧星隕也是另外購置房產,一年到頭也很少回老宅幾次。

裴凜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這麼久了,宅子裡也沒個主人,這些傭人都沒走嗎?”

老李搖了搖頭,“走了一些,剩下的都是受了顧家恩惠的,這麼多年,早都把老宅當家了,他們替少爺守著這裡,不管少爺什麼時候回來,這裡都是乾乾淨淨的。”

“顧老先生肯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不然他走了這麼久,這裡的人依舊這麼忠心。”

老李就笑了一笑:“顧先生啊,那是真正的大家,他的為人風骨,真是老李我這麼多年見過的人裡麵,獨一份。”

裴凜山轉了兩圈,看見床邊櫃上放置著的相框,他拿起來,拂了拂灰塵,倒是在已經變黃變質的相片裡依稀瞧見了顧家父母年輕的模樣。

顧先生高大英俊,穿那時候時興的中山裝,擁抱著一身白裙長發飄飄的蔣女士,真是好一對璧人。

“可惜了。”

放在這房裡太久,相片都被腐蝕得差不多了。

裴凜山將相框給老李,“這個還能修複嗎?”

老李接過,隻是看了一眼,眼圈就紅了起來。

“我,我找人試試。”

裴凜山沉吟片刻,“這種照片,應該不止這一張吧?宅子裡還有其他的照片嗎?”

老李一怔,想了好一會兒,“那時候夫人總是喜歡把照片都收起來,包括少爺小時候的照片,很少看見她拿出來看,不過如果要是有,應該也在這房裡。”

兩個人對視一眼,就各自開始在房裡找了起來。

裴凜山找著找著,倒是發現了不少有關於顧星隕的東西,例如他周歲抓周時抓到的那個星星燈、小時候戴過的金鎖項鏈、第一張幼兒園獎狀……

看得出來,顧夫人是個熱愛收藏這些小事物的人,分門彆類地放在一個盒子裡,又分彆標記好這些東西,裴凜山從幼時看到成年,也仿佛一同參與了他並不存在的、屬於顧星隕的童年。

時間很快過去,老李憑借自己對主人家的了解,成功找出一抽屜的老照片,都用塑膜封著,損毀程度沒那麼厲害,裡麵全是顧家父母從年輕至結婚時的照片,以及顧星隕部分幼年時期的留影。

老李甚至翻出一打錄像帶,看那標注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都是顧家十分珍貴的影像資料。

裴凜山趕緊吩咐老李讓人將這些東西儘量修複好。

雖然顧星隕決定封存他的過去,但是裴凜山卻希望他能替顧星隕留住這些珍貴的事物,未來想念時,也好有個慰藉。

收拾完了這些物品,裴凜山又叫來傭人打掃這房間,關了那麼多年,重新打掃乾淨可不是個輕鬆活,還好宅子裡人也算多,吃過晚飯後,人人都加入打掃大軍,整個老宅裡燈火通明。

晚上八點。

裴凜山回到顧星隕的房間時,他還沒睡醒。

青年安靜的睡顏就在眼前,裴凜山坐在床邊看著他,一時間都入了神。

裴凜山坐了能有半個小時,顧星隕才微微動了一下,發出些微弱的呻吟聲。

他的額間出了汗,睡夢中眉頭微皺,看起來像在做什麼不好的夢,裴凜山心裡一跳,下意識想去碰碰他,沒想到這一碰,顧星隕立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地立刻驚醒。

兩個人倏然間對視,顧星隕睜著眼看他,眼神裡的警惕緩緩消失。

顧星隕輕輕地呼了口氣,又眷戀地閉眼在被子裡蹭了蹭,“幾點了?”

嗓音裡帶著剛剛轉醒的曖昧喑啞,慵懶的尾音勾著裴凜山:“房間裡怎麼又開著燈,我還困……”

裴凜山沒忍,立刻俯下身去,炙熱的吻落在顧星隕的臉頰,“你都睡了快有十二個小時了,彆睡了,起來吃點東西,嗯?”

顧星隕不說話,往杯子裡鑽,一副困倦到極點的模樣。

裴凜山也不想逼他,就著昏黃燈光陪他一塊躺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青年的黑發。

不知過了多久,顧星隕終於動了一下。

他換了個姿勢,仰躺著,裴凜山朝他看去,才發現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顧星隕目光平靜又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裴凜山撫摸的動作停下來,“在想什麼?”

昏黃的壁燈微微閃了一下——這棟長久無人看管的老宅總歸有些線路老化的問題,顧星隕的眼睛這才緩緩地眨了一下,裴凜山說:“星隕,有什麼事,彆憋在心裡,和我說一說。”

“……裴凜山。”

過了很久,顧星隕才開口,他動作極緩慢地微抬起頭,去看裴凜山,啞聲道:“我真的寧願我……寧願我永遠也記不起來這些。”

之前那樣多好啊,他還是那個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顧家少爺,他讀大二,答應老頭子拿個獎學金回家,或許等到年尾,他就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團圓飯,聽蔣欣欣女士嘮叨,看這對夫婦秀恩愛……

可是,從他回老宅開始,這一切就都毀了。

宛如一個美妙的泡影世界在他眼前坍塌,真相如一片廢墟,赤裸又令人心驚。

顧星隕獨自喃喃:“你知道嗎,我記起來了。”

“裴凜山,他們……他們就死在我眼前,我發誓,你絕對沒有見過那樣慘烈的景象,他們流了好多好多血啊,裴凜山,那應該很疼吧?”

“血是黑色的,裴凜山,你見過黑色的血嗎。”

顧星隕機械地開口,“兩輛車,兩輛車將他們像三明治一樣夾在了中間,他們就像被碾碎的肉泥一樣,要不是前一秒他們還在馬路對麵對我笑,我都沒辦法承認,那些認不出模樣的零碎肢體是他們。”

“是……我的父母。”

裴凜山不說話,隻是那雙撫著他頭發的手又開始工作,且力道越來越重。

顧星隕說:“裴凜山,你說得對,我後悔了,之前……之前那樣多好,多好啊。”

看似冷靜平和的語氣漸漸露出端倪,顧星隕開始顫抖,忍耐不住的眼淚一滴一滴,從眼角滑落到枕頭上,“我後悔了……後悔了。”

看到青年在他眼前漸漸紅了眼睛,裴凜山就像被一把鋒利的刀紮進心臟,反應過來的下一刻,就立刻捂住青年不斷流淚的眼睛。

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擁上來,凜冽的木質香氣裡夾雜了些煙草的味道,顧星隕的視野瞬間變得一片黑暗。

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眼睛上的灼熱溫度,那是裴凜山的手掌。

裴凜山低頭,去吻他尚且溫熱的淚痕。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星隕,那不是你的錯。”

顧星隕便抓住裴凜山完全傾覆下來的肩背,埋首在他的頸肩,緊閉著眼,將巨大的哽咽聲用力地吞咽下去。

他的呼吸聲粗重,良久,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設,才用乞求一般的語氣說:“裴凜山,帶我走,帶我走吧。”

他已經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裡。

裴凜山當然順從顧星隕的話。

當晚淩晨,裴凜山就帶著顧星隕回了安京市的主宅。

新式的裝潢與充滿現代感的房屋樣式與老宅完全不一樣,整棟房子燈火通明,顧星隕叫裴凜山打開所有的水晶壁燈,窩在裴凜山懷裡看電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終於忍不住在裴凜山的懷裡打了個盹。

裴凜山也早就撐到了極限,見懷裡的青年不再目光炯炯地盯著電視裡的搞笑節目,反而徹底躺倒在他的胸膛上看似睡過去了,便抱著人也閉上了眼。

然而,就在他們相互依偎著陷入睡眠的時刻,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一則新聞引起了軒然大波。

第34章 萬字補償 下

“顧氏掌權人顧星隕停車場與丈夫十指相扣, 謠言不攻自破!”

“重傷昏迷不醒?實則低調秀恩愛!顧星隕與裴凜山親密出遊。”

“紅星娛樂CEO裴凜山與伴侶甜蜜牽手出遊,豈料伴侶是他!”

“婚姻不合?重傷不醒?看這裡!真相震驚全國。”

……

多張顧星隕與裴凜山在酒店停車場牽手、一路甜蜜依偎進電梯的照片和動圖被曝光到網上,這段被網友捶爛了婚姻不合事實的夫夫以從未見過的親密姿態上了熱搜, 更彆提最近鬨得轟轟烈烈的顧氏董事長玩車摔下山崖的事件熱度還沒下去, 被多家媒體揣測或成植物人的顧星隕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公眾場合, 看起來行動無異。

說起來,裴凜山曾經可是娛樂圈不可多得、即使曝光不多也有大量狂熱舔屏粉絲群的帥氣大老板, 多少網友眼巴巴望著這位老板能有個桃花新聞,甚至個彆西皮粉還猜測他會不會和自己的哪位愛豆有醬醬釀釀的關係,是以一直熱度不斷, 直到他宣布結婚。

這場婚禮之聲勢浩大, 讓吃瓜群眾們津津樂道了許久。

婚禮當天, 無數重量級咖位的商界大佬、娛樂圈明星紛紛在軟件或朋友圈發文慶祝,格式標準統一,像被安排好了一般,吃瓜群眾們尚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娛樂公司的CEO能有這麼大能量, 直到有網友們發現他的結婚對象是顧氏董事長, 顧星隕。

顧星隕沒有官方媒體賬號。

不過這不妨礙網友們扒他,這一扒, 就驚翻了一圈人。

首先, 男性。

彼時同性婚姻法剛剛通過不久, 即使有人做了這個先吃螃蟹的人, 然而真的會去登記結婚的人依然不多,更彆提是這種本身十分具有影響力、聲名遠播的娛樂圈大佬, 結也就算了, 還官方發聲明,發聲明還有那麼多權威人士支持。

其次, 顧氏董事長。

顧氏財閥那是什麼地位?在眾多處於生活疾苦的普通吃瓜群眾眼裡,那都是神仙,隨隨便便就能賺十幾個億的那種,是每年富豪排行榜上當之無愧的NO.1。

好吧,這也就算了,富豪嘛,有錢任性,隨心所欲,可是吃瓜群眾們哭著舔屏,這個董事長為什麼才24歲?還是這種娛樂圈都不多見的頂尖顏值?

媽呀,這個男人在財經雜誌上一本正經、冷漠禁欲的樣子也太誘人了吧!

網友紛紛留言:寶貝!請你把扣得一絲不苟的襯衫衣領打開一點好嗎,就一點!!!

就這樣,顏控粉絲們幾乎瘋了,輪番在裴凜山的微博下炮轟。

沒人再問為什麼這位老板好像和自家公司的藝人沒半點花邊新聞,枕邊人長這個樣子,誰還對公司裡那些小白臉能動心啊?

啊啊啊啊這是什麼神仙愛情,神仙顏值。

有關裴凜山顧星隕結婚的熱搜在頭條上呆了足足三天,之後還有自願磕這對神仙顏值夫夫的粉絲們建了個話題,因為裴凜山的公司名稱是“紅星娛樂”,恰好也有“星”字,粉絲們就就叫他們“星星夫夫”。

#星星夫夫神仙婚姻#再次上了熱搜。

無數關於他們的愛情故事一版又一版,太太們一邊舔著他們的顏值,一邊自願產糧,總而言之,當年,“星星夫夫”所帶來的震動,簡直能記入娛樂圈大事記。

不過,這樁婚姻之前鬨得有多轟轟烈烈,之後的結局就有多淒涼。

結婚第一個月,媒體第一次抓到裴凜山的花邊新聞,他與公司藝人住同一酒店,第二日一早從同一個房間出來。

第二個月,有媒體曝光顧星隕在茶館私會情人,牽手摟抱,姿態親密。

第三個月,又有媒體發出動圖實錘顧星隕夜深帶著情人一同現身機場,親密出遊。

兩周後,才有記者逮到從國外度假歸來的顧星隕,他身邊雖然沒有那個小情人,但裴凜山也沒有出現接機。

……

再往後,這樁婚姻隻能被稱之為“顧星隕出軌實錄”。

此前從未在娛樂圈曝光過的顧董,幾乎把圈裡能叫得上號的小白臉明星泡了個遍,雖然都不怎麼出名,來來去去的,網友們都能把他的喜好摸清了:

長得白的,性格軟的,身高不超過一米八,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笑起來有酒窩最佳。

“星星夫夫”火得快,涼得也快。

粉絲怒斥自己當初看錯人,紛紛脫粉回踩,網友們則感慨顧星隕之所以和裴凜山結婚,恐怕隻是為了更方便泡男人。

直到顧星隕第一次泡了個大的——

他和當時的實力男演員江遠道一起在一個酒店房間呆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早從酒店離開時被蹲了一晚的狗仔逮了個正著。

這條新聞一出,就火速上了熱搜。

江遠道的粉絲幾乎全炸了鍋,吃瓜群眾也是一臉懵逼。

江遠道?那個身高182,劍眉星目、氣質卓然,一看就男性荷爾蒙爆棚的知名演員?

顧星隕改胃口了?

粉絲們紛紛在各家媒體賬號下辛苦辟謠,他們的正主卻頻繁與顧星隕一同出現在熱搜上:劇組探班、生日宴會後台親密耳語、送上舞台的嬌豔鮮花,傳言裡冷漠寡言清心寡欲的江遠道在短短三個月內,上娛樂新聞的次數比過去幾年都多。

隨之而來的,是江遠道遠超以往的曝光量和通告,各種接到手軟的一線大牌代言,除此之外,還有知名導演籌備電影邀約江遠道做男一號。

見此情形,江遠道粉絲們紛紛統一口徑說自家正主整天忙於工作,哪有那時間鬨緋聞,剛辟謠辟得差不多了,就又出現顧星隕投資江遠道劇組,出手闊綽的新聞。

江遠道的粉絲們:“……”

那是江遠道粉絲脫粉最嚴重的一段時間,自己一向喜歡的,低調認真、踏實演戲的青年演員插足彆人婚姻,成為顧星隕的出軌對象,哪個粉絲能咽下這口氣?

更何況,以這個勢頭來看,江遠道被包養的傳聞很可能是真的。

隻是很快,紅星就安排公關辟謠,紅星CEO裴凜山義正嚴辭為自家藝人站台背書,更有顧星隕第一次接受娛樂采訪為江遠道解釋詳情。

顧星隕現身說法也就算了,裴凜山那邊也為江遠道洗白,娛樂圈諸多藝人都用社交軟件為江哥陳情,所有的營銷號通稿全部被撤,風向一瞬轉變,粉絲們一臉懵逼的,又開始想:他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不然,被三的裴凜山怎麼能還站在江遠道那邊?

接著江遠道就拿了影帝。

用實力說話,粉絲們歡欣鼓舞,媒體們也完全閉了嘴。

經此一役,江遠道的粉絲們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了,凝聚力十分之強,幾乎能把所有的對家懟得毫無還手之力。

而打這之後,顧星隕的花邊新聞數量也跟著急劇下降,偶有幾次被媒體拍到他與江遠道動態,那也是規規矩矩,隻稱朋友。

至於……丈夫裴凜山?那是誰?

除了結婚那時候,媒體幾乎從未拍到過他們倆的同框照片。

是以如今,這一係列夫夫親密出遊的照片加動圖,再加上之前賽車事故新聞的不斷發酵,一下就在網絡上將眾人驚了個倒仰。

其熱度不亞於某知名大花與相戀多年男友分手的熱搜。

“這可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某律師事務所內,正吃午飯的時間點,阮辛正一邊嗦著食堂的牛肉粉絲,一邊舉著手機刷新聞:“你說是不是,常律師?”

被全律所稱之“變態工作狂”的常寧聞言,放下剛剛才找出空檔回複家人短信的手機,表情冷漠地抬頭:“你說什麼?”

阮辛正嗦粉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我剛剛和你說話你沒聽到嗎?不對啊,這新聞鬨得這麼大,你的當事人也沒告訴你嗎?”

常寧皺眉:“我的什麼當事人?”

阮辛正露出古怪的表情:“就……就顧氏顧總啊,我記得之前他不是還來律所找過你?”

常寧一愣,接著朝阮辛正理所當然地一伸手:“拿來。”

“什麼?”

“手機。”

阮辛正有些不太樂意,不過看到常寧那指節修長的五指攤開在自己眼前,漂亮得如同藝術品一般,阮辛正一下就不太忍心了,隻是臉上表情彆彆扭扭的:“那你看完新聞就還我啊。”

常寧不以為意,接過手機,上麵的界麵正是有關顧星隕與裴凜山牽手現身停車場的動圖,常寧一張一張點開,臉色越發不好。

阮辛正低頭喝湯,一邊小心翼翼窺探著他的臉色,“常律師,我看這個離婚案是不是要吹了。”

見常寧沒什麼反應,又小聲說道:“不過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對吧?雖然我們是乾的這個活計,靠這個賺錢,不過我看那個裴……裴什麼來著,對顧星隕也挺不錯的,他們在一起,還是顧總比較賺。”

豈料,常寧聽到他這話,倒是把筷子重重一放,語氣十分冷厲:“誰告訴你裴凜山對他挺不錯?”

常寧冷笑:“彆聽風就是雨的,不是當事人,不了解詳情,就不要輕下評判。”

阮辛正一愣,接著他的手機界麵就彈出消息來,常寧下意識瞥了一眼:

明哥:哈哈,就你這小樣,和人家坐一張桌子吃飯就激動成這樣啦?下次帶他來酒吧玩,哥哥我肯定幫你把人搞定。

阮辛正聽到聲,已經第一時間探身從常寧手裡奪手機,不過常寧一揚手,阮辛正就沒拿到。

“你乾什麼!把手機還我!”

阮辛正也不知道剛剛是什麼消息,心虛得很,臉都漲紅了。

常寧倒是臉色不變,在將消息看了個仔細後,這才波瀾不驚地朝阮辛正開口問道:“你喜歡我?”

阮辛正剛剛才被常寧毫不客氣地懟了一通,這下又被戳穿暗戀心思,立馬變成了個不斷冒熱氣的番茄,惱羞成怒道:“你亂說什麼,把手機給我!”

常寧看了阮辛正一會兒,才把手機還給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用對我費心思,我對你沒興趣。”

說著,就端起自己的餐盤離開了座位。

**************

江遠道進組了。

《無儘之城》的確是如今熱度超高的大IP,再加上又是自家公司牽頭製作,有名導掌機,經費十分充足,他的經紀人沒理由推了這個角色,更何況,這次還是和秦洵演對手戲,完全不愁收視率和話題度。

經紀人把江遠道送進組,又和組裡一眾工作人員打點好關係,這才留下幾個助理走了。

眼下江遠道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已經趨於穩定,大多時候經紀人都比較放心他,隻是臨走前反複叨叨,說其他人都沒關係,就是得注意秦洵。

“一定要和秦哥打好關係,聽見沒?”

江遠道姿勢隨意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隻管點頭,經紀人還想再說,江遠道的手機來了電話。

他神色一凜,朝經紀人一擺手,出去接電話去了。

一個電話接完,經紀人已經不在了。

江遠道不怎麼在意,隻是神情看起來有點煩躁。

沒了玩手機的心思,他拿起劇本準備看看。

“江哥。”

經紀人不在,始終在江遠道身邊跟著的小助理大了膽子,刷著手機,一臉憤懣的表情在那哼哼:“顧總怎麼這樣啊,之前我還以為他是受了傷不方便來找你,可是你看,他和裴總的新聞都上熱搜了!”

劇本剛看了兩行就被打斷思路,江遠道抬頭,眼神頗為不愉:“在私下也就算了,現在在劇組,你在亂說什麼?”

助理嘴巴一癟,沒再說話了,內心卻想著:本來就是嘛,顧總是他們江哥的!

又強迫自己看了兩頁,實在看不下去,江遠道的眼睛盯著劇本,腦子裡卻開始想彆的事。

按理說,顧星隕雖然出事了,但是看新聞,這醒來也有一定時間了,卻從來沒找過他,再加上上次停車場一個照麵,顧星隕看他的眼神毫無波瀾,跟個陌生人似的,他簡直都要懷疑現在的顧星隕是不是換了個芯子。

為了這個,他最近都睡不好覺,想休息一段時間,偏偏又被抓進劇組,這下,倒是很難抽身出去辦事了。

正想著,休息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秦洵溫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遠?”

小助理立刻高高興興的跑去開門:“秦哥!我們江哥正在看劇本呢。”

秦洵被助理迎進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是麼,那正好,趁著現在沒什麼戲份,導演叫我過來看看你,對對戲,也找找感覺。”

江遠道勉強拉了一下嘴角,秦洵在他身邊坐下來:“看劇本了嗎,感覺如何。”

江遠道揚了揚手上的東西,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淡:“還行。”

秦洵聞言,笑了笑:“把你劇本給我看看。”

之後兩個人倒是就劇情方麵做了一些交流溝通,在秦洵的一再要求下,還在休息室對了幾場戲,不過江遠道始終不在狀態,秦洵敏感發現了,不動聲色地鬆開握著對方肩膀的手,低聲問:“小遠,你不開心?”

江遠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莫名鬆了口氣:“沒事。”

見助理出去買咖啡了,秦洵也挨著江遠道坐下來,一隻手臂搭在江遠道的椅背上,側身在他耳邊道:“因為顧總的事情?”

江遠道微微往右挪了一下,拉開二人距離,露出不愉的表情,視線在觸及秦洵那十分關懷的眼神時,又頓了一下。

他想起之前秦洵說的話,又想起今天接的那通電話,始終皺著的眉頭忽而鬆了。

“秦哥。”

他側頭,與秦洵近乎耳鬢廝磨,語氣也很低落:“我是真的很難過。”

第35章 芋圓

裴凜山第二天上午才接到宋清的電話。

彼時, 明媚卻並不熱烈的陽光已經灑滿了大半個客廳,給睡著兩個人都披上層金色的毯子,裴凜山醒來時, 光影正落在他的喉間, 他下意識覺得有些癢, 抱著人往上挪了挪,又將毛毯拉上來虛蓋過顧星隕的頭頂。

他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看時間, 發現數個來自於宋清的未接電話。

他早在昨天就囑咐過沒事不要找他,眼下這個一向聽話的秘書反常地給他打這麼多電話,應該是有什麼急事, 裴凜山沉吟著, 恰好, 宋清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什麼事?”

裴凜山接了,言簡意賅,音量極低。

宋清簡直喜極而泣:“裴總!”

不待裴凜山回應,宋清已經將昨日深夜散布出來如今還掛在熱搜上的話題和照片與裴凜山講了。

宋清很為難:“裴總……您看這個事……”

是不是裴凜山的授意, 要不要壓下來……宋清沒辦法拿主意, 隻能先問老板。

裴凜山聽了,隻說了句:“稍等。”便掛掉了電話。

他打開軟件, 果然看見#星星夫夫合體#、#顧氏董事長現身#等等話題正掛在熱搜上, 雖然名次已不再是第一位, 但還是高熱飄紅, 裴凜山點進去,順著下麵的網友評論一路看下去。

“宋清。”

裴凜山的電話撥回去, 輕聲道:“查。”

宋清不愧是跟隨裴凜山多年的心腹, 老板隻說了一個字,他已經心領神會, 立刻道:“好的裴總,今天下午就給您回複。”

“熱搜不用壓,就這樣掛著。”

“……好的。”

儘管裴凜山已經儘量壓低聲音,窩在裴凜山懷裡的顧星隕還是敏感地動了動,裴凜山立刻掛了電話,低頭去看他。

顧星隕揉著發紅的眼睛從毛毯裡探頭,“怎麼了。”

“沒事。”

裴凜山拍了拍他,“你再睡會。”

正好,趁這個機會,裴凜山下了沙發:“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因為房子經常有阿姨來做飯打掃的關係,冰箱裡的食材倒是很充足。

裴凜山直接將冰凍的牛肉拿出來解凍,切成細絲,加入各種調料醃製後,下水煮意大利麵,等待的過程中又麻利打了幾個雞蛋攪碎,預備煮個雞蛋羹。

“看來做飯你很在行。”

顧星隕的聲音忽然響起,裴凜山回頭,就見顧星隕抱臂靠在門框上看他。

一個晚上過去,那個脆弱失控的顧星隕仿佛已消失不見,縱使臉色蒼白,精神氣上還是有所好轉。

裴凜山沒提那些事,問:“怎麼起來了?”

“睡不著了。”

顧星隕乾脆走過去,“要做什麼,我幫你。”

裴凜山想了想,也沒拒絕:“幫我切個青椒。”

顧星隕舉起綠色的食材,“這個?”

“對,隨便切,可以碎一些。”

顧星隕又舉起大刀,思忖片刻,將青椒攔腰剁成兩半。

裴凜山聞聲回頭,就見顧星隕單手拎著大刀再次如臨大敵一般地朝青椒剁下去。

將手中盛出的意麵放至一邊,裴凜山走到顧星隕身後,從背後擁著他,“我教你。”

他將顧星隕離得老遠的另一隻手捉過來摁住青椒,像教小朋友寫字那樣,握住顧星隕拿刀的右手,糾正他的拿刀姿勢後,一刀一刀將青椒完美分解。

一時間廚房沒人說話,隻有抽油煙機發出“嗡嗡”的聲響,爐子上原本煮著意麵的火還沒關,裡麵的水花“咕嚕咕嚕”冒著泡,顧星隕的雙手被溫暖的手掌包裹著做機械運動,胸膛裡的心跳聲大過一切。

他感覺到悶,尤其是窗外陽光直射進來,熱得他有些發慌。

“好了。”

不過一個青椒而已,切完也不過一分鐘的功夫,裴凜山放開顧星隕,臉上的笑意很溫柔,“剩下的我來就好了,你要是沒事做,就去幫我把沙發上的外套掛起來好嗎,放了一晚上,可能皺了。”

顧星隕說:“好。”

他看起來沒什麼表情,隻是按照裴凜山的指令,慢吞吞地將裴凜山的西裝外套從毯子裡拿出來,被他壓了一晚上,果然皺的不成樣子,顧星隕想了想,拎上了樓。

他研究那個蒸汽熨燙機很久,才照著百度上的方法嘗試工作。

所幸熨燙機正常地被啟動,顧星隕耐心地一遍一遍燙過皺的地方,專注得都沒發現裴凜山上樓來找他了。

等西裝看起來沒那麼慘不忍睹了,顧星隕才抬起發酸的脖頸動了動。

這才看到裴凜山:“你怎麼上來了。”

裴凜山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才走過去認真吻過顧星隕的額頭,說:“辛苦你了,我們去吃飯吧。”

秋日裡的太陽總是曬得人懶洋洋。

顧星隕的盤子裡隻有點綴了幾個碎青椒的意大利麵,旁邊還有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吃下去的時候敏感地察覺到醬汁裡的肉味,不過這一次顧星隕忍住了,等初始反胃的感覺下去,一口一口將麵吃完。

一抬頭,裴凜山正看他。

知道他在緊張什麼,顧星隕笑了笑:“很好吃。”

其實以前顧星隕也沒有對肉反感到這個地步,頂多是十分不愛吃,但之前剛醒來沒多久時對肉的反應實在太大,嚇著了裴凜山,裴凜山這才嚴格控製餐桌上出現肉的頻率。

但是不吃也不行,人體總是需要這些,所以裴凜山也在一點一點地叫廚房加量。

到了今天,顧星隕已經能麵不改色地將飽含牛肉汁味的意麵吃完,裴凜山歎了口氣,起身去給顧星隕倒溫水。

吃完飯,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兩個人擠著在廚房裡洗碗,一向嬌氣的顧小少爺自然沒什麼經驗,捉著滑不溜秋的碗差點沒摔碎。

於是裴凜山隻讓他幫忙把洗好的碗放進櫥櫃。

顧星隕看著裴凜山:“你以前經常做這些?”

裴凜山想了想,才說:“也不是很經常,以前有一段時間,不是很喜歡有阿姨過來打擾,自己偶爾做做家務,感覺還不錯。”

顧星隕勾了勾唇,忽然上前幾步,踮著腳朝裴凜山索了個吻。

雙唇一觸即分。

裴凜山舉著雙手的泡沫,無奈地笑:“星隕。”

顧星隕卻不等他了,反身撤離廚房,“不是說今天下午過去接貓嗎,我去換衣服。”

顧星隕的身影很快消失,裴凜山的目光卻順著他離開的方向漸漸變得空起來。

現在的一切,和那時候多麼像。

他在取悅他。

出門的時候顧星隕穿了件黑色的毛衣,他的臉色蒼白,幸好有流暢銳利的下頜線撐起幾分氣場,再配上他那深邃的眉眼,照舊漂亮得令人側目。

裴凜山握了握他的手,剛從暖氣房裡出來,也沒有很冷,便由他去。

開車的時候顧星隕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車載音響,溫柔抒情的音樂隨之傳出,顧星隕想起什麼,忽然叫他:“裴凜山。”

裴凜山穩穩把著方向盤看前方,“怎麼了?”

顧星隕說:“我們好像還沒有給小貓取名字。”

紅燈。

順著車流慢慢穩下車速踩了刹車,裴凜山趁這間隙側頭看了顧星隕一眼。

“沒關係,你現在可以給他想一個。”

顧星隕立刻露出思索的表情,“我記得是隻灰貓。”

“對,一隻英短,可能是去泡溫泉的人弄丟的。”

顧星隕想了一會兒,暫時沒什麼好的頭緒,正好街邊有一家奶茶店,裴凜山瞥見顧星隕因空調而變得乾燥的唇,將車停在路邊,下車去買了杯熱飲。

“渴不渴?店員推薦的這個,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顧星隕沒客氣,接過便喝了兩口,香軟甜糯的芋圓跟著進了嘴裡,顧星隕一頓,說:“芋圓,叫他芋圓好了。”

芋圓是一隻灰藍色的英國短毛貓,或許是因為之前流浪過一段時間的關係,芋圓比一般的英短都要瘦小一些,在醫院細致做過體檢,打了針,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貓咪被護士輕柔地送到顧星隕手上。

之前還一臉倨傲不太願意讓人碰的貓咪一反常態,安安靜靜被顧星隕抱在懷裡。

顧星隕低聲叫了一句:“芋圓?”

貓咪的尾巴揚了揚,似是回應。

顧星隕露出一個淺笑,旁邊的小護士直看得臉紅心跳,連忙恭維道:“剛送來的時候不太聽話,還會傷人,你看現在多乖,它肯定很喜歡你。”

顧星隕可沒說第一次和芋圓見麵,這家夥就把自己嚇得跌坐在地的事情,單純笑了笑以作回應。

知道這是顧星隕剛撿來收養的貓咪,護士又詳細交代了許多養貓要注意的地方,等話說完,另一邊去購買貓咪用品的裴凜山也回來了。

他手裡提著剛買來的航空箱,還有大堆的貓糧,一些逗貓棒等等,至於其他的貓爬架之類,就直接讓工作人員搬去了車子後廂。

“走吧。”

裴凜山本意想把芋圓放進航空箱,但顧星隕沒讓,“我抱著吧,也沒多重。”

說來奇怪,之前和芋圓相處一室的時候,顧星隕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喜歡貓,但現在這隻瘦弱得可憐的小動物被洗乾淨,用漂亮的毛發在自己胸前蹭來蹭去的時候,顧星隕的感覺一下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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